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鳖传

　　朦朦胧胧之间，一阵饭菜的香味飘入阿鳖的鼻孔。阿鳖抽了抽鼻子，腹中发出了雷鸣般的叫声。阿鳖睁开眼，看到了面前一个熟悉的气呼呼的脸孔。阿鳖又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熟悉的床上。而房间里的摆设，他更是熟悉无比。这正是他在云仙山清隐宫的房间，一切都如他离开之时一样，没有变动。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
　　“师父啊，我刚刚好像做了一场梦，梦见我下山了，一路以来遇上了太多的人和事，唉……”
　　“你做屁的梦！你要做梦的话我的老腰能快折了吗？你睡了多久你知道吗？整整三天！你这家伙到是能睡啊，却把我折腾坏了。你这家伙看上去瘦不拉几的，扛起来却死沉死沉的。说吧，你怎么谢我吧？”
　　“啊？！”阿鳖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一下子坐起来，瞪着眼睛想了好久，终于记起之前发生之事。“坏了坏了，师父，我之前是睡着了吗？我那个兄弟呢？”
　　“死了，没了，魂飞魄散了！”二师父没好气地说道。
　　“啊！”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阿鳖呆住了。他马上感受起身体中的各个角落，果然都没有焦文虎魂魄的踪影。阿鳖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懊悔，“我为什么就睡着了呢，怎么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呢？”阿鳖狠狠捶打起自己的脑袋来，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下来。
　　二师父在一片冷笑着看着他，“小子，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哭哭啼啼的本事？像个娘们一样，真是让我看不起你。”
　　阿鳖索性“哇”得一声哭出声来，他还探出身子，像个委屈的孩子一般，想要抱住二师父，寻求安慰。不料“梆”地一声，二师父重重打了阿鳖头一下，“滚蛋，别没大没小的，这像什么样子？为师是你随便抱的吗？”
　　阿鳖哭得更厉害了，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却依旧探出双手，摸索着二师父。
　　“行了行了，哎呀，你真是我的祖宗啊！我们咋教了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徒弟？好了，告诉你，你那小伙伴没事！”二师父躲在一边，嫌弃地看着阿鳖。
　　“啊？！”阿鳖一下子停止了哭嚎，“师父，你说什么？他没事？那他现在在哪里？”
　　“你那另外两个师父已经安顿好了，你不用操心！好了，你先吃饭吧。看你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二师父虽然嘴上骂着，眼神中却流露出疼爱之意。
　　阿鳖抹了一把脸，跳下床来。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饭菜，还在呼呼冒着热气。阿鳖早已饿得不行了，马上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师父，大师父和三师父怎么处理我那朋友的魂魄呢？”虽然嘴里塞了满满的饭菜，阿鳖还是焦文虎的情况。
　　“那家伙既然已经上了你的身，按理来说，再将其从你身上剥离下来，就是没有当场魂飞魄散，也要受损大半，变成游离残魂，迟早泯灭。不过你那两个师父有办法，能将那家伙的魂魄保存下来。具体怎样做，你还得问他们。我说这个附你身的倒霉蛋，是不是你刚到苏浙城那天遇到的那个圆脸微胖的家伙？之后你们便厮混在了一起？”
　　“嗯，就是他，他叫做焦文虎，是很不错的朋友。”阿鳖随即诧异起来，“咦，师父，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要不知道的话你死了好几回了！你说说你，空有一身的本事，却没长脑子，下山这一趟，被人耍得团团转不是？”
　　“啊，师父，你都知道了？”
　　“废话！那日你困在雨容县那石牢中，要不是我凿开上面池塘的底部的石板，你能那么容易逃出来？”
　　“啊？！”阿鳖的回忆一下子回到了那日被困在石牢中的情形。是的，在自己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发现了头顶上方的石板有渗水之处，正因如此，他才凿穿了上方的石板，顺利地逃了出来。当时他还想着那么坚硬石板怎么这么轻易就被自己凿穿了呢！“哦，我说呢，当时听到头顶叮叮当当的动静，我还以为是老鼠打洞呢。”
　　二师父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家伙才是老鼠呢！”话音刚落，阿鳖的头顶便重重挨了一下。阿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虽然和师父分开了一段时间，但阿鳖和二师父没有一点隔阂，相反，阿鳖感觉现在在二师父面前脸皮还比之前厚了许多。
　　“对了师父，当时在被困在石牢之前，我经过一个地下水潭，遇到数条土龙，差点没命。那一次是不是也是你救的我？”
　　“啊，你还遭遇过这事？我可不知道。”
　　阿鳖想了想又问道：“师父啊，那日在雨容县你为什么要扮成老太太呢？”
　　“小子，那时我要是再不现身，你是不是就要崩溃了？才经受了多一点挫折就变成那个样子，不吃不喝，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还有你这朋友死了之后，你看看你把自己折磨成了什么样子？这样做有用吗？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去照顾别人！”
　　这两句话可是振聋发聩，说到了阿鳖的心里。阿鳖收起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师父，你说得对，是徒儿我不好，太过任性了。”
　　“还有啊，你这家伙，下山之前师父跟你怎么说的？人心叵测，人心叵测，你究竟放在心上了没有？结果呢，在去苏浙城之前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来回乱碰，怎么样，吃亏了吧？我看你啊，在山上这几年，脑子练功练傻了。还有你那三师父，天天教你什么君子之道，有用吗？”
　　阿鳖默默吃着饭，没有说话。关于他下山以来遇到的一系列遭遇，他决心静下心来好好梳理一下，看自己在哪些地方出了问题。
　　“小子，听说你在苏浙城勾搭上了一个姑娘？快说说，怎么回事？”二师父突然一改痛心疾首的模样，换上了一副略微猥琐的笑容。
　　“这……师父，你不都已经什么事都知道了吗？”
　　“废话，我能天天盯着你吗？快点，你把你和那姑娘一事老老实实交代一遍！”二师父咽了一下口水，一脸期待地看着阿鳖。
　　阿薇在阿鳖心中是永远的痛，一想起来，阿鳖就觉得心中扎了一根刺，“师父啊，算了吧，我不想提起此事了。”
　　“哦？小子，你可要想好啊，你要是不和我说的话，我便告诉你那两位师父，就说你下山胡作非为，随意勾引欺辱良家小姑娘。你那三师父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二师父这番恐吓的话还真有效，阿鳖一想到三师父严肃的面孔，不禁打了个哆嗦，“师父，别，我说，我说。”阿鳖硬着头皮，将自己和阿薇姑娘交往的经过说了一遍。
　　刚开始，二师父微闭着眼，听得津津有味。听到阿鳖向阿薇表达爱意的经过，不禁连连点头。但是说到阿薇姑娘被黄齐太横刀夺爱之时，二师父逐渐变了颜色。最后阿鳖说到和阿薇姑娘的分离时刻，二师父铁青着一张脸，杀气腾腾地瞪着阿鳖。
　　“师父，你这是……”阿鳖看到二师父的面孔，不禁吓了一跳。
　　“小子啊小子，你怎么能这样放弃呢？”二师父捶胸顿足，忿忿不平。那着急的神情，像极了当时的焦文虎。那时，焦文虎也是这样为自己着急不已。“莫非，二师父被焦文虎的魂魄上了身？”阿鳖暗暗想道。
　　“小子，你就不会带着那姑娘私奔吗？你怎么这么窝囊，真是气死我了。”二师父指着阿鳖的鼻子大骂。
　　“啊？”阿鳖想不到二师父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哪有这样劝人私奔的？“师父，你就不怕三师父扒了我的皮？”阿鳖皱着眉头问道。
　　“有这样的姑娘愿意跟着你，就是扒你十层皮也值了！你咋就这么糊涂呢？”
　　“师父，那姑娘跟着我只会受苦。她跟着那个官家子弟，一定能比跟我在一起幸福。”
　　“哎呦呦，你觉得自己挺伟大？屁话，屁话，你说得都是屁话！把自己心爱的姑娘交到别人的手上，你放心吗？说要让那姑娘幸福，你不觉得虚伪吗？哎呀，真是气死我了！”
　　阿鳖低着头，不说话了。他不是没有带着阿薇远走高飞的念头，只是这念头，来得太晚了。
　　看到阿鳖低沉难过的样子，二师父觉得自己说得也有些过分了。“好了，小子，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可能再重新来一次。你记住，有时候啊，伟大并不是退缩谦让，而是奋不顾身不计后果的勇敢。你吃完没有？吃完了咱们去找找你那两位师父去。”
　　阿鳖默默地一推饭碗，站起了身。
　　“小子，师父我刚才有些着急了，有些话是我不该说的。这样，我给你演示一个法术啊，十分的神奇。”说着话，二师父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伸出两指一点阿鳖的额头，“将刚才之事忘掉！”
　　阿鳖“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怎么样，忘掉了没有？”二师父得意洋洋地笑了。
　　“忘了，真的忘了！哎呀，师父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阿鳖故作夸张地回应道。
　　“哈哈哈，走吧！”
　　二师父带着阿鳖，出了屋子，向道观的后门走去。此时正是下午，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十分舒服。阿鳖一路东张西望，看着自己生活了五年的道观。还是和自己离开时一样，道观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走开，走开！”二师父一路驱赶着路上挡路的懒散的小动物，领着阿鳖出了后门，向山下望去。
　　“师父，大师父和三师父在哪里？”
　　“小子，这后面的山林中有一棵大树你知道不知道？他们就在那里。”
　　阿鳖想起来了，当时正是因为这棵大树，他才发觉这后山会移动。阿鳖眯起眼睛望去，远远地便看到了那大树巨大的树冠。一想到即将见到大师父和三师父，阿鳖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
　　“小子，咱们比试一下好不？看看谁先到大树那里。”
　　“师父，我哪里比得过你呢？”一想到之前二师父扛着他往此飞奔的场景，虽然当时阿鳖没睁开眼，但从耳边的风声判断，那速度应该是超过了自己的认知。
　　“你这家伙，一点魄力也没有。我让你先跑，你自己把握，快到大树之时再叫我一声，那个时候我再行动。怎么样，公平吧？”
　　阿鳖看了一下那大树所在的位置，不过四五里路。“索性我到了大树跟前，再让二师父出发，我就不信他还能超过我。”想道这里，阿鳖说道：“那好，师父，你可不能耍赖啊，我没喊你你可不能动啊。”
　　“好嘞，小子，你快出发吧！”
　　阿鳖朝山下的大树走去，每走一段路，他便回头看看。二师父一直站在后山门的显眼处，抱着手臂看着他。一直走到离那棵大树还有百十来丈的时候，阿鳖回过头，二师父那瘦小的身影还在山头上，不曾移动过。
　　“开始了！”阿鳖大喊了一声，随即朝二师父招了招手。随即他转过身，施展轻功，在林间钻来钻去，顷刻之间，他便来到了那大树前。
　　然而阿鳖傻眼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棵大树前站着三个身影，正在指指点点，不知说些什么。那三人正是自己的三位师父。不对啊，二师父怎么能那么快，况且刚才自己也没感觉到二师父跑过了自己啊？阿鳖回头望去，后山门那里也没有了人影。
　　阿鳖轻声轻脚走上前去。还没有走到跟前，二师父回过头来，“小子，你这么慢啊？”
　　另外两个师父也转过身来，欣喜地看着阿鳖。阿鳖低着脑袋走前两步，跪在三位师父面前，“不肖徒弟拜见三位师父！”说着话，阿鳖朝三位师父磕了三个响头。
　　“啧啧啧，你们看这徒弟对你们多好！”二师父咂起了嘴。这时阿鳖才想起来，自从见到二师父时都一直没有给他磕头行礼，看样子二师父这是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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