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思远在别离中

　　高三的学习比高二更为紧张，学校把他们所有课余娱乐全都取消了。全部一门心思的扑在学习上，寇清听打从江松月老家回来后，整个人就变了好多。江松月也明显感觉到了，吃饭不再剩，早上不用叫，衣服自己洗，上课不瞌睡，作业不再抄。但嘴还是一样的碎，一天到晚在耳边叽叽喳喳，江松月觉得吵，但不烦。

　　再过两天就是寇清听18岁生日了，他有意无意的提醒江松月，但江松月就是不上道。生日头一天晚上，下完晚自习，寇清听有些不高兴，跟在江松月后面回宿舍，走得慢悠悠。江松月停住脚等他，寇清听就一头撞了上去。

　　江松月转身看着他，寇清听也撅着嘴看着他。江松月刚想说什么，寇清听突然发神经，拿手在两人头顶比了比，高兴的说道：“江松月，我是不是长高了。”

　　江松月被打乱程序，明显有些措不及防，结结巴巴回道：“嗯，好像是。”

　　寇清听比划着说道：“你看，去年我还在你耳边，现在我到你额头了。”

　　寇清听还真是孩子心性，前一秒还在为生日的事愁眉苦脸，下一秒又为长高了点喜上眉梢。江松月拿下他比划的手，郑重的说道：“我现在能买到的生日礼物，你也不会稀罕。你生日，我记着，先攒着，等以后我有能力再一起补给你。”

　　寇清听突然鼻子一酸，上前紧紧的搂住江松月的腰，趴在耳边轻声说道：“江松月，你对我真好，我无以为报，要不以身相许吧！”

　　头两句还感情满满，后两句就不着边了，说完还趴在耳边咯咯的笑。江松月拉起他，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寇清听笑着在后面追着，喊道：“我开玩笑的嘛！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经逗，哎哎哎，江松月，你等我一下。”

　　虽然江松月没有给寇清听准备生日礼物，但一个月后江松月的生日，寇清听还是准备了一番。学校不让外出，他趁着午休偷偷的翻墙出去到蛋糕店买了个小蛋糕，顺带还买了一盒老婆饼。结果翻墙回来的时候，从围墙上掉下来把蛋糕砸了个稀烂。他坐在围墙下看着砸烂的蛋糕鼻子一酸，哇哇的哭了起来。

　　江松月吃饭就没看到他人，四处转着找他，远远的看到坐在围墙角落抹泪的人，快步跑了过去。寇清听感觉身前一黑，以为是老师，吓得赶紧把脸转过去。江松月看着一地蛋糕，慢慢的蹲了下来，轻声道：“摔哪了？”

　　寇清听听着声音，急忙转过脸，然后更伤心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伸着手肘委屈的给江松月看：“这这这，还有这，都摔到了。”

　　江松月从兜里摸出纸巾，小心的替他擦着伤口。接着寇清听上前抱住他哽咽的说道：“江松月，蛋糕都摔烂了。”

　　江松月先是一愣，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安慰道：“没事，你的拥抱比蛋糕更好。”

　　寇清听吸着鼻子在他肩上点着头道：“嗯嗯嗯。”

　　两人分开，江松月拎起一旁袋子装好的老婆饼说道：“这个没摔坏。”

　　寇清听吸着鼻子说道：“只能吃老婆饼了，我真没用，我爸说的就没错，我什么都做不好。”

　　江松月朝他蹙眉说道：“你很好，不要这样说自己。”

　　寇清听瘪着嘴问道：“真的吗？那你说我哪里好？”

　　江松月挨着他在一旁坐下，两人靠着围墙。寇清听转过脸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期待。江松月偏过头认真的说道：“小狮子勇敢、热情、善良、人见人爱。”

　　寇清听转泣为笑，拉住江松月的手确认道：“真的吗？我真的有这么好吗？”

　　江松月微笑的点头回道：“嗯，真的。”

　　寇清听露着牙齿嘻嘻朝他笑着，两人后来在围墙下把老婆饼分了吃了。寇清听翻出蛋糕盒里的蜡烛还点了一根，逼着江松月许愿。简简单单的过了一个生日，但江松月很开心。虽然后来，寇清听给他过了更多浪漫繁华的生日，但只有这个他记了一辈子。

　　一学期下来除了上课、考试，学校没有给高三安排任何其他活动，连音体美劳都全部取消了。大家的神经都崩得紧紧的，江松月倒是一如既往，反正学校压不压，他都压着自己。

　　期中考刚结束“大白菜”就把他叫到办公室，告诉他学校给他报了名，下个月参加全国高中物理竞赛，要去北京参加，这次如果能拿到名次，将有机会拿到清华北大的保送名额，让他提前准备一下。

　　虽然江松月并不稀罕清华北大的保送名额，但他是真的喜欢物理，于他每次竞赛就是更高的一种挑战，无所谓会有什么奖励。“大白菜”也特别重视他，每次有跟此相关的竞赛都会第一时间给他报名，平时还会给他一堆价值不菲的学习资料。

　　学校老师都知道江松月的家庭情况，他学习好还听话懂事。所以各科老师都拿他当宝贝似的宠着，尤其是学校，将来的市状元会给学校带来很好的宣传，还能拿到教育局丰厚的教学资金。更何况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江松月拿省状元都是有可能的，这也是当初校方为什么愿免学费发补助，也要把江松月弄到二中来的原因。

　　接下来的一个月，江松月更紧张了，“大白菜”也是常常给他开小灶。寇清听知道他要参加竞赛，也特别懂事，只要江松月是在书桌前，他即使很想找他说话，也只是转过身看看他的背影。

　　走的头天晚上，寇清听靠着墙看着江松月收拾东西，江松月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寇清听收起斜着的脚，向他凑了过去问道：“江松月，这次竞赛有奖金吗？”

　　江松月扬头想了一下回道：“应该有吧！每次参赛，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

　　寇清听拉住他，一脸你必须要答应我的样子说道：“如果你拿到了奖金，那你从北京买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回来送我一件，好不好？不用很贵的，就两件一模一样就好了。”

　　江松月不太明白的问道：“校服不就一样的。”

　　寇清听白了他一眼，说道：“那全校还穿得一样呢。我就想穿得跟你一样，而且一定要是你买来送我的。”

　　江松月点了点头，回道：“好吧！”

　　寇清听继续强调道：“你答应了哦，记得是一模一样的，你就买一样的尺寸，我觉得我很快就会跟你一样高了。嗯，不用太贵的，舒服点的就行。”

　　江松月不禁一笑，轻声回道：“好。”

　　第二天“大白菜”带着他跟一中三中的老师同学会和，然后直奔机场。这是江松月第一次坐飞机，他小心翼翼的跟在“大白菜”的身后，那个年代没有手机，如果走丢，还真不好找。“大白菜”换了登机牌递到他手里，反复交待“千万不可以弄丢。”江松月点着头，紧紧的攥着。

　　飞机升入高空后，江松月透过窗口看着外面，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呆的城市这么小。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离云这么近，可以与太阳齐肩。对，这才是江松月该有的人生，他的世界是广阔的，他的未来会像窗口照进来的阳光一样，亮眼炽热。

　　三个小时后飞机在北京国际机场降落，这是江松月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走出机场他才知道，他们那小小的沙市真的没法跟大城市相比。车水马龙，高楼大厦，连路灯都带着大城市的骄傲。行行色色的人，奇奇怪怪的穿着打扮，他终于明白寇清听所说的时尚了，的确都是他看不懂的艺术。

　　主办方给他们安排了四星酒店，他跟“大白菜”住一个标间，一中和三中的就住在隔壁。虽然大家都是竞争对手，但毕竟是一个市过来的，老师也都是老熟人，所以吃饭外出都是一起。另外两个高中的学生都比江松月小点，个子也矮点，江松月一路帮他们拿行李照顾，两个小男孩子也默认的叫他一声“松哥”。

　　休息一晚，第二天参加考试，然后第三天坐一早的飞机回去。这天晚上江松月洗完澡，“大白菜”抱着资料又跟他缕了两个小时。十点钟“大白菜”准时关灯叫睡觉，其实“大白菜”比江松月更紧张，这次竞赛如果江松月能脱颖而出，那对他的职业生涯也会是一个大的推进，所以他比江松月更重视这次竞赛。

　　赛场外，所有的老师都跟“大白菜”一样，重复的交待着早已滚瓜烂熟的流程和注意事项。江松月拍了拍紧张兮兮的蔡老师说道：“老师，别紧张。”

　　“大白菜”看着这孩子，不禁一笑，别人都是老师劝慰学生别紧张，他们到好，这个学生反过来劝他这个当老师的别紧张。

　　蔡大白像看自己家孩子一样看着江松月，虽然他也没孩子。手按在江松月的肩上，鼓励道：“全力以赴，不留余力，尽力而为。”

　　江松月微笑的点了点头，简单的回道：“嗯。”

　　江松月进入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他并没有东张西望，他一向稳重，懂得避重就轻，该干什么时干什么。此刻他只需要沉下心，好好的完成这场考试，周边是什么环境无需关心。

　　两个小时后，江松月提着文具袋跟在一群考生中出来了。“大白菜”跟其他老师一样，急忙冲上去，接过他手里文具袋问道：“怎么样？”

　　江松月朝他笑了一下回道：“还行。”

　　“大白菜”看他表情就知道应该是没问题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开心的说道：“走，老师带你去吃北京烤鸭。”

　　师生俩说说笑笑吃了一顿饭，下午没什么事，“大白菜”把江松月送回酒店后，说自己要出去会个朋友，让江松月就在酒店休息。

　　“大白菜”走后，江松月拿着酒店桌上的地图看了看，没多久也出门了。其实寇清听说拿了奖金就要给他买衣服这事，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只知道会有奖金，但他不知道就算拿了名次，奖金也不是当天就有得发的。但江松月还是把他的话放在了心里，拿着地图跟酒店的工作人员问询了一下，就出门给两人买衣服去了。

　　他平时并不怎么花钱，在学校学费吃住都不用钱，衣服基本都是穿校服。老江时不时会给他一些钱，参加大小竞赛也会拿些奖金，给老江他也不要。平时他除了来回车费花点钱，其余都小心的攒着。这次来北京，他把攒的钱都带上了，到不全是为了给寇清听买衣服，他想给奶奶和老江也带点东西。毕竟他们都没来过北京，老江将来可能还有机会，奶奶就不一定了。

　　江松月背着书包，走在北京三里屯的街道上。大城市的风貌，公车大巴都是新的，还有各种他没见过的豪车。女人涂脂抹粉，男人西装革领，连老人都容光焕发，精神百倍，就连常人走路都好像比他们要快。

　　当时小小年纪的江松月只看到了大城市光鲜亮丽的表面，他不知道的是这里来来去去的人背后都背负着多大的压力。大城市有着自己独有的优势，更好的就业机会，更好的学习环境，更好的医疗水平。但同时也携带着更多的竞争，大批的人走入大城市，竞争随之就更加激烈。他们走得快是因为慢了赶不上车，他们穿得漂亮是因为每天要见形形色色的人，老人穿梭在大街上是因为他们还不能安享晚年。这些，江松月是许多年后，经验多了，看多了才明白。

　　他先为奶奶买了一些入口即化的酥，给父亲买了一身迷彩服。他高一军训那套迷彩服父亲很喜欢，老说这种衣服干活最好，经造。那套虽然父亲现在还在穿，但洗得已经发白了。江松月一直想给父亲再买一套，可沙市找不到跟那个布料相仿的迷彩服。北京就不一样了，布料摸起来比之前那套还好，颜色也更正宗，款式还是最新的。江松月都能想象父亲穿在身上，英姿飒爽的模样。他只是不知道，自己上大学后学校分发最多的就是迷彩服，后来穿到老江都不爱穿了。

　　买完老江跟奶奶的礼物，他开始找寇清听所说的一模一样的衣服。看了好几家店都没有他中意的，最后逛进了一家汉服店。进门老板娘看他是个学生，热情的叫道：“同学，想要点什么？”

　　江松月笑着回道：“我先看看。”

　　老板笑着在一旁介绍道：“我这里是汉服，大多是我自己做的，还可以绣名字。”

　　江松月转头问道：“能不绣名字，绣其他的字吗？”

　　“当然可以呀！你看这件，简单大气，颜色也是经久不衰的米白色，最适合你们高中生穿了。”

　　江松月看着老板娘说的那件衣服，的确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好漂亮，江松月伸手摸了摸，料子也好舒服。但他手又缩了回来，因为他知道肯定不便宜，也不知道自己买不买得起。老板娘好像看出了他的顾虑，微笑的在一旁说道：“看你是学生，我给你打个折。”

　　江松月抬起，笑着好看的看着老板娘说道：“那拿两件，一样的尺寸。”

　　老板娘笑着回道：“好，按你的身高拿吗？”

　　“嗯。”

　　老板娘取下衣服，问道：“你想绣什么字，十分钟就好。”

　　江松月想了一下回道：“一件绣“小狮子”一件绣“Moon”。”

　　老板娘依然笑着回道：“好，你坐那里稍微等一下，旁边有糖果，你可以吃。”

　　江松月坐在一旁，并没有拿旁边的糖果，他本来就不爱吃糖，而且他不是寇清听，到哪都能自来熟。老板娘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问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江松月点着头回道：“不是，我是来竞赛的。”

　　“哇，这么厉害，你学习一定很棒。”

　　江松月没有回她，就静静的坐着看她哒哒哒的踩缝纫机。没多久“小狮子”的那件就弄好了，老板娘拿过递给他，他急忙起身接过。老板娘道：“再等一下，很快的。”江松月看着衣服上“小狮子”三个字，伸手摸了摸，嘴角微微上扬。

　　老板娘瞥了他一眼，笑着问道：“是送给女朋友的吧！她是狮子座的吗？”

　　江松月突然愣住了，老板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继续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里经常会有你们这种高中生过来专门绣星座送女朋友的。唉！年轻真好，看着你们，我就老想到自己上学那会，不过现在老喽！”

　　江松月听着老板娘絮絮叨叨，说好的十分钟，弄了二十分钟都没弄完。随着老板娘一声“好了”，那件绣着“Moon”的衣服也弄好了。老板娘还真是没有坑他，两件衣服的价钱是江松月能接受的范围。最后江松月走，老板娘还朝他的背影叫道：“喜欢下次再来哈，我们可以定制的。”

　　江松月没有回他，只朝她笑了一下走了。

　　回到酒店房间，“大白菜”还没有回来，他收拾好买的东西，整齐的塞进书包里。晚上在楼下吃过饭，又回房间看了会书，快十点了“大白菜”还没回来。他闲无聊就下来大堂走走，瞥见大堂经理面前的电话，他走过去小声的问道：“你好，我能打个电话吗？”

　　大堂经理微笑的回道：“当然可以，不过只能打国内，你要打去哪里？”

　　“湖南。”

　　“那可以的，请便。”

　　江松月拿起电话，按下了宿舍楼的公话。没多久宿管大妈大大咧咧的声音传了过来：“喂，找谁？”

　　“阿姨，我找306寇清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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