失忆后多了个亡夫遗赠要继承

　　时祁神情恍惚的走出警局。

　　夕阳沉落，还未亮起的路灯犹如光秃秃的枯枝立在街边，青年宽大的外套被冰凉的秋风吹拂，浊影鼓动，恍若藏匿于暗淡光线中张牙舞爪的恶鬼。

　　道路另一边，瞥见这一幕的律师林博猛然僵住，瞳孔收缩，嘴唇神经质般颤动。

　　又一阵风吹过，路灯下的青年冷到打颤，随手裹紧衣衫，那些阴影又被收拢。

　　微凉空气随着压抑的呼吸填充肺叶，林博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他也是被段疏鸿吓破胆了，看什么都像见鬼。

　　律师拎着两杯热奶茶迈步走来，嗓音沙哑，“时先生，事情我已经了解，后续有什么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面对面站着，时祁发现这位林律师要比自己稍稍高出一些，递来奶茶的手指怪异的缠着几处创可贴，脸色病态的发白，浑身上下都写着疲惫。

　　“……太麻烦你了。”时祁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烫热的杯壁，摩挲着，飘荡的五感跟着回归躯体。

　　“不麻烦，不把事情办好，我也不安心。”

　　没把话说开，但时祁听懂了——还是那位他完全搜不到信息的“段先生”。

　　林博并没有在外人面前详谈的意思，侧过身，让出不远处的黑色轿车，“资料我都放在车上了，时先生，介意我去你家里坐坐吗。”

　　时祁浑噩的就要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旁边的女孩。

　　方心溪没看到尸体，这杯奶茶喝起来也没有心理负担，她从一开始就在打量着这个精英模样的律师，西装，领带，手表，皮鞋……

　　奇怪，时祁以前没有这样有钱的朋友吧。

　　时祁转头看来，方心溪已经收敛目光，弯眉一笑，“咱们都约好了，明天再见，电话联系。”

　　时祁有些不放心的叮嘱，“如果晚上遇到什么事，随时来电话。”

　　方心溪一愣，杏眼微睁，她反应过来话语中的含义，唇角模式化的弧度变得真诚，“好啊。”

　　女孩高高兴兴的打车离开，林博的眉头却扭曲着拧起。

　　晚上？随时？

　　“时先生，那位是您的……”

　　时祁戳开奶茶，俊脸满是认真，“给我发工资的老板。”

　　“……？”林博额角青筋一跳。

　　您还需要打工？

　　时祁不懂林博的表情为什么如此复杂，直到他们回了家，看到了遗赠的具体数额。

　　“……八、八个亿？”

　　时祁端着水杯的手不自觉的抖动，凉白开险些撒出来，心里本能开始数数，个十百千万……

　　他小游戏里的金币都没上过亿！

　　“八亿，还有五处房产，继承遗赠需要上交税款，这个不用担心，我先借给您。”林博接过水杯随手放在一旁，茶几上满是他通宵整理出的新资料。

　　“您只需要在遗赠上签字，后续的一切事物都由我们来处理。”

　　林博笑容温和，他将遗赠单独放在一边，签字的笔都备好。

　　一切都非常正常。

　　但是，可能是一片片白纸让时祁想到了医院里的“死亡幻觉”，又似乎是这位林律师与初遇时天差地别、温和过头的神情。

　　总之，时祁心底又生出了想要逃避的冲动。

　　但他又无处可逃，也不应该逃。

　　时祁木愣着坐下，眼下遗赠的数额完全超出想象，先前准备的那些拒绝的托词都说不出口了。

　　可这些钱，段先生为什么不留给家人朋友呢？

　　“段先生的父母年过花甲，但身体硬朗，除此之外，并没有直系血亲。”

　　林博轻咳一声，声音略有嘶哑，时祁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问出了口。

　　时祁搜过段疏鸿，自然也搜索过林博名片上的工作室，虽然信息不多，但通过一些只言片语，时祁也有些明白，林律师的工作室大多是给有钱人解决财产纠纷。

　　其中一句话让时祁有些在意，那提到了分手、或者说是“包养”遣散费。

　　“林律师，其实今天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段先生……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至于遗赠——”

　　说不清是紧张还是窘迫，时祁捏着杯子的手指绞紧，骨节透白，直言道：“如果，我留下段先生的部分遗物，遗赠的钱款会依法分还给段先生的父母吗？”

　　林博眼皮一跳，衣物下崩裂开的伤口神经质的抽痛。

　　他沉默片刻，在电脑包里翻找一会，递出一份资料，“抱歉，这并不在我能决定的范围内，或许您可以看看这些，再做决定。”

　　“但我私以为，您最好接受。”

　　男人微微俯身递来一沓文件，头顶暖黄的灯光为他骤然冷肃的神情覆上阴影，言辞依旧维持着基本的尊重，姿态却恰恰相反的显露出一丝压迫。

　　医院初见，林博就不理解时祁为什么会迟疑，好像还很想拒绝这笔巨款。

　　时祁接过那一小沓文件，却并未翻看，身体甚至稍稍后移了些，他已经可以确定，只要提到遗赠签字，这位林律师就莫名急切，甚至焦虑。

　　之前在病房里，那种让他灵魂都感觉恐惧的氛围再次出现，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恐怖记忆也跟着浮现清晰。

　　其实时祁仔细回忆过。

　　他可以确定登上游轮前自己绝对没见过段疏鸿，游轮上度过的时间撑死也就一个月，他对自己怪异的性格也算了解，所以坚信，绝对不会有恋人。

　　没了吊坠，大不了再去买别的东西辟邪，实在不行，搬到寺院边上住！

　　瞧见青年的排斥都要写到脸上，林博揉了揉眉心坐直身体，勉力压下心底的焦躁。

　　林博怕死，怕极了。

　　但恐惧是做不成事的。

　　“这些是与段先生相关的资料，既然您不愿意看，那我讲给您听。”

　　“对于段先生的资产来说，这些实在算不上多。”

　　这不是安慰的话，因为占比真的不大，所以那些急于瓜分段家的豺狼短时间也不会注意到这笔钱的去向，只要时祁两个月内签了字，走了法律程序，就足以保他一生衣食无忧。

　　如此上心。

　　整理资料时，林博越是意识到这点，就越心惊，他之前想要哄骗这些钱的行为到底是有多作死。

　　“段先生有同母异父的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同父异母的三个妹妹，四个弟弟，他们中有些已经成家，有些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捏着纸张的手猛然攥紧，颤抖，时祁本人却没发现这点，他只是看向林博，眼中满是惊愕。

　　同母异父，和，同父异母？

　　按照林律师的说辞，段疏鸿十分富有，应该也轮不到谁去同情，但时祁依旧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以及那种在哪都多余的感觉。

　　疑惑太过明显，林博调查过时祁的过往，自然能猜到想问什么，“段夫妇没有离婚，夫妻两共同的孩子也只有段先生一个。”

　　“而段先生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也没有亲密的朋友，父母为遗产的第一继承人，那些弟妹自然也有资格瓜分……”

　　后来林博说的话，时祁神情恍惚完全听不进去，沉闷的感觉压在心口，似乎想到了自己，所以感同身受的压抑。

　　夫妻没有离婚，却各自有了许多孩子……？

　　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啊。

　　林博并不给他停下来思考的时间，紧接着添火，“前些日子，段先生遇难的消息传回，段家人便为遗产分配的事吵的不可开交，到现在，也没人想起来要为段先生下葬祭拜。”

　　“您失去了游轮上的记忆，有所迟疑也是应当，但是，我希望您能慎重考虑，段先生与那些所谓的家人并不亲近。”

　　“如果接受了这笔遗赠，起码年节时，可以为段先生上炷香。”

　　时祁张了张嘴，淡色的唇被咬的充血，一时间竟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他渐渐低下头，思索着什么。

　　见他神色松动，林博挺直的脊背稍稍放松，这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他借着喝水润泽紧张干涩的喉咙，目光不着痕迹的飘过屋内空荡的布局，或许是他见过那些东西，总觉得这里看着就不像人居住的模样，太过森寒冷清。

　　之后，无论时祁有任何疑问，林博都语气柔缓耐心的为他解答，很快，窗外便漆黑一片，星光稀疏。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客厅，时祁的笔尖已经落在签字的位置，迟疑着不肯落笔。

　　这次林博耐住心性，没有催促，装模作样的整理文件。

　　没一会，时祁果然开了口。

　　青年屏住了呼吸，每一个字都带着些许颤抖，好像如此开口就已经耗尽了勇气，“林律师，如果我想以朋友的身份，为段先生立衣冠冢……可行吗？”

　　林博眸光微闪，神情正经道，“当然可以，您有任何事需要帮忙都可以和我联系，如果我做不到，也会给些建议。”

　　“遗赠后续问题，和衣冠冢的事，都交给我来办吧。”

　　眼下时祁无论提出什么问题，林博都保持着得体的亲切，直到时祁似乎没了顾虑，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

　　林博并未直接离去，反而绕着衣冠冢的事聊了一会，定好大致计划，才顺理成章的提出告辞。

　　头顶高悬的利刃就此消失，林博身上压抑的阴冷感似乎也就此消散，他推开冰凉的老式防盗门，微笑着与一无所觉的青年道别。

　　楼道的灯依旧没人来修，林博站在门口摆手，屋内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融入漆黑一片的走廊

　　回到车内，林博系好安全带，并未驱车离去，只是等在小区路边，正对着时祁亮着灯的窗口。

　　大概十几分钟后，电话铃在狭窄的空间响起。

　　青年话语急切：“林律师！你落东西了，好像是你新买的手机，还有，一盒点心？”

　　“不是落下的，”裹着创可贴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方向盘，林博白着脸色说着温情话语，“手机是买给您的，点心也是，刚刚走的太急，是我忘记说了。”

　　“或许您能看的出来，我想和您打好关系，未来的工作，还需要您多多关照。”

　　“……”电话那边沉默一阵，“谢谢你，但我并不需要——”

　　“时先生！”

　　昏暗的车内空间狭小，后视镜映照出漆黑一片的后座，林博蓦地攥紧方向盘，喉结干涩的滚动，冒然打断了青年的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等在这是做什么，明明已经按照那位的吩咐做成了事。

　　是等待楼上的什么异象？或是等待时祁平安的消息？还是……等一个心安？

　　这一瞬间，林博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鬼使神差的问出口：

　　“时先生，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你相信……有鬼吗？】

　　声音被手机扭曲着波动，如当头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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