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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即是过去
〔一〕
污浊一开始就知道完成工作是不应该动感情的,无论经历过什么你只能认认真真告诉自己那一定是过去。魔法少女都说啦,奇迹需要代价,那么跨世界的相识与爱需要什么,当然是需要佐以虚假。
污浊曾经见过一片灵魂之地,寂静无声地开着数朵花,纯粹又美丽。他的朋友义无反顾地带着希望走进去,为孱弱的月亮准备以供续生的爱。
污浊说,可是很快,他的小月亮沉在了冰凉的湖底,他没有光了。
污浊没有那么多的爱,他只觉得无能为力到窒息,无论是熬夜跑来跑去还是让自己融进去从审问室里出来,灯光和浓重的黑色晃得他无法站立。失败了,甚至都没有重量的三个字交代了一切。
污浊看过去,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安慰友人,他想或许我注定是无能为力的。
没有任何人做错,大家也都在努力,只是多少条线混乱交错都指向了一个结局。
是一定会有人为这场悲剧收尾。
〔二〕
污浊想了很久决定用笔写下对人形异能和主人的关系解释。
我因你而生,向你而来。
就是这样,浪漫又不可思议的表达,他们是亲密无间、不可分割的,应该像疾病与死亡那样被人们常常联系起来一同想到。
确实没有任何一片叶子相同,但异能是存在于叶片上的脉络,可以漂浮着脱离出来又对其宣誓,我忠于你、我守护你。
并非完全的所属关系,更是因为我爱着你。
所以失格迈步,看着自己成为指尖串起无数条线的守护者,完成留下来的棋局。
所以再一次来到这个世界重复那些将会变成无意义的【爱】和【好】。
〔三〕
污浊见过太宰治对于失格和他的不信任,这命定之外的人,故事外的带来光的人。
即使能察觉到真心与一体,他也不否认自己是在逃避。
太宰失格两个人春日赏花一般的语气闲谈,翻飞的花瓣又被薄雾拖着亮出边缘细细的锋芒落在彼此的肩上。
那些玩笑似的尖锐的问题都被柔和以待。
失格对他来说有利而无害,这是他发自内心会觉得的事情。
于是已经成为首领的太宰治用那双鸢色的眼睛在虚空中注视着失格,他高高升起悄无无声地隐去。
〔四〕
污浊蹭到失格身边,看着他把手里的土豆切成薄片,又去看了看水开没开。
“首领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东西被切好放到一边备用,水开失格下菜焯水,“作息大致调回来了,胃还是有些差。”
“千万别熬了,”污浊拿过料理台上盘子里老父亲为他准备的点心丢进嘴里,“再熬夜你们两个的身体垮了是迟早的事情激素分泌也会混乱掉,这样更不利于他心理啦。”
“是啊,所以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呢,嗯?”失格关掉火筷子在锅边敲敲,水滴顺着尖端掉落。
“……吃了,”污浊脸不红心不跳,又拿了一块,“我得回去帮master整理文件去了,嗯,这样,溜啦。 ”
失格笑笑,由着污浊几步跑出去,“一会儿记得来取饭。”
躲在门外的污浊扒着门探个头和人撒娇,“好——”
知道失格听得到,污浊又立马缩了回去,走不常用的楼梯回中也办公室。
其实没有那么急,只是有点不愿意看到失格温柔又担忧的表情,看不透摸不到的无形力场覆盖在首领的身上,失格为此担心。
稳定在凌晨睡凌晨起的作息、思绪飘飞的假寐、有一顿没一顿的饮食,不去见太阳也不能出去。
港.黑首领的人头,多么大的诱惑,好像那不是人类智慧的头颅而是女神的金苹果。
简直就可以被叫做另类囚禁了。
污浊忍不住这样想。
失格在帮首领一片片拾去这笼子外竖满遮挡的羽毛,希望有光照进去。
看起来是很喜欢呢,有一份人形异能外的喜欢。
〔五〕
横滨夜晚的温度正好,失格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看着太宰治把养胃汤喝下去。
“master,要出去走走吗?”
“你和中也沟通过了?”
太宰治站起身脸上有了无法分辩的笑意。
失格顺势为他披上衣服,“是有污浊在。”
“人形异能能和主人谈恋爱吗?”
“我们是一直爱着的主人的,只是污浊更急于把之前的感情全部都表现出来。”
“是这样的啊。”
“您还以为是其他的爱吗。”
太宰治不置可否,小幅度地耸耸肩,谈话间他们出了门,失格护在他右手边。
时间正好,天黑下来成了深蓝色,虚无缥缈的月在天际,云层薄而轻慢慢向前推去。
“主人,有兴趣来猜一把吗?”
“哦?要猜什么?”
“我猜夜晚潮湿,地面潮湿。”
“那我猜什么好呢,就猜空气寂静,树林沉默好了。”
我猜月色真美,今夜你爱我。
〔六〕
污浊没有告诉失格,他想首领现在的状况大概是秋日被虫蛀了的叶子仰面躺在泥土上等风来,他只是偶尔透过上层树冠密密麻麻的叶子缝隙看一点阳光罢了。
微小的尘埃染成金色在空气中飘起飘落起起伏伏,如同绵软轻柔的海浪。
失格拿起小壶为温室中的名为濒死太宰治的玫瑰浇下水,轻声诉说他的期盼。
太宰治,活下去吧。
就算是这样也活下去吧,只要活下去,就一定会有办法。
我知道你太累了,面对另一个世界你无法触碰无法做任何事去挽回那局面对吗?
你还在为友人的死去而哀痛,我知道,但是现在他在这里。他一定不会死,其他人也会没事,我和污浊就是为此而来的。
所以千万别再凋零了,太宰治,你的人生不应该止步在二十几岁,不应该止步在那一天。
你还有更多的可能,还有更美好的东西在等你,你还有很多很多的爱没有看到。
这世界如此真实明亮。
太宰,别跳。
别跳。
我求你……
〔七〕
深陷晦暗中的,躲在创造出的玫瑰太宰下真正的太宰治,站在腐烂的枯叶堆上,玫瑰的刺如锋利匕首穿过他的胸膛。
掺杂着希望的水落在他伸出摊平的手掌上,霎时间血流如注。
已经不可挽回了。
太宰的眼里是从眼球下晃晃悠悠飘起来的凌乱字符几何图案与拆分开的字。
虚假构造成为了他的世界。
太晚了。
落日鲜红仿若玫瑰花束滚落,娇艳的花瓣四散深色折痕交错。
太宰消瘦的身体立于楼顶的边缘,他给失格留了最后一句话。
冷静的闭上眼,从高楼一跃而下,就像一条铅笔弧线在空白的纸面上出现又消失,在地上、在匆匆赶来的失格面前,留下一地的泥泞。
目睹无法扭转结局的失格停住脚步眼底惊起一片迷雾。
他还没来得及,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我找到方法了。
太宰,别跳。
〔八〕
冷硬又燠热的死亡扑面而来砸的他措手不及,大脑来不及思考就停止了活跃。无论是左脑还是右脑都只重复着一件事。
太宰治死了。
代表时间的虫就此停止驻足观望,曾经被裹在黑色风衣里的身躯,此刻已经无法言语它的溃烂。
身体内部被摔得软烂成了足以流动的粘稠流质包裹着内脏的碎片,骨头像被加工磨成粉混着下落时一点点裂开涌出来的血液成了包裹破碎内脏的红膜。
较为坚硬的骨头没出了赤艳色彩里的星星点点,他们和原本紧密相连的自己被摔成两截,出现了巨大的缺口,盛满血肉。
断裂的骨刺破已毫无支撑从而变得软趴趴且失去弹性没有光泽被死气笼罩着的皮肤,挂着黄花蕊脂肪挂着紫红血肉淅沥地流下去的。
印着风干痕迹的白骨开出糜烂娇嫩的花,他们冲破身体散发生命流逝的馨香,小腿骨、头骨、肋骨像高矮不一的围栏。
尸体供养着这些漂亮的、象征肉.体的花,簇拥着橘红的硕大落日,在失格眼中一点点逼近。
他们被风吹起凋零滚落蔓延到脚下,像一本平摊的书页被刮得哗哗作响,变得破破烂烂。
〔九〕
太宰,别跳。
我求你……
我求你别跳,你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会赶过来。
你让我拉住你的手吧,太宰。
我要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救下你?
告诉我吧太宰,由你来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随你而去。
带我走,我求你带我走,别留下我面对你这副样子,我求你,太宰。
我求你,别跳。
“我求你,别落下来。”
〔月亮,你别落下来啊。〕
“我要怎么办……”
〔不然我该去哪里把你带回来呢?〕
“我到底要怎么才能救下你……”
〔都交给我来处理吧,一切都会好的,火焰不会燃起,太阳还会照旧散发热意。〕
“再一次……”
〔把你的期望交给我。〕
“把你拯救……”
〔把你拯救〕
失格无力跪倒在地深深俯下去,他抱住自己,脊骨凸起却无法开出相同的花。
滚烫的眼泪浇灌了深埋的念想,终有一天会顶破他空荡的躯壳与玫瑰纠缠。
〔湖边的少年在污浊的注视下仰起头托举着从边缘如梦醒般化作粒子消散的月亮。〕
〔他哀痛地目光紧随那些化作虚无的部分,无法留住,即使碰到也仅仅是在他手上缠绕温存片刻就不见踪影。〕
〔你还留下了什么,为什么只留下了我?〕
〔十〕
污浊从国外回来时失格已然整理好情绪,处理收尾了事情。
人形异能应该是会随着主人消失的,而失格还在,这意味着什么人用了某种办法留下了他。
世界意识或是太宰?
留下他的办法应当是剥离,彻彻底底地把失格推出去。
污浊闭了闭眼,恍惚间透过垂眸审批文件的失格身上看到了太宰治的影子。
仿佛他们仍是一起,没有分离。
我宁可失格和太宰一起死去。
污浊想。
两个人一起死去总比让两个息息相关的人分别孤独的逝去要好啊。
现在的失格,算什么,七拼八凑,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千疮百孔,有风过吹得呜呜咽咽,就代替了失格的哭声。
〔十一〕
失格穿的衣服厚了起来,污浊摸了摸他冰凉的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发自身体的寒意会让动作变得僵硬无法控制,同时又沉重得宛如身体里塞了蓄水的棉花,这样伤心难过就都不会以眼泪的形式流出去。
一阵风吹过来好像本来一寸一点都被针扎着的皮肤让人一瞬间把密密麻麻的细长的针拔下来,皮肤被扯的像公园草地上晴朗天陡然拉起的帐篷一角,随后整个人椭圆形似的鼓起来,通过那些孔洞皮肤重新贴回骨肉的时候身体里为数不多的热气都被挤压出去。
本该有心脏的位置也破了洞灌进了重物落下带起的风,砸得他的血液不知该流向何处才能回到从前。
失格眼里血红的热意就这样被带走了。
污浊远远看着,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摆才好,他微微抬起手想给失格一个拥抱但又不觉得失格需要。
他好像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
就那样,安静的闭上眼,陷入梦中。
〔十二〕
污浊走进了一片幽静的蓝色森林。
富有光泽的杜若色树干琉璃绀的树冠,宁静的阳光穿拂而过带来鲜红的腥甜。
树梢甩下来薄冰做的小人,他们相拥分离各自占据了一枝,就像落下的无不让人遗憾的花。
道路很窄,污浊没碰任何东西,他本来应当是在处理文件的,自从他去以后首领就又多了一个可以用的人,算是缓解了港.黑人手不足的问题,毕竟他不需要睡觉吃饭一个能顶两个用。
话说回来,所以他现在这是在哪?
从没见过,从没来过。
最好也别让他知道这是世界意识搞的。
污浊哼着歌,沿着变幻莫测有乳白色薄雾笼罩的路走下去,来到湖泊的不远处。
无从知晓姓名的少年守在湖边,那很明显不是人类或人形异能,是澄澈透明到熟悉的灵魂。
污浊无法再靠近一步,伸出手去触摸那层水似的隔膜却被温柔推开。
这时他惊觉自己手上不知何时掐了一束包装好的花,差一点掉下去了。
他看看自己的,再看看远处沉默少年皮肤上开出的花朵。
鹅黄的蕊,绯色的瓣。重重叠叠的朵朵。仿若来自某个人的诅咒刻在他的魂骨中,期盼那些花将他淹没。
〔十三〕
“我应该,叫你什么?”
〔十四〕
无人回应,污浊早就知道无法靠近也没办法沟通,但他仍是忍不住。
我应该喊你什么?
我们是不是认识?
你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子?
我能帮你什么吗?
你很疼吗?
我想和你说话,为什么拒绝了呢?
你看不到我对吗?
污浊已经有了答案。
他闭了闭眼,捧起花静静立在一旁,这里的时间好像都被温柔留住止步不前了。
孤独徘徊的少年望着水中的虚假倒影阖上眼,气息微弱。
一场流动的梦构成的天空从水滴向上迅速结冰,散发惨白寒气,他们碎裂开来向着少年倾倒。
数片带着不同的画面或色彩浓重或如噩梦般砸在他身上,可怜的花落了满地,向四周流淌去。
污浊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这地方没有了支撑最后的结局只会是坍塌。不会有钢筋水泥灰尘,也不会有一地亮晶晶的星星碎片留下,这不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这里死去了,不在刚才,应该是在更久更久前。
污浊无法为了仅仅有熟悉感的人哭,他在眼泪方面一样吝啬,不肯留给很多很多人也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他那样做。
他是很能忍耐痛苦的人,但他会为了爱而哭泣。
“所以无论是哪种爱,我一定爱过你对吗?”
他臂弯躺着花,一手去摸脸上两道完全无意识流下的泪痕。
污浊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了。
“原来是我在想你?可是我好像还不认识你。”
说什么对方也听不到,污浊喃喃自语。
〔十五〕
无处躲避的少年跪倒在地俯下身抱住自己,他应当是在哭泣。
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
他的眼泪化成了湖又结了冰,记忆的钥匙瞄准一点击在这片象征着还未倾诉出的深埋的感情上。
畏寒的少年躺在寒气森森的水面上好像睡着了。
他梦到月亮了吗?
不知道。
污浊看着他随着心上破碎的声音和无数小小的对湖来说是泪水般的冰块沉了下去。
他沉呀沉,沉呀沉,终于回到了月亮的身边。
〔十六〕
污浊抱着那束花走在树林中,把潮湿从脚下踩得溢满了走过的路。远处的湖泊陷入永冬,树梢的小冰人周围飘着白色的寒气,叮叮咚咚碰在一起。
真奇怪啊……
他低头看了看捧着的精心装饰的花,向回看。
天空被稀释样的蓝雾涌上前来,远处变成模模糊糊的白,又成了轮廓单薄的剪影,最后消失不见。
这束花我要送给谁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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