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年冬

　　光线透过云嬅的嘴巴照去。
　　原本就通透的鬼这会儿像是要张开血盆大口来吃人。

　　“你就不能用个正常的方式出现吗？”叶喃扶着车把车腿踢下，车子停靠好后她急忙去捡地上东西。
　　云嬅瞬移蹲在叶喃旁边，她是虚体，不能触碰到地上的东西，便也没帮忙，“可是我本来就不是正常的人啊。”

　　她义正严辞道：“我都已经死啦，行动起来为什么还要跟正常人一样呢？”
　　叶喃检查完手机没有摔坏，捡好东西后站起身子，心想云嬅说得也是。
　　像这些神和鬼，都有着特殊的能力，行动自如，来去也自如。
　　他们好像就没一个是正儿八经顺应人类生活方式的。

　　思及此，叶喃也懒得争辩了，“你奶奶现在在家吗？”
　　云嬅应声跳起来，“在家！她平时这个点吃完饭会在家里看电视。”

　　有着云嬅在旁边指路，叶喃很顺利就到了地方。
　　南港这个时节的气温很低，女孩儿一路骑车，冷风扑面，刺向呼吸道，这会儿停下脚步，呼吸道处的疼痛像是慢半拍似的给她传来反馈。

　　刚从车上下来，叶喃用手背挡住鼻唇，试图缓一下。
　　云嬅到了熟悉的地方，站在前面飘飘然地喊着叶喃：“叶喃！你快来敲门！”

　　她一个扭头，看见不舒服的叶喃。

　　云嬅皱着眉赶紧过来看她状态，“你怎么了？”
　　话刚问出来，她就想到了原因。她是鬼魂，不再能向人类一样感受到冷暖疼痛，但是叶喃不一样。
　　这么冷的天气，她人裸露在外，肯定是冻得疼了。云嬅撇嘴巴，有些生气，“你说你打车来不就完了吗，干嘛还要自己骑车过来，看，现在受罪了吧。”

　　缓和了一会儿身上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叶喃把手放下来，弓着腰去把车篮里的东西提了下来，“我没钱啊。”

　　云嬅瞪大眼睛，明显不信，“没钱？你不是已经赚钱了吗，那怎么还会没钱！”
　　叶喃白她一眼，对她这逻辑思维表示奇怪，随后想到她年纪还小，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她抬手示意云嬅不要再说了，“你再说的话把这些吃的钱给我结一下。”

　　云嬅语噎，讪讪地笑着，“姐姐，我死的时候还是个学生呢，我哪里来的钱。”
　　叶喃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随后她便没再理她，径直走上前去敲这栋平房的门。

　　没一会儿，有个头发半白的老人打开了大门。

　　屋内灯光灰暗，只亮了里屋的一盏灯，老人借着光盯看叶喃的脸好半晌，问道：“姑娘，你找谁啊？”

　　云嬅看叶喃欲言又止，她在一边手舞足蹈地恨不得替叶喃上。
　　“你就说，你是我朋友然后我托梦给你叫你来送点吃的。”

　　叶喃没有回应。
　　她努力让自己态度变得软一些，笑道：“奶奶您好，我是云嬅的朋友。”

　　奶奶听见孙女熟悉的名字，方才的拘谨感瞬间破防，她手一抬，按住靠门的开关，下一秒客厅的灯便亮了起来，奶奶亲切地想把叶喃往家里面招待。

　　叶喃顺势把东西塞给奶奶说道：“以前听嬅嬅经常提到您，说您是个善良节俭的好人，快要过年了，趁着放假的机会我替她来看看您。”

　　老人眼眶泛湿，灯光照得亮晶晶的，她手指颤颤巍巍地擦去脸上泪水，苍老的声音多了份悲怆。她拍了拍叶喃的手，“好孩子，能给奶奶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叶喃从小是和神侍们打交道的。
　　神侍们多半带着有色眼镜，老人身上更是有着不知名的威严。
　　后来去学校读书进入一个新的团体，老人也都是个严肃的群体。
　　此时此刻的场景，倒让叶喃有些无所应从，她努力笑着，“我们是在图书馆认识的，来看看您，给您拜个早年。”

　　见奶奶还想留自己吃饭玩耍，叶喃立马挥手拒绝，“不用了奶奶，太晚了，家里人要担心了。”

　　这样子说了后，奶奶没再好心挽留，连说几声谢谢后便放叶喃离开了。

　　从云嬅家走出来，叶喃一路拧着眉，她把车扫码还了，侧头看了眼在旁边有些低落的云嬅，“对了，你爸爸妈妈呢？”

　　那天聊了一会儿，叶喃多多少少算是知道点儿云嬅的事情了。但老人一把年纪了，还独自一人住着，也没给人照顾确实不太好。

　　“我爸妈在外地打工，逢年过节会回来。我奶奶过年后应该会跟着我爸一起出去了。”云嬅撇着嘴巴，心情低落，脸上挂着一抹委屈，“你刚才为什么说我们是在图书馆认识的啊？”

　　叶喃狐疑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学生吗？我比你大好几岁，不在图书馆认识难道是在酒吧？”

　　云嬅张了张嘴巴，一时间没有反驳。
　　下一个目的地距离这儿很近，云嬅飘在前面，叶喃紧跟在她的身后。两人走了没多远，云嬅忽然停下来，“可是叶喃，我成绩不好的，到死我也没去过图书馆，我奶奶肯定猜到你是我的假朋友了。”

　　叶喃：“？”
　　“所以你一路上那么丧就在纠结这个事儿？”

　　云嬅有些犯呆：“嗯啊。”
　　叶喃叹了口气，“你不是说趁着过年送点吃的喝的东西就行了？我是谁很重要吗？”

　　这么一说倒也是。
　　云嬅被叶喃这么一说倒也想通了，她开始琢磨下一件事儿：“邮箱你帮我定时好发送出去了吗？”

　　“定好了，差不多这会儿也该发出去了。对了，你跟那个男的到底什么仇啊？”叶喃拢了拢衣领，双手交还在胸部抵抗严寒。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替天行道嘛，他渣了好多个女孩子，我想他痛苦地活着。”

　　“渣男得不到法律的制裁。”叶喃睨她一眼，心底清亮：“除非你是他害死的。”

　　就像是被叶喃刺激到一样，云嬅开始顺移发疯，一会儿站在叶喃左边，一会到右边，一会儿飘在头上，一会儿又躺在地上的。总之，花样百出地出现在叶喃面前。

　　她一边抱着头一边尖叫，“可我就是因为他死的啊！他凭什么活得那么开心，还去嚯嚯别的女孩儿。”

　　叶喃皱眉，发现这事儿并不简单。她压着嗓，“有证据吗？我帮你报警。”

　　“让法律来制裁他，不比你自己费尽心思整治要好么？”

　　起先，云嬅还是藏着掖着不愿意说。在叶喃的几番追问下才没憋住说，“他是我男朋友，我们都在职高上学，他大我一届，当初追我的时候他对我特别好。后来在一起后，我觉得他越来越不尊重我，还动手打我好多次。”

　　“…”

　　“可是打完我后，就在我想分手的时候，他又哭着跟我道歉，说以后再也不会让我难过了。我心软原谅他了，我原谅过他好多次。可是我后来才发现，他原来不止我一个女朋友。”

　　“然后他又装模作样在你面前求原谅，你又心软了？”叶喃站在无人的街道上，顺着她的话说，“然后你伤心欲绝下就自杀了？”

　　“不是的！”云嬅停止干嚎，“我当时很生气，可是他又求我，然后我才松口他就去找另一个女的，又哄那边去了。”

　　许是因为太过气愤，云嬅变成了死时候的样子，头发散乱披着，额头上全是血。“我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气死，死前就想给他两巴掌，然后彻底分手的。结果路上不小心出车祸了……”

　　云嬅第二个心愿，甩钱成两巴掌，将她邮箱里存下来的那些证据发给他的暧昧对象。
　　起初，叶喃以为两人之间有什么误解，要不然人都死了何必还要想着报复活着的人。
　　毕竟帮云嬅做事的承诺是由叶喃亲口答应的，再反悔可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可听了她这一段遭遇后，叶喃心底好像也有一团火在燃烧似的，气呼呼的。

　　果然，男人就是坏。
　　不论是神还是人类。

　　一人一鬼到了西街公共操场，钱成怀里搂着个女孩子坐在空旷地儿。
　　冬天的天气很冷，操场上的人寥寥无几，偌大的操场上只有一对情侣不惧寒冷地黏糊在一块。

　　叶喃她们越是靠近，云嬅的怨气遍越重。在看见这男人的第一时间便冲上去对他拳打脚踢。
　　可惜她没有实体，钱成根本感受不到丁点儿痛意。

　　叶喃站在原地片刻，似是想通了似的凑近眼前这对情侣，她生气地走过来，“钱成！”
　　被她叫到的男人闻声疑惑地站起来，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脸上忽然被人甩了两巴掌。
　　叶喃带着一脸冷意，“你到底要不要脸啊？”

　　女孩儿拿起手机，打开邮箱app点开之前拿云嬅邮箱发到她邮箱的文件，那些钱成和不同女生的亲密照片悉数收录在册。

　　“这就是你说的爱我？要不是我今天收到别人发的邮箱，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可以同时脚踏那么多条船！！”

　　“你真恶心！！”

　　随着叶喃的话说完，钱成身边的女孩从一脸敌意地看着叶喃转换成不可置信地看向钱成。
　　女孩儿似乎是想到方才手机邮箱的来消息提醒弹在锁屏界面上，她慌忙地打开手机去查看。
　　无一例外，点开的是叶喃之前定时给她发来的文件包。

　　小姑娘脸瞬间就黑了下来，她横着眉毛，语态不好，“草！钱成这就是你说的没谈过恋爱？”
　　女生像是想起了什么，点头恍然若知：“也是，才认识俩天你就勾搭我去宾馆，能是什么好东西。”
　　刚才温婉样子不复存在，女孩吐他口水：“真尼玛脏啊死男人。”

　　小姑娘临走前还不解气地给了钱成一巴掌。

　　看着这一幕，云嬅开心地站在一边跳起来拍手，别提有多高兴。那架势，恨不得立马去买鞭炮点燃庆祝。
　　叶喃见她开心了，心想自己答应帮忙的事情也算是解决完了。

　　可是现在气氛尴尬，叶喃眨了眨眼，忖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我也走了。”
　　见男人一脸懵地捂住自己被甩的脸，叶喃转了个身又也不回地预备离开。

　　可她刚走出去两步，头发就被人拽住了。
　　刚才还在懵圈的男人此刻怒意横生，他拽着头发把叶喃提到自己跟前，“你他吗在这逗狗呢？”

　　方才太短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是他从来没经历过的。因为一个毫不相干，丝毫不认识的女人接连被甩巴掌，被吐口水侮辱，结果这女人现在来一句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这给谁身上能忍？

　　“臭婊子，你他吗刚才狗叫我名字的时候没看你叫错啊，那么能耐现在你跑什么？”钱成将所有的怨气都准备发泄在叶喃身上，手上也使了些劲。

　　男女体重上的悬殊差异，让叶喃根本招架不住。她想挣扎，可越发挣扎，头上就越发地痛。

　　云嬅看着叶喃被为难，顿时也后怕了起来。
　　她不该趁着没人的时候让叶喃孤身过来的，她忘了，这男人根本就不会为女人手下留情的人！这人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流氓！

　　可她也只能在一边干着急，一点一滴的忙帮不上叶喃。

　　叶喃忍着头皮上的疼痛，她伸手像无头苍蝇一样推抓着钱成，试图挣扎出来。
　　男人感受到她抗拒，更生气了。他咬着牙：“贱女人，就他吗乖乖听男人多好，竟然还敢抗拒我！”

　　像是内心里大男子主义被冒犯到，眼前的人越是不听话，他身体里暴怒因子就越是亢奋。好好讲话不行，便企图以暴力方式解决问题。

　　钱成手捏住叶喃的下巴，嘴里吐着不干不净的话，另一只手也抬高扬了起来。他的面目狰狞，手上牟足了劲儿准备呼下去。

　　叶喃看着眼前的一切，尝试挣脱未果，此刻也害怕地闭上眼睛，等待疼痛到来。

　　时间一秒，俩秒，三秒都过去了。
　　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叶喃偷偷地睁开方才因害怕闭上的眼睛，原本可怕的面孔消失不在，转而对上一双温暖的眼睛。

　　夜风呼呼来袭，空气的温度笃然降了两度。叶喃死里逃生大喘着气，听着不远处的男生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地哀嚎。
　　冬风将少女的发丝吹起，叶喃眨着眼睛，看见裴凛惊慌地看着她。

　　裴凛的眼底除了前些天看见的笑，还有担忧。他的手抚上叶喃的头，“还有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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