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吻海棠

　　夜色辉煌灯光明亮，锦江市星级酒店门口站着迎宾的服务员，正匆匆撤下挂在门前庄雪晴的精修海报。

　　路过的客人纷纷侧目，而站在不远处的黑衣人也正瞧见这般景象，不慌不忙地转身走入另一条街道。

　　似乎过了一个小时，他才走到街道的尽头，直拐黑漆漆的小巷子。手里提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泡面和几根散称火腿肠，还有一盒创可贴。
　　今日天气微微下着小雨，所以戴着连衣帽和黑色口罩，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胳膊和脸上被刀划伤的血迹。

　　这条街通往打工族聚集的蜂窝巢，鱼龙混杂的人闹在一起在街头乱逛，昏暗的灯光之下还有几只扑通的飞蛾。

　　“嘿！”

　　几个小混混盯上了这个步履缓慢的黑衣人，其中一个领头的杀马特红头发甩了一下刘海儿，伸了个懒腰：“新来的？懂不懂这片儿的规矩？”

　　小弟们推推嚷嚷地挂着笑，围上去就要动手似的。

　　“哑巴吗……问你话呢！”

　　那黑衣人只抬眼望了一下这群闹事的小弟弟们，没有理睬，直接离开。但这群小混混好像被这般举动热闹了，红头发一圈就凑了上去。

　　可几分钟后，混混们都倒在地上齐齐唉声求饶。

　　站在路灯下的人正是初阳，他刚接过庄雪闵的电话，沉浸在过往的愧疚之中，正没有个发泄的地方，于是又狠狠朝着挑事儿的红头发补了一脚。

　　他郁闷地回到潮湿的地下室，打开生锈的房门。

　　“初阳，你终于回来了。外面有人抓我吗，我妈妈怎么样了，还我手机，我要给爸爸打电话！”

　　庄雪晴头发散乱地扑倒初阳怀里，低声哭泣着。

　　“外面全是警车，你被通缉了。如果你爸爸大义灭亲，你就会去坐牢。”初阳不耐烦地将她推开，坐在仅容纳一人的沙发上，拿出创可贴。

　　“对不起初阳，我没认出来是你，所以才不小心划伤你的。”
　　庄雪晴蹲在地上，抢过他手上的创可贴，心疼地给他贴到脸上。热泪盈眶地抬眼望着这个前男友。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没想到——我这么狼狈。”

　　初阳依旧是什么都没说，他眼神冷漠地将泡面拿出来，浇上热水，扯下火腿肠随便掰了两半扔进去。

　　“当年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你，我在家闹了好久，我妈妈看我不吃不喝，才告诉我你坐牢的消息。听说你杀了人，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庄雪晴抱住他，坐在他的腿上紧紧不舍得放开。

　　初阳面无表情地再次推开她，最后终于问：“七年前，有人约我妹妹去湖边，然后差点出了事。我找到那些人，她们跟我讲——”

　　很明显地察觉出她浑身哆嗦了一下。

　　“初阳你听我解释……”

　　“她们跟我讲是你指使的，对吗？”

　　“这就是你和我分手的理由吗。那个时候我确实比较贪玩，做出了很多不成熟的事情，你也知道的我没有恶意。她是你妹妹，我怎么可能会存心伤害她，只是在开玩笑……”

　　“可她死了！”

　　初阳忽然站起来将她狠狠抵在沙发上，单手掐住她细嫩的脖子，双眼通红：“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活着的这个根本就我不是我妹妹！是你指使别人害死她的！”

　　庄雪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被他强大的力气死死掐住，最后终于说：“那个时候你和她的关系也不好啊！凭什么都怪我呢！”

　　初阳浑身一颤，他仿佛记起年少时贪玩，整天和别人打架斗殴，几个月都不回家一次鬼混胡闹的日子。

　　妹妹初凡因为看不下去，找到他理论一番。
　　他那个时候正和庄雪晴一起看电影，被堵在电影院里是一种十分没面子的事情。他让妹妹滚开，不要多管闲事。

　　自此以后，妹妹就再也没有来找过他。

　　后来初阳才知道，妹妹总是在班级里被人欺负，被逼着喝脏水，被锁在厕所里，被拦在大门外，被迫用胶水涂头发，被男同学欺负，被扒掉衣服拍视频……
　　他在湖边找到那群人的时候，谈笑声中才知道妹妹受了多大的欺辱。他夺过手机，看到了手机里保存了一年的视频，整整几百条。

　　那群人倒在血泊之中，他踩着施|暴者的身体，用上百倍的惩罚替妹妹出气。

　　然而最痛心的是，施|暴者们说，幕后指使的人是庄雪晴，因为她要替他教训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妹妹。

　　恍惚间初阳感觉到手上一阵热辣，原来是再次被庄雪晴随身携带的小刀划破。他收手，饿狼一样盯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女人。

　　庄雪晴趁机躲在了狭小的床底，整个人蜷缩在最暗的角落里。

　　“初阳，你不能这么对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初阳，我求求你放了我，我给你钱，给你很多钱……”

　　黑暗的床底本该是安全的，但这个房间太小了，初阳稍微一蹲下来，就可以很轻易地伸手将她连带着头发薅出。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他只好站起身来，死死堵在床下盯着她。然后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按下了接通键：“庄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把庄雪晴的地址给我。”
　　庄阁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然而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

　　“你要保她？我不想犯罪，但我也不想看着她逍遥法外。”
　　平日里初阳总是有些莫名其妙地对庄阁有些畏惧，这是第一次这么坚决明确的拒绝。这事关他的亲生妹妹，谁也不可以做手脚。

　　“她是我妹妹。”庄阁在那边回答。

　　“所以呢？”初阳眸子里迸发出怒火，从床边直接伸手将庄雪晴拖出来，无意间抢到了她手上挥舞的刀，触碰到肌肤上时竟然不觉得疼痛。

　　只有种想将她千刀万剐的冲动。

　　伴随着庄雪晴尖锐的叫声，初阳听到了电话那边同样冰冷的声音：“所以她需要我来处理。这个世界上，像你这样的人，没什么机会重来。”

　　“初阳，你如果再次坐牢，如果没有人保你，那么很可能是死刑。想想你的外婆吧，一把年纪了，只剩下你这个亲外孙，但凡出点意外，将会是很遗憾，也很不孝的结果。”

　　“那你会放了庄雪晴吗？”初阳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矛盾过，他望了一眼仍旧发抖的庄雪晴，咬牙道：“如果她逍遥法外，我的妹妹岂不是白死了？”

　　“总要有取舍的。”

　　庄阁发出最后的通牒，然后轻声道：“请你把电话给她。”

　　初阳仿佛要把手机捏碎似的，恼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但他最后的冷静，还是选择了要去尽孝。他不想再让唯一的外婆伤心难过。

　　电话递过来的时候，庄雪晴也是犹豫的。

　　因为她和妈妈陈美兰前期全都认为这一切都是庄阁所为，他现在怎么会好心地救自己出去？

　　“雪晴，我知道你怀疑我。但请你仔细思考一下，如果我真的想害你，就会对警方直接说出你在初阳这里，你不可能逃走的。并且，要不是我刚才打电话救你，你很可能死在他的刀下。”

　　“哥……那是谁做的，我妈妈呢，她去哪里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你的安全。现在警方发布了全国通缉令，因为你身上的命案太多了，所有人都在盯着。”

　　庄雪晴想了想，他好像确实是在救自己。

　　“我应该怎么做……”回过神来后，庄雪晴抓住了人生最后的希望，“我想回家，我好害怕……”

　　“我会派花荣去接你。三点十分，你去巷子口的路灯下等着。”

　　“好，我相信你，哥哥。”

　　初阳夺过电话，质问道：“是不是那个女人告诉你，庄雪晴在我这里的消息？”

　　“并不是。”庄阁也稍微诧异，他竟然给雪闵打过电话，但还是淡淡道：“你出狱后一直盯着庄雪晴，而她这辈子最信任的人除了她妈就是你。所以，我原本只是猜测，直到这通电话才确认。”

　　初阳挂掉电话，把泡面推给庄雪晴：“你不该信任我的。我不配，你也不配。我不杀你，并不是还爱你。”

　　庄雪晴哪里还吃得下去东西，她慢慢搅动着早已经泡得不能下咽的面，低声哭道：“对不起。可是我还爱你，初阳。小时候是我不懂事，没想到你妹妹这么脆弱。”

　　“吃完就赶紧滚！”

　　初阳一脚踢翻桌边的垃圾桶，随后倒在床边就闭上眼睛发呆。

　　庄雪晴只好蹲下来慢慢捡起垃圾，用生锈的水龙头接了一碗水，倒在地板上用抹布擦着。

　　凌晨三点十分很快就到了，她怀着最后的希望离开了这个破旧的地下室。

　　初阳眼睁睁看着庄雪晴离开，却无可奈何。只恨自己不争气，年少的轻狂总要付出代价，如果底牌不好，那么代价还可能要让身边的亲人替自己还。

　　他望着她恋恋回头的背影，希望她路上遇见那群混混，遭受伤害。

　　庄阁静静躺在沙发上，不知道隔壁酒店房间的庄雪闵怎么样了，有没有睡得安稳，有没有无眠，有没有担忧。他盯着电脑桌上的屏幕，那里详细录着初阳房间、小巷子每个拐角的情况。

　　他早就已经在这些人未曾察觉的时候安上了监控。

　　就在刚才，初阳拿着刀向庄雪晴挥舞时，庄阁心里也紧张了下。毕竟他了解这个人在发狂的状态下究竟有多少自控能力，只好赶紧打电话制止。

　　摄像头下的庄雪晴穿了一身乱糟糟的衣服，瑟缩着躲在巷子口的路灯前。

　　庄阁拿起手机准备报警，为这么多年的闹剧画上一个小小的句号。

　　可下一秒，他微微扬起下巴，刀削般的侧脸散发出危险的猜忌，那浅淡的眸子直盯着屏幕，血迹似乎迸溅到了摄像头，滋啦一下划出了几道路灯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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