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园

　　新学期开始，苏荷又回到了熟悉的校园。
　　愚园对她来说是世外桃源，她就像捕渔的武陵人，误打误撞闯了进去，那儿很美好，美好到有些虚幻。而这里才是她熟悉的生活。
　　她深爱这座广阔的校园。从上幼儿园起，就和小伙伴们在这里玩耍，她知道校园里每一条隐秘的小路。一年四季，草木郁郁葱葱，花儿一茬接着一茬。春天山坡上的桃花象擦过天边的一抹粉红的云霞，夏初，洁白的栀子花铺满了后山的山谷，秋天的夜晚，漫步在明净的月光里，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缕缕清香，冬季，图书馆后面的几株腊梅在冰天雪地中盛放了一树的繁花。
　　她在吴教授的指导下开始着手写毕业论文，经常去图书馆查资料，初定的方向是“我国商业银行衍生金融工具交易的风险管理”，这也是吴教授目前的研究方向。
　　她边看边用笔在重要的词语上划记，心中默念：“远期合约(Forwards)：指合约双方同意在未来日期按照固定价格交换金融资产的合约。远期合约规定了将来交换的资产、交换的日期、交换的价格和数量，合约条款因合约双方的需要不同而不同。远期合约主要有远期利率协议、远期外汇合约……”
　　不知为何，现在遇到稍微拗口一点的文字，就得小声地念，才能集中注意力，否则看到最后，往往会不知所云，以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她自嘲“人老不中用”了。
　　一次在图书馆看书，她从别人丢弃在桌上的一张旧报纸上看到一篇关于胡适的文章。胡适曾说他自己打麻将的时候往往忘记了看书，而看起书来又会忘记打麻将。苏荷若有所悟。
　　不去图书馆的时候，她也常和隔了一个暑假没见面的朋友、同学聚会，大家谈起暑假的见闻，到哪里哪里旅行，或是今后的打算，出国、读博还是工作。她总是在一旁面带微笑地听。
　　十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她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难怪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预报今天气温只有18度，一晚上足足降了十度！”同宿舍的徐樾说。
　　她住的研究生公寓是两室一厅，一共住了四个人，两人一间。她和徐樾都是吴教授的弟子，同时又是关系很好的室友。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果然感到一阵寒意：秋天来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沐寒。天气转凉了，他知道要添衣服吗？他的腿会不会痛？
　　这个念头趁她意识还没清醒的时候击中了她。
　　思念是在这一刻决堤。
　　她蓦然发现，自己的心灵已经干涸了很久。
　　每一次手机铃响都会令她心跳不已，但最终又让她深深地失落。沐寒果然信守诺言。
　　她又想起他开导她的话：生活没有义务如我们所愿。
　　他曾说过的一些话，现在细细想来，都比当初更懂得它的涵义。

　　快到月底的时候，校园里已经陆陆续续看到好些穿着运动装，背着登山包的学生，三三两两，兴高采烈地往校外走，去享受他们的国庆假期。
　　期间，漫霏又约她逛过一次街。
　　苏荷原本不那么热衷于买衣服，陪朋友逛街就当作有氧运动。可现在，她看到一款心仪的漂亮衣服，也会迫不及待地试穿，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而每次的假想观众都是沐寒。
　　“女为悦己者容”，一点都没说错。
　　逛完街，漫霏拉她去做SPA。
　　她俩一人搭一块浴巾，舒服地趴在包间粉色的理疗床上，空气中流动着班得瑞的天籁之声，虫声、鸟鸣、山涧清泉、林中晓风，声声入耳，在淡淡的薰衣草清香中享受着按摩师温暖柔润的手指所做的精油按摩，身心彻底放松。
　　“你国庆不会出去吧？” 漫霏问。
　　“嗯，”苏荷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有点事，不过5号就回。”
　　“那就好，哥哥巴巴地指望着呢，他说你答应月初见面。要是到时候没来的话，我怕他会受不住。”
　　“你告诉他，我6号上午来。”
　　“几点？我来接你。”
　　“不用，我也不知道几点起来，到时再说。——沐寒，他现在好吗？”
　　“挺好的，就是每天逼着我给他讲故事。”
　　“讲故事？”
　　“都是我们读书时的那些事儿。”
　　“你又毁我了吧？”
　　“我告诉他，大一的时候，我俩因为怕第二天体育考试不及格，晚上十一二点还跑到运动场上去练拳。后来练累了，就顶着满天星光，在空无一人的运动场中央跳华尔兹，自己觉得特浪漫。结果，被校稽查队逮到，还写了检讨。”
　　她的话又把苏荷带回到那段愉快的回忆中，笑问：“他说了什么没有？”
　　“没说什么，倒是陈未说，我俩该不会是les吧？哥就问，什么是les？”
　　“你可注意啊，你哥那么纯洁的人，别被陈未教坏了。还说了我什么坏话？”
　　“还有我们友好寝室的那个会计系的师兄暗恋你——”
　　“啊，你连这也说？”
　　“每天都要我讲一个，一千零一夜，好大的压力呢。我只好想起哪段讲哪段了。也没什么，不就是叫他们寝室里的人来说，晚上想你想得睡不着吗？哈哈。”漫霏恶作剧地笑。
　　“你尽管得色吧，我有办法收拾你。”
　　“别急，我跟哥讲了，那人纯粹是单恋，你是无辜的。难得他爱听，哪怕只是听到你的名字也高兴。自从你来以后，他改变了好多，暑假的那一个月是我见过的他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对了，他还主动提出到公司去上班。”
　　“哦？”
　　“所以我说他变了。因为他在青年画家中蛮有名的……”
　　“是吗？”
　　“全国前十吧，差不多这样子。你知道，建筑和景观设计其实与绘画是相通的。愚园的室内和园林就是哥哥设计的，不过那纯粹是好玩，这点地方根本施展不了他的才华。以前爸爸只要求他在集团的设计院挂个名他都不干。这次不知怎么想通了，愿意到公司上班。”
　　苏荷也纳闷，沐寒生性淡泊，长期以来深居简出，怎么会想出来上班了呢？不过，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她一定支持。而且这样可以接触很多人，说不定还会遇到合适他的女孩子。
　　其实，长假期间她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这样说只不过为了最后两天才去愚园。她怕自己提早去了，可能会一直呆在那里舍不得离开。
　　长假期间，她还专门抽了一天上网搜索有关沐寒的消息，果然不少，只是她以前对美术界不了解而已。不过都是他的作品赏析和画家简介，关于他本人则既没找到照片也没有访谈。
　　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
　　这几天放假，上午都是睡到九点多自然醒，明天不能那么晚了，她睡前定了八点的闹钟，早早躺下。没料到根本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凌晨1点多，实在太困了，才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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