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鳖传

　　远处屋子里的人看到阿鳖半天坐着不动，胆子又大了起来。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拿着一把长枪，从屋中走出，蹑手蹑足慢慢向阿鳖接近。到了阿鳖近前后，那家伙扬起手，猛地将长枪往阿鳖的心窝扎去。
　　然而枪头快到阿鳖胸前时，一块砖石飞起，径直迎上了枪尖，把那枪尖打偏在了一边。那个家伙吓得将长枪一扔，随即扭头便跑，钻进了屋内不再出来。
　　阿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他轻轻拍落头上和身上的尘土，这才发现衣服早已变得破烂不堪，只能勉强遮住身体。好在背后的黑铁剑还在，没有掉落。
　　阿鳖心里异常平静，他的愤怒正在一个角落之中积攒着，就等着一个火星将它点燃。阿鳖一瘸一拐朝那个屋子走去，身上的尘土随着身体的一高一低簌簌而落。
　　阿鳖走进了屋子。屋子里面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一地的箭支和弓箭。正对着阿鳖的墙壁上有一个门，门里面黑洞洞的。阿鳖踏过满地的箭支，来到了那个门前向里打量。这屋子里再无其他出入口，那些人应该就是从此处逃走的。但见这门内黑乎乎的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阿鳖捡起一只箭矢，在旁边的火盆中引燃了箭矢前端沾有火油的布条，当做火把。阿鳖慢慢走入了漆黑的门中。走了没两步，前方出现了石阶，向下通往地底。阿鳖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走下了石阶。向下走了数十丈深之后，石阶消失了，阿鳖已经到了地底。前方是一条甬道，有数十丈长，不知通向哪里。旁边的墙壁上点着油灯，将甬道之内照得很亮。阿鳖扔下手中的箭矢，走向了那甬道。然而阿鳖一踏上甬道入口处的地砖，便感到脚下一软，地砖下陷了半寸。有机关！阿鳖急忙退后一步，抽回迈出的左脚。然而甬道之中一片安静，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是墙上的油灯有些飘忽起来，似乎有风刮过。
　　等待了一会儿，阿鳖见没有什么动静，便又开始向前走去。然而他刚踏过下陷的那块地砖，两旁的甬道墙上便有了动静，接着数不清的暗器从两旁的墙壁中飞出，射向站在甬道中的阿鳖。阿鳖迈开大步，向前冲去。所到之处，旁边的两边的墙壁都射出暗器，打在墙壁上来回弹射，叮当作响。然而阿鳖速度太快了，暗器刚从墙壁射出，阿鳖便已跳到了前方，暗器根本跟不上阿鳖的步伐。阿鳖一路不敢停歇，在灯火飘摇不定照耀中，瞬间就几乎跑过这条甬道，将所有的暗器都甩在了身后。
　　眼看就要跑出甬道之时，阿鳖前方突然传来了动静。阿鳖一伸手就从背后抽出了黑铁剑，一边飞奔，一边将黑铁剑舞了个密不透风，将全身上下用剑气护住。接着，就听到叮叮当当金属碰撞之声。数不清的暗器在甬道之中溅得到处都是。很快，响声就没有了，阿鳖已经跑到了甬道的尽头。原来那些暗器是正对着甬道的一面墙壁射出的。阿鳖借着幽暗的灯光看去，墙上有密密麻麻的小洞。这面墙壁似乎已射出了所有的暗器，完成了它的使命。
　　阿鳖此时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丁字路口，背后是甬道，前面是墙壁，左右两边各出现了一条路，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处。
　　接下来应该走那边的路呢？两边看起来都一样，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阿鳖也不愿多想，扭头向左，拐入了左边的通道。阿鳖走了一段路后，渐渐地，空气之中似乎潮湿起来，接着，阿鳖便闻到一股水腥之味。
　　“哗啦”一声水响，在漆黑之中，阿鳖一脚踏入了水中。阿鳖皱了皱眉，此处怎么会有水？难道这里有一条暗河？阿鳖摸索着慢慢向前走去，水慢慢越来越深，从最初的没入脚面，到后来淹过了小腿，最后到了胸口的高度。阿鳖有些犯愁，看来自己不得不从此游过去了。然而水到了胸口深之后，便稳定在这个高度不动了。阿鳖趟着水，慢慢前行。
　　突然，阿鳖感到水中有了动静，水面之下有暗流涌动。“不好，水里有东西！”阿鳖刚反应过来，便感到水中激荡起来，水面上也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近。
　　阿鳖意识到，能在水中发出这样响动的绝不是人，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回头往回游去。他刚刚回过头，一个庞然大物就游到了他的脚边。阿鳖急忙低头，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双脚躲开了那怪物的一击。然而那个家伙更为灵活，也跟着阿鳖潜入水中，跟在阿鳖的身后，迅速接近。阿鳖心中骇然，缩回双脚，曲起双膝，猛地向后一蹬。这一蹬，蹬在了一个硬邦邦的怪物头上。虽然这个怪物纹丝不动，阿鳖倒是借上了力，在水中一蹿游出很远。然而那个家伙速度更快，阿鳖刚一慢下来，那家伙又紧跟到了阿鳖的后面。
　　阿鳖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故技重施，双腿向后猛蹬，想要继续借力向前。然而这一次，后面的那个怪物却灵活地躲开了阿鳖的双脚。不仅如此，那东西飞速绕过了阿鳖，堵在了阿鳖的前面。当那家伙从阿鳖身边经过时，阿鳖感到强大的水流将自己挤向了一边。眼看这个东西绕到了自己面前，阿鳖急忙停下，准备往回逃。然而，他刚一回头，就发觉前面还有数个同样的怪物向自己游来。
　　“坏了，坏了，被这群家伙包围住了！”阿鳖感到了一丝恐惧。要是在陆地之上，阿鳖尚有一战的底气，然而这是在水中，阿鳖虽然会游泳，但也是勉强不被淹死而已。在水中，他无从发力，犹如浪中的浮萍，无靠无依。
　　正在阿鳖惊慌之间，黑暗之中几双幽黄的眼睛露出水面，随即慢慢包围了阿鳖。阿鳖努力平静下来，又从背上抽出了那把黑铁剑，用尽全力向那些幽黄的眼睛劈去。然而那些怪物早已察觉到了危险，在阿鳖举剑的一霎那，都一下子沉入水中，幽黄的光一下子消失不见了。阿鳖挥出的剑气劈在水面呲啦作响，然而却全无用处。接着，阿鳖便感到水下有数股力量向自己袭来。阿鳖避无可避，只得勉强应战。他发觉黑铁剑在水中用处不大，于是收起黑铁剑，挥舞起拳头，使出了拿手的古孟拳。然而他感觉自己拳脚在水中绵软无力，速度也慢了很多。尽管如此，阿鳖也比普通人强太多了，在他看来绵软无力的拳头，实际上也威力十足。因此阿鳖的拳脚勉强奏效，慌乱之中，他还打中了一只怪物。那怪物吃痛，连忙躲向了一边。阿鳖感觉到自己的这一掌，像是打在粗糙的树皮之上，然而那东西却比树木坚硬厚实多了。阿鳖越来越感觉到心惊肉跳，他一刻也不敢放松，在水中挥舞着拳脚，防止那些怪物的靠近。一时之间，水花四溅，“噼里啪啦”的水声不绝于耳。
　　可是，之前追逐阿鳖的那只怪物掉头游回来了。这个家伙的身形比其他的怪物大了许多，也更加凶猛狡诈。那家伙悄悄游到阿鳖背后，突然暴起，扭转身体尽力一甩，粗长的尾巴如闪电一般裹挟着风声便向阿鳖扑来。
　　阿鳖感觉到了这一击，急忙朝一边躲避。这怪物的尾巴挥空之后，重重抽在水中。因为是在水里，阿鳖躲开的并不远，一下子就被激荡起来的水汽击中，脸上被水点打地生疼。他整个人更是被水浪冲击地在水中翻滚起来。阿鳖猝不及防，慌乱之中呛了一大口水。不仅如此，阿鳖在水中似乎迷失了方向，分不清上下，只能下意识地乱扑腾，避免再次遭到攻击。尽管如此，阿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那只跛脚被一只怪物咬住了。接着阿鳖便一下子被拖入水中，被咬着甩来甩去。阿鳖用右脚拼命乱蹬，然而却被那怪物轻易躲开了。
　　慌乱之中，阿鳖接连呛水。他想凝息屏气，然而却感觉胸膛内憋满了水，快要炸开一般，根本屏不住呼吸。他被那怪物衔着甩来甩去，身上的力气随之一点点流逝。他将仅存的气力都用在了自己被咬住的左脚之上。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的左脚松了力，便会被怪物咬碎。
　　数不清自己被甩了多少次，阿鳖头晕脑胀，又灌了一肚子的水，胸口也早已憋胀地麻木了。阿鳖感觉自己再也支持不住了，神志一点点地模糊起来。
　　一团漆黑之中，阿鳖睁开了双眼。然而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试着站起来，却怎么动不了。他感觉自己除了眼睛以外，身体各个部位都动弹不得，僵硬得如同冰块一般。胸口和腹中肿胀地难受，但却无能为力。
　　他觉得自己漂浮在一片虚无之中。
　　“我在什么地方？这是怎么回事？”阿鳖想要张嘴大喊，却发现不仅嘴张不开，喉咙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接着，阿鳖的头开始疼了起来，所有的往事一起在心中浮现，他感觉自己的头几乎要爆炸了。阿鳖难受地闭起眼，咬着牙，默默忍受着。
　　时间似乎很长，也似乎很短，阿鳖再次睁眼时，感觉到心中空荡荡的，什么事情也想不起来了，似乎自己从来就是一片空白。阿鳖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被黑暗所侵蚀，浓重的睡意涌了上来。
　　“我这……就要消失了吗？”
　　就在阿鳖即将昏昏沉沉闭上双眼之时，一声细微的叹息声似乎在耳边响起。阿鳖仅剩的一点意识紧紧抓住了这声叹息，犹如悬在空中的身体抓住了悬崖上的一棵草。阿鳖的意识也如同春雨过后的地面冒出的青草，一点一点恢复起来。而那声叹息声还在阿鳖心中回荡，声音由小到大，由短到长，最后就如同洪钟大吕一般，声音洪亮而绵长不绝。
　　阿鳖的心里慢慢明亮起来，所有的记忆全都恢复了。但是阿鳖依旧沉浸在刚才的这声叹息之中。他又想起自己数年前脚断之后，在迷迷糊糊的混沌之中，也曾听到过这样的一声叹息。正是这声叹息，给了他继续挣扎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阿鳖重新睁开了双眼，眼前还是漆黑的一片。虽然身体还是不能动，但他此时已充满了信心。“我一定能挺过去的！”他试着让胸口的气血慢慢在全身流动开来。“孰能浊以静止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阿鳖心中一遍一遍默念着，努力让自己心中的这一点生气弥漫到全身。
　　说不清过了多长时间，阿鳖感觉自己僵硬的身体一点点地变软了。他尝试动了动身体，惊奇地发现指尖能一点点地轻微跳动了。阿鳖心中的笑意荡漾开来，一不小心，阿鳖就笑出了声，“太好了，我能发出声音了！”阿鳖不禁兴奋起来。
　　这笑声如同充满魔力的咒语，一下子解开了阿鳖身上的封印，阿鳖的身体能慢慢地活动了。阿鳖发现自己确实漂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说不清是上升还是在下坠。就在这时，周围的景致也发生了变化，周围漆黑的空间渐渐明亮起来，变成了深邃的蓝色。
　　“哎呀，难道我是在天空中吗？”阿鳖看遍了四周，然而除了蓝色的天空，其他什么也看不到。正当阿鳖困惑之际，一声深邃的低鸣从远处传来，其中的威仪不由得让人肃穆起来。
　　阿鳖愣住了，这声音那么熟悉，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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