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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围
从补习班出来,正好傍晚。
时蔓匆匆忙忙跳上公交车,去参加一个高中同学聚会。其实就是几个老同学小聚一下,因为有两人订婚了。
小夫妻女方叫梁姗,男方叫齐放,都跟时蔓一个班。
几人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时蔓一开始接到邀约,还挺犹疑。因为大学时候齐放曾经跟她表白过。但一想这么些年,人家肯定早就不介意了。
吃饭的地点定在商场一个意大利餐厅。时蔓如约到达,也见到了另外几个人。
梁姗和齐放没怎么变,高兴地接受众人的恭喜,坐下来就开始聊他们的结婚事宜,秀了下亮闪闪的钻戒。
“好看吗?时蔓。”梁姗特意问时蔓的意见,“齐放说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可不能寒酸。”
“挺好看。”时蔓微笑起来,“齐放人好,想来父母也心善。你嫁了好人家。”她知道这夸奖会让两人都开心。
“你也觉得我嫁得好啊。”梁姗脸上的笑容有种胜利感。
这突然让时蔓感觉微妙。
这时候,齐放点的红酒上来了。于是他起身倒酒,“大家随意喝,我开车来了,负责送回家。”
“啊,就是路边那辆奥迪A6吗?”梁姗的闺蜜在旁边惊呼着帮腔。
“对,新买的,随便当个代步车。”他盯着时蔓,那表情仿佛在说,这一切本该是你享受的。可惜你眼光不好。
众人朝落地窗外看去,路边停着齐放崭新的奥迪A6,但是他这辆车的旁边还有一辆更奢华的迈巴赫。
“等再工作几年,换迈巴赫吧。”齐放尽力云淡风轻漫不经心地说,就仿佛他真的能攒钱买到这辆车似的。
“肯定可以的啦。”梁姗甜蜜蜜地笑着,继续力证齐放有多爱她,新房完全是按照她的意见来装修。
时蔓笑了一下,没说话,突然明白这是一场鸿门宴。
“对了,女博士肯定很难找男朋友吧?时蔓你没有对象的话,齐放倒有几个还不错的下属。”梁姗笑着拍拍老公的肩膀。
“我有男友,而且也是博士。”时蔓慢慢喝水,淡淡地道,“平时接触的都是高知学者,没办法。”
“博士有啥好的。我要是生女儿,肯定不会让她读博。女博士,不男不女第三类啊。”梁姗的闺蜜晃了晃杯子里的酒。
时蔓眉头一皱,随即优雅地笑着道:“孩子一般遗传母亲的智商。你对自己的智商没自信的话,那下一代深造的确有点难。”
对方笑得僵住了。
梁姗一看闺蜜落了下风,立马又道:“我最近回老家送请柬的时候见到你妈了,到处躲债呢,听说又离婚了?”她同情地歪歪头。
时蔓太阳穴一跳,抿紧嘴唇,看着她没有说话。
辛易北第二次路过这家意大利餐厅,撞见的就是这个场面。
商场击剑馆今天做活动,搞了一场表演赛,辛易北是表演嘉宾。他背着击剑包前往电梯口时,见到了时蔓和几人在餐厅门口等位。而等他结束表演赛打算离开时,见到了坐在餐厅假篱笆边餐桌旁的时蔓,以及——另外那些是朋友么?
能给她当场难堪的,肯定不是。
辛易北皱了皱眉,原本已经走过餐厅大门口,但在听到对方讽刺到时蔓母亲时,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径直走入餐厅。
“聚餐结束了吗?”他站到桌边,低头问时蔓。
时蔓不防他突然出现,望着他惊得一动不动。
“走吧,我已经办好事了。”他示意她起身。
“好。”时蔓回神,将餐巾放到桌上,“我有事先走了,你们……继续吃。”
辛易北是相当好看的,白皙英俊,身材颀长,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点瑕疵。所以在座众人直接望着他也惊呆了,以至于一时都没更多的反应。
“直接回学校?”辛易北拿出手机,打算给挡住他车道的奥迪A6车主打电话。
紧接着,齐放手机响了。
辛易北本已和时蔓走到餐厅门口,此刻刷地回头看向齐放。
齐放怔忡地接通电话,也望着辛易北,“喂?”
“麻烦你挪一下车。”辛易北面无表情。
“你是谁?”齐放干巴巴地咽了下唾沫。
“迈巴赫车主。”这是丛娣的车,辛易北几乎很少开,今天是赶时间就只能开出来了。
……
坐上车后,时蔓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辛易北也没开口。
待车转入前往学校的那条熟悉道路,时蔓才慢慢回神,尴尬地笑了一下,“刚刚谢谢你。”
“不客气。”
然后,又没人说话了。
时蔓不想再提这场难堪的饭局——解释就会暴露她的私生活,而她一向很有距离感,于是问,“你也来这边吃饭?”
“过来参加一个表演赛。”辛易北说。他作为嘉宾出场是要收费的。这是他自己挣钱的方式之一。
估计是击剑表演赛。时蔓想起上次在别墅吃饭,他压根不喜欢别人提起他的兴趣爱好,便换了话题,“你今天晚上还有事吗?”
“没有。”
“……那我给你讲题?”她说。她迫切需要投入到学海里,以忘掉今天下午的经历。
辛易北看了她一眼,略微惊讶,但还是说好。
晚上七点,灿烂的夕阳将树梢枝头渲染得一片瑰丽。
在这如老照片一样的黄昏里,时蔓站在辛易北家的书房窗户前,望着小区院子里茂密的树丛花园。空气已经带上夏日的热度,偶尔听得到一两声蝉鸣。
时蔓转过身来,看着辛易北坐在桌前的背影。
“好了。”他说。
时蔓在桌子对面坐下来,查看他的错题订正。她已经将卷子上他做错的部分一一详细讲解。
书房的灯光微黄,在这发酵般的色泽里,传来某家老式唱片机的声音,播放古典音乐。
“以你的水平,不至于期末考试那么多科目不及格。”
“之前的确没上心学。”
“……你不想读海洋科学?”时蔓微微抬眼,就能看到他手上虎口的茧子。
“我以为大家都知道。”辛易北说。
时蔓沉默片刻,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作为一个外人,她有非常敏感的分寸感。于是乎她顺口提起另一个问题,“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嗯。”
“为什么不跟丛老师一起住?”
“因为关系不好。”辛易北看向她,看出一些意味,但语气未变,“你也不必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周围很多同龄人都有非常糟糕的家庭关系。”
时蔓被看破心思,刷地低头,翻看手里的资料。
“一年前,你为什么和韩琳打架?”辛易北慢慢晃动着笔,笔尖在桌上轻轻敲响。他忍不住问这个问题,他想要知道原因。
这个问题很是突兀。但时蔓也不问辛易北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学校就这么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是因为争抢名额。虽然那时候我和她关系的确不好。”时蔓迟疑了一下,“我们一起吃饭,我误会了一个男生,以为他骚扰我。然后……韩琳为我出头,就一酒瓶敲到对方头上。后来,我们就被扭送派出所了。”
“因为蓄意伤人?”
“虽然‘本意’是这样,”时蔓避开他的视线,“但是我们俩受伤更多。”
“被那个男生打的?”
“我是被韩琳打的。”
什么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对,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辛易北脑海里飘过无数个想法,他最后只感叹般说了一声“哎”。他不能苛责,因为时蔓好惨,他更不能笑,还是因为时蔓好惨。
“既然都是误会,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他竟然相信了。这是时蔓第一反应——他竟然真的信了。
“后来解释过,可谁听呢?每个人都很忙,没人会特意了解你做事的缘由,更没心情研究你是什么人。”时蔓翻开她打印的资料,将折叠的痕迹抚平,“讨厌一个人,也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单纯看不顺眼就行,接下来自然就会强加各种想象,让自己讨厌得更加名正言顺。”比如她自打找到校外兼职后,就没有申请贫困奖学金了。但是依旧有传闻说她用着香奈儿护手霜,还一边有国家级贫困奖学金。
整理妥帖,她都没有听到辛易北的回话。她将资料递给辛易北,看到他逆着光显得幽深的瞳仁。她很少能读懂他的表情。但是也能感觉到这个男孩的纯粹,错了就来道歉,不考虑面子问题。
“对不起。”他说。
他竟然又道歉了。
时蔓伸在半空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轻微晃动了一下。
辛易北接过资料,表情依旧。
时蔓回神,将订书机递给他,控制语气正常,“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也是流言蜚语的受害者。”
辛易北一动不动看着她。
“别人口中的你,跟你本人差别挺大的。”时蔓拿着红蓝黑三种颜色的笔在资料上不同的地方做上记号。
“怎么说?”辛易北的目光紧紧跟随她的动作。
“我觉得你很优秀。看看你家里那一排排比赛奖杯就知道了。”时蔓的目光则落到他手上,声音也放低了,“比起你的付出,那些奖杯应该微不足道吧。”
她看向辛易北的双眼,笑了一下,“辛睿怎么可能比得上你呢?”
“你觉得辛睿比不上我?”辛易北一字一句地问,心里却浮现另一行字:你样样都不如辛睿。
这个问题还需要反复确认?时蔓放下笔,“他比你差远了。我问过韩琳,他那一堆科研奖项都是虚的,全是代笔。连互卤化物和多卤化物都分不清的废——”她打住话头。韩琳的口头禅是废物来废物去,可她不能这样,不礼貌。
“总而言之,你比他优秀很多。”说完这句话,时蔓猛然意识到什么,“我不是特意奉承你。这种话你平时恐怕经常听到吧……”她顿时尴尬起来,“我只是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对待科研,我很认真。他弄虚作假得到的荣誉,一戳就倒,怎么比得上你完全靠努力获得的击剑奖牌?”
辛易北依旧凝视着她。
时蔓突然沉默,她发现自己这么讲好像就是拐着弯儿夸辛易北,顿时有点丧,“算了,不好意思。你不要误会什么。我不是存心夸你——额,也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第一次,她在夸奖一个人时,举棋不定。
“没关系,你没有冒犯到我。”辛易北意识到之前吵架时,自己给时蔓留下多么难以磨灭的阴影。
“行。”她尴尬地笑,“先休息会儿吧。”
于是,辛易北起身出去了。而他再次回来时,往时蔓手边放了一个小瓶子。
“这是什么?”时蔓好奇地拿起瓶子,瓶身写着外文,很凉。
“祛疤膏。”辛易北坐回椅子上,“最好放在冰箱里保存。额头最好不要留疤。”他顿了顿,“会用吗?不会的话,我教你。”
时蔓倏忽看向他,掩去心底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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