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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何为因果？
当花怜二人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郎千秋第二次将戚容扔下铁锅的那一幕，谢怜根本来不及阻止，已经经过沸水煮过一次的戚容就已经化为一摊血水，只余青色碎布漂浮在锅中，随着沸水翻滚挣扎。
“戚容！”
谢怜愣愣的，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刚因为破解了一个危机放松了一下的心情再次被人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失声叫了出来。
从前，他这个表弟，张口闭口太子表哥，事事推崇他，对他无比崇拜追捧。
后来，仙乐国破，他这个表弟就彻彻底底变成了个疯子。
带头烧他的庙、砸他的殿，四处修建跪地石像和太子门槛，为了让他痛苦，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做任何事。
对于他这种行为，谢怜一向是能忍则忍，若牵涉到旁人，便极力阻拦，到最后忍无可忍，便只能盼着两不相见的好。
后来，两人许多年没再见面，他以为戚容早已去世。谁知过了这么久，突然在这世上又遇故人，看到那张与他有三分相似的脸，真心说不出内心到底有没有一丝怀念。
毕竟，现在还留在世上的仙乐皇族，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可如今，刚解决完一个大问题，又突然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死去，而且还是被连仗邢都不愿意使用的郎千秋以这种残忍手段杀死的，短短时间之内跌宕起伏太大，一时不知到底作何感想，心乱如麻。
郎千秋听到喊声，抬头看了谢怜一眼，那眼神阴恻恻的，再也不见当初那澄澈清明的样子，随即又低头，站在那口大锅之旁，沉默不语。
这时，花城却道：“没死。”
郎千秋再次抬头，看向他。
花城笑得讥讽又玩味：“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报了仇吧？你至多不过杀了他一个分/身。要真想彻底杀了他，就得去找到戚容的骨灰。”
郎千秋闻言，冷冷道：“多谢你提醒，我一定会亲手抓住他，用他骨灰祭奠我父皇母后。到那之后，我再找你来做一个了结。国师，你可别想再跑！”
他说完之后，一剑挥下，斩裂了那口大锅，随即正想抽身离去，却在转身的时候动作一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洞口，又收回目光，像是听到了什么，低头咬着牙，继续朝外走去。
花城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个方向一眼。
谢怜想要去追，却刹住了步子。
他明白，此时说什么也已经毫无作用了。
他站在原地，沉默。
花城走了上来，道：“他刚刚知道真相，让他自己冷静一下比较好。”
谢怜怔然，道：“为什么非要让他知道？真相是什么样很重要吗？”
花城郑重道：“很重要。他得明白，哪些是你做的，哪些不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谢怜猛地转身，冷声道：“知道这么清楚有什么用？难不成少杀了几个人，我还就多了什么苦衷不成？”
花城不语。谢怜胸口里，一阵怒气突如其来地上涌，也不知是对谁的愤怒。他脱口道：“我有什么狗屁苦衷？他父皇一心想要融合二族，我是不是杀了他？安乐王是我家最后一支血脉，我是不是杀了他？受什么我也是活该，全算在我一个人头上不好吗？我怕什么，就算全冲着我来我也死不了！本来只是我一个人干的好事，我一个是祸害，现在是安乐王也算上了，戚容也算上了，所有的仙乐人都算上了。恨一个人不比恨一群人好吗？难道就非要让他发现从前我教他的东西真的全都是假的空的不值一提的鬼扯的废话吗？！”
这怒气，他早已压抑了许久，突然爆发起来毫无征兆。
凝钰虽说是提前离开了，但神识却一直注意着这边，见此，也微微抿唇，终是化为一声长叹。
孰是孰非，哪里是那么容易分得清的呢？
郎千秋一家人希望永安人与仙乐人能和平共处，又没有经过那场灭朝的战争，再加上得到了旁人的赞美和支持，所以可以大胆地放下芥蒂，与战败的仙乐皇族做朋友；
但仙乐王朝是被永安人造反推翻的，那些谋划血洗鎏金宴的人，不是当时仙乐皇族的后裔，而是正儿八经、经历过那场战乱的仙乐皇族。
这些仙乐皇族都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争，亲眼见证了自己的亲人、同胞倒在了永安人的刀剑之下。
国破家亡后，他们侥幸活了下来，心里装载的仇恨却是滔天肆意。
他们每天都想着如何给自己的亲人报仇，怎么让自己的敌人不痛快，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放下这仇恨，与仇人的后人做朋友？
自古以来，仇恨难消。
永安和仙乐是世仇，要想化去，就注定了有一方会率先让步，然后，流血牺牲。
小系统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去说，因为这件事情，无论是站在谢怜的立场还是郎千秋的立场，甚至是戚容的立场，都好像没有错，可偏偏事情的结果却是让每个人都很难受。
小系统很纠结，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发泄，最后纠结着纠结着，竟然差点将自己的系统数据给弄乱了，还是凝钰发现不对劲，输送了些魂力让它冷静下来。
「宿主大人，我很难受。」冷静下来的小系统恹恹道。
凝钰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温声道：“难受就休息会儿吧，玩玩别的。”
小系统小声道：「宿主大人，我是不是中病毒了？为什么看着太子殿下生气，会这么难受？」
凝钰闻言，再次用精神力检查了一遍，默了默，确认道：“不是。”
「那是什么？」小系统疑惑道。
凝钰勾唇笑了笑，轻声道：“因为你越来越像个人了啊。”
人才会有那些复杂又矛盾的情绪，也只有人，才会有产生与世间万物共情的能力。
那边，花城和谢怜对视着。
花城只是静静看着他，也不辩驳。
片刻后，谢怜忽然一下子捂住脸，道：“对不起。三郎对不起。我怕是疯了。对不起。”
“没事。我的错。”花城道。
谢怜摇了摇头：“不，你没有错。是我的问题。”
他在地上坐了下来，抱住了头，道：“一塌糊涂。一团糟。”
须臾，花城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道：“你没错。”
谢怜抱头不语，花城道：“杀永安王，保仙乐遗民。杀安乐王，保两族不再起纷争。最后，死于郎千秋之手，凶手伏诛。三条人命，换几世太平，最合算不过，是我也这么做。听我的。”
他语气笃定，不容置疑，道：“你没错。谁也不会做的比你更好。”
沉默半晌，谢怜道：“我只是觉得不应该。”
他缓缓抬起脸，道：“我只是觉得，一个人付出了善意，但是没有得到好结果。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哪怕是假的，我也想让千秋记住，他对仙乐好，仙乐也会对他好。做对的事，一往无前。而不是现在这样，觉得我告诉他的，他以前信的，全都是假的，谎话，骗人的。全他妈都是胡说八道！我只是……”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看着那只手，道：“……自己受够了的，就不想别人也再受一次了。”
自己淋过雨，就想为他人撑起伞。
可那伞他终究是没有撑好，破了个洞，将那伞下之人淋了个透心凉。
花城静静听着。谢怜自觉方才又说了一句粗言俗语，道：“对不起。可是你看这世上的事，多么滑稽。永安前面几代，倒行逆施都没有如何不得好死，到了郎千秋父母他们这里，一心想做点好事，做点大事，却是这种下场。”
永安国主尊他为国师，五年以来，一直对他敬重有加。就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带着还未褪去的对他的信任之色离去的。谢怜目光直勾勾望着前方，轻声道：“我真忘不了……我一剑刺下去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
花城淡声道：“忘了吧。那是戚容和安乐王的错。”
谢怜摇头，把头埋在膝盖之间，倦声道：“……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
郎千秋的父皇登位，一改先代打压仙乐遗民之风。仙乐人和永安人好不容易和平共处了几十年，眼看有了转机，有了融合的前兆，有了远离纷争的希望，安乐王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血洗了鎏金宴。
潜逃途中，他找到安乐王那夜，原本是想警告他日后不要再起事端，谁知，这个他家族唯一的后人却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兴致勃勃地拉住了他，要求他加入复仇和复国大业。他眼神狂热，语音激昂，使人毛骨悚然，誓要先洗鎏金宴，再灭郎千秋，搅得永安翻天覆地，就算为此打破本来已经开始彼此释放善意的两批百姓，就算为此牺牲全部的仙乐遗民，只要能拉永安皇室和永安人同下地狱，他们也在所不惜。
可是，杀了就是杀了。即便有着再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多的“迫不得已”，事实也是他亲手杀了一个真心想容纳异己的明君，以及他的家族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支血脉。
所以，他该受。
……
这边，凝钰已经收回了神识。
小系统却是依然在关注着那边的情况，难得地没有出声找话题，而是一只统默默地待着，消化着数据库里多出来的一道道复杂的程序，许久，出声道：「宿主大人，这是太子殿下该受的吗？」
凝钰动作一顿，道：“什么？”
「郎千秋和戚容之间的仇恨。」小系统道。
凝钰默了默，点头。
小系统很不解，又很不服气，不由道：「为什么？那是戚容和那安乐王搞出来的事情，后果为什么要太子殿下承担？」
“因为他插手了。”凝钰道，眼眸微垂：“插手了，就要承担这因果。”
一件事情总会有起因，而中间又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产生各种各样的变故，而这些变故加起来，就会形成一份未知的果。
果子成熟了，就需要有人摘，不过是主动和被动罢了。
“太子殿下杀了郎千秋的父亲和安乐王，接下了’血洗鎏金宴’的罪名，这是他种下的因。”凝钰道：“而他的这份因，换来了仙乐和永安人民的真正融合，这就是这件事情的果。”
「可太子殿下在后来就被郎千秋杀死封入了棺中啊。」小系统道。
凝钰点头，承认道：“对，这是他个人的果。”
小系统懵了。
这怎么又多了一个果？？
凝钰道：“一件事有一件事的因果，那件事中的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因果，因果是有对应的。太子殿下救了郎千秋，传授郎千秋剑法以及仙乐可以和永安共处的思想，这是因；后来安乐王和戚容造反，他被迫杀了郎千秋的父亲，又杀了安乐王，最后被郎千秋这个徒弟亲手封入棺中，承受着两方人的仇恨，这就是果。”
因果的关系，有简单，也有复杂，但都是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解决。
简单的可以是因为今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坏了肚子，只需要跑几趟厕所就好；复杂的可以复杂到爱人成了仇人，朋友不是朋友，就算是最亲的亲人也可以是满目算计，到头来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等一切解决完，尘埃落定，回过头来却发现，沧海桑田，自己变了，当初的那些人也变了，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满地的鸡毛，只余下寥寥几件旧物，物是人非。
这也是许多仙神不愿管凡间事的原因——处理起来太麻烦，太累，太耗费心神。
「所以现在，是戚容的因果到了吗？」小系统道。
凝钰：“嗯。”
小系统沉默了，良久，道：「宿主大人，如果，我是说如果，当时的太子殿下并没有救下郎千秋，或者没有去那场鎏金宴，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凝钰脚步顿了顿，垂下眼睛，半响，笑道：“你不是已经算到了吗，小统子。”
小系统再次沉默。
经过多次的升级进化，它所拥有的功能已经增加并完善了许多，已经可以根据那些详细的数据，推演一些故事的走向。
就在方才，它也将它问的那些问题放在程序里进行了推演，得出的结果总结起来无外乎八个字：纷乱再起，战争再现。
所以，如果没有谢怜摘下那枚果实，最后承受这枚果实的人，将是两国百姓！
想清楚这一点，小系统浑身一个激灵，觉得己方太子殿下真伟大！
凝钰勾了勾唇，无声地笑了笑，抬眸，看向前方那幽深的黑暗，半响，叹道：“因果啊……”
他现在可不就是在处理因果么？
从什么时候染上的呢？明明初来时，只是抱着好奇和欣赏来着，可为什么却越陷越深了？
看着眼前的黑暗，黑暗里散发着种种不祥的气息，比之前戚容身上那些魔气怨气混合物强大也混杂得多，凝钰伸手一抓，一团黑气被他握在掌心，丝丝缕缕的寒气传来，顺着掌心传入身体，与此同时，一丝黑气钻入他的掌心，顺着手臂悄无声息地往他体内爬去。
凝钰像是没察觉一般，任由黑气入侵，肩膀上的流银却是从假寐状态中醒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团黑气，看样子像是恨不得一把火将之给烧了。
凝钰想伸手摸摸它的脑袋，但又想起自己的另一只手动不了，只好偏头去蹭了蹭，道：“乖，等会儿。”
小系统：！！！
卧槽！它刚刚看见了什么？！
自家大佬用自己的脑袋去蹭鸟！
啊啊啊啊啊啊！！！好萌！！！！它为什么没拍照！！！！
小系统疯了，当凝钰察觉到自己精神海一阵波动，沉入进精神世界时，就看见了上天入地上下乱窜的小系统。
凝钰：……这是怎么了？
多次确认自家系统没有中任何病毒后，凝钰只好狐疑地退出了精神世界，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屡黑气上。
流银也在自家主人的安抚下安静下来，只是眼神依旧不善地盯着那团黑气。
黑气顺着手臂侵向经脉，混着经脉里的灵力来到心脏处，绕了一圈后，转头一头扎进了心脉里。
凝钰只感觉心口一疼一寒，再回过头观察身体里的灵力流动时，发现了那些灵力中，竟然混杂了一些怨气和魔气，那些怨气和魔气正缓慢蚕食着这些灵气。
凝钰将手中的黑气喂给了流银，转而指尖凝聚出一团灵气，果然看见了其中的黑色，心中了然。
原来是这样啊。
小系统也终于缓了过来，看着凝钰指尖的灵力，总感觉哪里不对，一扫描过后，瞬间惊恐。
「卧槽？！这哪儿来的魔气和怨气？！宿主大人你修魔了？」
凝钰：……
凝钰叹了口气，决定不与自家小系统计较，将手中的灵力散去，同时闭上眼睛。
一缕灰色的气体出现在他体内。
那屡灰色的气体看起来不似普通灰色那般驳杂暗淡，反而隐隐有银色华茫闪出，优雅又高贵。
它先是在身体各处经脉里游荡了一圈，将经脉里那些多出来的黑色杂质吞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来到心脉处，绕了一圈后，化为一层光罩，罩住了心脉，慢慢融入进去，将那早已融入心脉的黑气净化。
小系统看得目瞪口呆：「宿，宿主大人，这是什么？」
妈妈咪也，这是什么东西？它怎么没见过？
“混沌之力。”凝钰道，同时睁开眼，再次看向眼前的黑暗，不再停顿，抬脚走了进去。
小系统懵了。
混沌之力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好牛逼的样子！
……
另一边，谢怜转过头，终于看到了那早已站起的石像，一愣。花城也跟着看了过去，也是目露讶异，随即了然，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哥哥，你看，这石像自己站了起来，这是不是说明，你没做错，做得很对？”花城道。
谢怜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有些发懵，怔怔地看着这石像，走上前去，绕到了石像前面，看到了一张笑得温和又从容的脸。
“怎么会……”他喃喃道。
“怎么不会。”花城道：“石像自发立起，说明什么？”
谢怜回头看他。花城也看着他，目光定定道：“说明殿下，你以前所做的，并不失败，相反，很成功。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也没有人有你这么大的勇气，可以在经历如此挫折之后，再次站起来，还能保持本心。”
听着这么一段话，谢怜再次被砸得有点晕。
他愣愣地看着花城，花城也用认真而又专注的目光会看他。
突然，他笑了一下，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得他整个人都弯下腰去。
花城就这么默默看着，一眼不眨。
等笑够后，谢怜直起身来，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年，眼角眉梢满是笑意。他唇角微勾，弯曲的眉眼温柔肆意。他道：“谢谢你，三郎。”
花城心神一动，喉头滚了滚，半响，也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谢怜又笑了，回过头来，看着那石像，默了默，然后，轻声道：“也谢谢你，凝钰。”
远处，在黑暗中行走的人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身后。
「宿主大人，怎么了吗？」小系统疑惑道。
凝钰看了一会儿，摇头，转而继续朝前走去，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浓稠的黑暗中响起：“听到一个声音。”
一个好像放下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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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字数：5836
这章有点少哈，但不要急！我明天还可以休息一天！还有！！！感谢在2022-09-11 00:52:28~2022-09-26 00:5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i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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