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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惊魂未定的小鸟从松开的手中飞出,慌慌张张地飞向前方挺立的身影处。
一织抬手安抚停在肩上吱吱喳喳控诉的另外两只小鸟,望向站在对面的人。
“别这样看我,我要找的人不是你,我只是请你的朋友帮忙带了个路,并没有伤害它。”
“陆呢?”他放下了手,示意小鸟们先离开,兴许是太久没有用人的姿态说话,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
“我把他送回去了。”
“时空裂口再度扩大,是不是您做的?”
“你都没法回去了,还关心这个?”
“我不能看着我们的世界被毁灭。”
“你又能怎么做?还想再死一次吗?”
即使清楚自己力量上的贫瘠与无力,他仍不卑不亢地迎向对方,“就算如此,我也要再次阻止您。”
“当初留你一条命,不过是看在陆的份上,没有在他面前把你除掉。”对面的人有着和陆高度相似的眼睛,然而那里面却不带丝毫温度,“好好珍惜你活着的机会,不要来妨碍我。”
“您如果看在他的份上,就不应该毁掉我们所在的世界。”
“跟我没关系,反正我会带着陆到新的世界开始新的生活。”说到这里,漠然的双眸总算恢复了一点温度,“我是他的哥哥,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一定会跟我走的。”
陆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经常不在家里,即便难得回家也是喝得酩酊大醉,家中通常只有母亲一个人,严格来说,是被他尊称为“母亲”的人,那个女人每次看他们兄弟俩的眼里从来只有嫌恶和冷漠。直到后来,陆不止一次听到家里的仆人背着他议论纷纷,话题都围绕着一个叫“私生子”的词。
陆很不喜欢呆在家里,所以总是和哥哥偷跑出去玩到很晚。六岁那年,天觉醒了“风之人”的天赋开始修炼,便无法常常陪他去玩了。
再后来,喝醉的父亲从楼梯上失足掉下来,把脑袋摔了个稀巴烂。
天还是经常外出修炼不见踪影,但每次从回来都会给他带上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还会用新修习的术法变着花样哄他开心。
刚觉醒“花之人”能力的他拍着手道:“我也要去修炼,我想变得跟天哥一样厉害!”
天却对他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只要乖乖在家待着就好,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想多去外面见识见识,想要一些可以交心的朋友,加上自从父亲死后,“母亲”总是动不动就找各种理由来责罚他和哥哥,他一点也不想在家里。
有一次,他不小心打碎了“母亲”心爱的花瓶,是匆匆赶回的天把他护在身后,替他挡下了那女人勃然大怒掴过来的耳光。
天用冰袋按着肿得不成样子的脸,哄着哭个不停的他说:“我没事,不要哭,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
陆一个人跑到山上躲起来偷偷擦眼泪,也是在那时偶遇独自修炼的一织。望着那个一本正经又略显笨拙地想要给小鸟变换形态的男孩,陆不禁破涕为笑,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几天后,他的“母亲”突然死了,在房间里切腹自尽,据说死之前嘴里曾一直嚷着看到父亲的鬼魂来取她的命。这事在当时被作为家族秘密禁止对外张扬,只有少数人知道内情,天和他也被暂时禁闭了起来,不许擅自出外。
与一织的再次相遇,是他利用刚习得的术法在后院打了个洞偷溜出来,正好落得一身狼狈的时候。
那之后不过短短数年,年纪轻轻的天便以同辈中拔尖的修为和出色的表现在家族里脱颖而出,力排众议当上了家主,尽管一开始有些非议和鄙夷的声音,后来也被压了下去,就连家中的仆人都换过一批。他不知道那时的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只知道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哥哥脸上的笑容,家里的气氛也变得沉重和压抑。
跟一织相处的日子,是他最快乐放松的时光。而那份两小无猜的感情也渐渐在他心中晕染得暧昧不明,时而甜蜜,时而酸涩,使得他很无措。相比之下,一织却总是显得异常冷静,冷静到让他以为他们真的就只是玩伴和好朋友。
这种状况一路维持到他失去他的前一刻,才正式土崩瓦解。
“陆,我们离开这里吧!”那日,难得早早回到家里的天对他说,“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你会喜欢的。”
“没有一织的地方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
“他不会回来了。”
“他会回来的!”
“你——”天还是没舍得对这个唯一的弟弟说重话,“你就当去散散心好了,而且那里很适合修炼。”
他跟着天来到一座偏僻的山上,山灵水秀,空气宜人,确实很适合修行。
天还是一如既往,几乎每天都早出晚归,很少和他一起修炼。早前也有一些骇人听闻的传言流出,说是天在偷偷修习着某些见不得光的秘术。
陆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双胞胎哥哥。他们从出生就在一起,可天和他不一样,从小到大做任何事都做得很完美,各方面都比他优秀。
天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榜样。
在山上潜心修炼的那几年,好几次快要坚持不下去时,陆都会拿出一织的伞和那朵粉色的小花看看,想象着若是一织在他身旁,肯定又会严厉地指责他没毅力还爱偷懒,然后不厌其烦地指导他练习一遍又一遍。
天不允许他独自下山,也不肯告诉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乡。他趁着天不在,悄然来到那个他曾为了寻找一织无数次到过的时空缝隙之处,惊讶地发现裂口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大了。
“奇怪,之前大家不是合力压制住了吗?”他小心翼翼地施法靠近裂口想要一探究竟,就被一股挟带着强大力量的飓风往里面拉扯,风眼之中,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天哥?”
陆竭力睁开眼,还没看仔细便被吸进了裂缝里,醒来后已然来到另外的世界。
而当时的他身体还无法完全适应,不得不暂时以花的形态栖身在路旁的一棵樱树上,入目第一眼,便是刚好路过的身穿高中生制服的和泉一织。相近的年龄,相同的眉眼,就连气质也相差无几。
无尽的思念就如潮汐一样汹涌地席卷而来,可他也明白,这人终究不是他的“一织”。
晨曦初现,一线光芒照亮明净的天际,突如其来的暴风划破了属于清晨的宁静,并不开阔的庭院中发出了极不和谐的短兵相接之声。
一织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上,单手支着身子。几只小鸟围在树顶急得团团转,其中一只与同伴吱了几声,往屋子的某个方向飞去。
“你的力量被压制着,强行冲破只会加重伤势。”天举着伞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他,“我早就警告过你的,别不识抬举。”
“我不能……让您回去……毁掉我们的世界。”
“你阻不了我。就算不在原本的世界,对付你我还是绰绰有余。”
“……您错了。”一织擦去嘴角的血,抬起头傲然迎向他,“您和我本就是平手,那一次,是为了保护陆,我才会被您所袭。”
天警惕地退后一步,轻转伞柄。伞面银色光芒流转,化作缕缕银丝,顷刻间,银丝如同脱离弦上的利箭刺向了一织。
一织略一倾身,蓝光乍现,巨大的深蓝色翅膀自他的背上幻化而出,像极了一张铺天盖地伸展的神圣巨网,将他密密地包围。尖细的银丝撞在翅膀上,竟好像碰到了坚硬的铁壁,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天侧身堪堪避过悉数反弹回来的银丝,却还是被其中一根划破了手臂。那些银丝的力量分毫没有减弱,径直朝他身后射了过去,在院墙上钉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窟窿。
一织收回翅膀,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重新化为鸟的形态。
天宽大的白色衣袖被渗出的血染成了一片暗红色,狂风自他的身旁肆意涌动,那仿佛也遭血色所浸染的双眸杀意尽现。
“天哥?”
身后,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那不甚确定又不可置信的语调竟跟陆在时空缝隙的风眼处发现他时一个样。
天眸中的血色迅速退去,风也在同一时间停止了窜动。
被闯进房间的小鸟吵醒并领着从屋里出来的七濑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幕,“你是……天哥吗?”
跟在他后头的和泉一织看见墙上的窟窿,又看向天那一身穿着打扮和未完全散尽的戾气,谨慎地拉住了他,“他不是我们认识的九条前辈。”
七濑陆马上明白过来,“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
还没等他说完,天已别过了头,转动手中的伞,一眨眼便消失在他们眼前。
另一边,“一织”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身边是散落一地的羽毛。他昏昏沉沉地望着七濑陆跑过来,一如他被迫卷进这个世界后醒过来的第一眼。
身体被一双暖烘烘的手掌轻轻地托起,在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他回想着陆第一次牵起他的手,似乎也是同样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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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