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思远在别离中

　　三天后，当寇季山翻开调查资料后，他苦笑了好久。

　　十年前他为了让儿子离开江松月，将他送出了国，没想到十年后儿子为了江松月，放弃事业又回了国。而且他们居然还背着自己在国外连婚都结了，自己儿子回国一年多了，他既然都不知道。真是太可笑了。

　　寇季山冷静了几天，他决定在找寇清听之前先去江松月的家乡看看。资料里显示，寇清听往返那个地方的次数很多。他以前不了解儿子，现在他想花时间重新认识他。

　　村长从来没接待过这么大的领导，又来得突然，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寇季山也没别的要求，就只是想找几家村民代表，做个家访。村长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老江，第一时间就把老江请到了村政府。

　　老江一听市里来领导，还要跟他聊天，他多少有些害怕，拒绝不想去。村长好说歹说：“咱们村就你两儿子有出息，你不去谁去啊！你照实说就行了，不用添油加醋。”

　　老江被硬推上了这个村代表的位置，他硬着头皮上到二楼，敲了敲会议室的门。寇季山看着眼前的老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老大哥，请进。”

　　老江看了眼屋里，到也没别人，他走过去笑着说道：“书记，村长让我来的。”

　　寇季山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道：“您坐，不用紧张，我们就简单的聊聊天，不做任何记录。”

　　老江端正坐好，有些局促，笑着回道：“哎哎哎，好类好类。”

　　寇季山起身，给老江泡了杯茶。老江手忙脚乱的接过，放在一旁，继续端正坐好。

　　寇季山问道：“老大哥贵姓？”

　　“姓江，三点水的江，我们村差不多都姓江。”

　　“哦，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老江慢慢放松身子，回道：“有两儿子。”

　　寇季山笑着回道：“好福气，两儿子。”

　　老江一讲到儿子马上就来劲了，自信的说道：“的确是好福气，我两儿子都很优秀的，大儿子是教授，小儿子是大老板。就村里那老年活动中心就我小儿子修的，没让政府花一分钱。哦，对了还有我们队里的路灯也是我小儿子出钱弄的。”

　　寇季山点头回道：“的确，像这种出息了回馈家乡的年轻人是我们国家的骄傲。”

　　老江笑着谦虚道：“我小儿子说，赚到就帮人。大儿子说，学到就教人。”

　　寇季山抿嘴点着头道：“嗯，说的太好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亲自见见您两位儿子，我要亲自对他们表示感谢。”

　　老江连忙起身道：“书记您太客气了。”

　　寇季山继续问道：“老大哥，您对现在的农村生活，然后政府部门，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老江坐下来摆手道：“没有没有，现在政府对我们老百姓真是太好了。我老江活了七十多岁，都没想到今天能过这么好的日子，感谢我儿子的同时，也还是要感谢国家的好政策啊！”

　　寇季山放声笑了起来，他起身走到老江面前，老江也急忙站起身。寇季山握着他的手，真诚的说道：“老大哥，谢谢你对政府信任，我们一定会再接再励，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老江笑着回道：“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两人松开手，寇季山直接挨着老江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他欲言又止的问道：“老大哥，有个事我想问一下您？”

　　老江认真的看着他回道：“您问。”

　　寇季山看了眼门口，然后放低声音问道：“您能跟我讲讲你们村江松月家的情况吗？”

　　老江倏然朝寇季山看去，心里难免一惊，留了个心眼。蹙眉问道：“你问他家干什么？”

　　寇季山笑着回道：“也不是重要的事，就是我一路下来听了不少江松月的美谈，所以想了解了解。”

　　老江刚还想着儿子是不是得罪什么大领导了，现在一颗心放了下来，他拍着胸脯骄傲的说道：“江松月就是我儿子啊！刚跟您讲半天，讲的不就是他。”

　　寇季山脑子嗡得一下，只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小了。他颁奖刚好颁到江松月，他访民刚好访到江松月他爹，这是什么神奇的缘份。

　　他震惊的看着老江，结结巴巴问道：“那你说的小儿子是？”

　　老江也不忌讳，反正村里人都认可了，他也不怕领导知道，自信大方的说道：“那个领导，不知道您会不会觉得不合适哈！但我们村里人都挺认可他俩的，我呆会说了，你要不喜欢，也别往心里去。我小儿子是我儿子的相好，他姓寇。不过他俩可是合法的，不是电视里说的那种变态啊什么的，我两儿子是在国外领了证的。”

　　寇季山顿时僵住了，老江到没有停下，他继续忘我的说道：“哎，说到我家小寇啊，真的是太优秀了，他呀父母不在身边，但他一个人撑起一家公司，买大老虎，就路虎您知道吧！很大很大一个车，超级贵的。呵呵，您肯定知道的。那孩子既孝顺又勇敢，还热情可讨人喜欢了。他还做得一手好饭菜，那待我儿子是真好。当然我儿子也不差喽，他们是相互的。”

　　说着拉过寇季山的手，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跟你说啊领导，我之前也想，这两个男的怎么过日子呢。看完那两小子的相处啊，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日子两个人幸福最重要，其他都是扯蛋。”

　　老江独自乐了一会，见领导没反应了，他朝目光呆滞的领导看去，叫道：“领导，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寇季山反应过来，扯出一抹笑回道：“是，您说得对，幸福最重要。”

　　老江吹着口哨从楼上下来，村长一把将他拉到房间，问道：“怎么聊了这么久，书记都问什么了，老江叔，您没乱说话吧！”

　　“没有啊，他就问了问我家里的情况，问了问我对政府有什么意见。”

　　“您怎么回的？”

　　“我就把家里情况照实说了呗！然后我说我对政府没意见，放心，没讲你坏话。”

　　村长蹙眉问道：“就这，没了？”

　　“没了。”

　　“那怎么聊了这么久？”

　　老江不耐烦了，迈着脚要走：“就这些啦！我走了，我还有事。”

　　村长跟在身后叫着：“老江叔……。”

　　村长还想着安排第二个村民上去，没多久领导下来了。他立马上前，一脸讨好的说道：“书记，下一位村民马上就到。”

　　后面的司机说道：“不用了，书记今天还要赶回去，情况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我们这就走了。”

　　村长还想说什么，领导已经上车了，一倒一转车就出了政府大门。村长立在原地，刚通知完乡里的领导，这人还没过来，这边就走了。他越发不相信老江没说什么，他拿上车钥匙，追老江去了。

　　回到长沙的寇季山，一连在办公室发了好几天的呆，江松月父子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在他们父子的心中，自己儿子有这么多优点。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从来没有注意过。以前他觉得儿子是个没有主见，一无是处的草包。而这十年的僵持，他甚至认为寇清听就是个倔强的纨绔。

　　而今仔细想想，在养育寇清听的过程中，他好像真的没有参与太多。他一直保持着一个威严的形象，用对待下属的态度教育儿子。当初寇清听出国前说的那句：父亲也不过是个称呼罢了。现在想想，他说的真的一点也没错。

　　跟老江这次的谈话，让原本准备上门找寇清听兴师问罪的他退却了。他心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是他既然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余勤勤看他在阳台站了许久，拿着外套走过来。边披衣服边问道：“想什么这么入神，站半天了。”

　　寇季山对着眼前雾霾很重的天空叹了口气，平静的说道：“清听回来了，你知道吗？”

　　余勤勤给他披衣服的手顿了一下，眼睛胡乱瞟了几下，吞吞吐吐的回道：“是吗？你见他了？”

　　寇季山转过身，看着妻子，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余勤勤尴尬的笑了一下，回道：“也没多早。”

　　寇季山浅笑了一下，拉过妻子从阳台进去。余勤勤有些不解今天这老头是什么操作，她歪头看了老头一眼，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是不是见儿子啦？”

　　寇季山看着妻子，低声问道：“小余，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父亲很不称职？”

　　余勤勤啊了一声，随即回道：“没有啊！挺好的，你太忙了嘛！”

　　寇季山绕到沙发坐下，说道：“我没有见他，想去见他，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勤勤听着在他边上坐下，没有多想就说道：“要我说你们父子俩都是犟，自尊心都强得要死，谁也不肯认输。其实吧！心里都惦记着对方，每次让我夹在中间当传话筒。以前一见面就掐，后来吧！就维持表面和谐，现在到好，儿子干脆是回都不回来了。”

　　说完余勤勤看老头睁大眼睛震惊的盯着她，她摸了摸脖子，朝他笑了一下。

　　片刻后余勤勤泡了杯茶递过去，试探性的说道：“想他就去看看他呗！儿子这些年变化挺大的，你始终是父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不会再跟你对着干了。”

　　说完余勤勤转身回房间，人到拐角处，寇季山突然说道：“这些年，难为你了。”

　　余勤勤偷偷的笑了一下，没有回头，回房间了。

　　一个月后，眼看着到冬月了，冬腊两月是长沙最冷的时候。天气也一直不太好，总是阴雨绵绵。湿冷的天气，弄得人心情极度压抑。路上行驶的车辆因为塞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司机焦躁不安。才半下午，天色就灰暗灰暗的。路灯一会亮一会灭，似乎也挺焦躁不安的。行人撑伞的，光着头淋雨的，匆匆忙忙，看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也挺焦躁的。

　　司机转头问道：“书记，我在这等您吗？”

　　寇季山坐在后座，车已经进写字楼停车场有一会了，他一直闭着眼睛没动。他缓缓睁开眼睛，推开门平淡的回道：“在这等我。”

　　“是。”

　　寇季山做了好几天的思想准备，还是决定过来看看。他心中其实挺忐忑的，上去了该说什么，心里一点数也没有。但又觉得这一趟必须要走，更何况，他是真的有点想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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