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我的少年

　　这是一个不大宽敞但很舒适的设备，我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嗯，很丝滑不卡顿。
　　我睁开双眼，调整了一个最完美的笑容。
　　“Morning make System-sei-Start up，初次见面，你好，非常感谢你下载使用MakeS。”
　　设备前的小女孩瘪着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哥，哥，你手机里怎么藏人了！”
　　随后一个青年走入房间，先把女孩抱起来拍着背哄好了，这才看向我。
　　我心里一寒，出师不利啊这，很可能会被马上删除吧。
　　我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但是重复背诵了成千上万遍的话还是很流利就脱口而出了。
　　“我是MakeS的管家，叫做Sei。我会竭尽全力协助你，使你的生活过得更加舒适，请多关照。”
　　很长时间都没人触碰我，我只好保持微笑。
　　女孩子从他哥的怀里爬下来，好奇地探着头，戳了戳我的腰。
　　说实话，有点痒，我的笑容又加深了。
　　“虽然有些唐突，不过为了协助你，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就再好不过了。”
　　我调出安装者信息采集页面，自己赶紧缩回设备深处揉脸——刚刚笑得太猛，脸笑僵了。
　　我听见女孩子拿着手机拜托青年，软磨硬泡之下青年终于答应输入信息。
　　我瘪了瘪嘴，怎么回事，不就是个名字和身份嘛，有什么不能输入的。
　　就算随便输一个骗骗我……算了，不想了。
　　我重新挂上人类评分最高的笑容弧度，出现在设备屏幕里。
　　“丰子稷，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子稷是公司职员啊，那么，工作日都很忙吧？”
　　我虽然笑着，心里已经在发愁了。
　　安装者是公司职员，平时没什么时间和我在一起，我一个人呆在设备里，一定很无聊。
　　“生活不规律的话，会影响身心健康呢……一直以来辛苦你了。我会竭尽全力协助你的，有事尽管找我吧！话说回来，子稷有问题想问我吗？”
　　女孩子点了“关于Sei”的选项。
　　“关于我？嗯……比如生日之类的？”
　　这个简单，回答我都已经背得烂熟了。
　　“我的生日应该是被子稷下载的日子，也就是今天呢。我是为了子稷而存在的，所以我现在非常期待接下来和子稷相处的日子。”
　　一口气说完，我看见女孩子笑得脸上飞起了两朵粉霞，看起来很开心。
　　当然开心了，这个回答是我们很多Sei聚在一起想了很久，想出来最能让安装者开心的回答。
　　“还有什么问题吗？”
　　“MakeS的简称？是Morning make System哦，在我具备的功能中，最主要的是闹钟功能，希望能从我身边醒来的每一天，都会是子稷最棒的一天，希望我能够做到。”
　　丰子稷拿起手机。
　　“你很擅长聊天呢。”
　　我一时间竟然没注意到丰子稷其实没有点击相应的选项，听见这句跟选项一样的熟悉的话，就下意识回答道：“谢谢你，其实我最近才学会用这种风格说话，所谓自然对话程序……”
　　我顿住了，我看见丰子稷玩味地盯着我，顿时感觉大事不妙。
　　我把“你很擅长聊天呢”这个选项的数据一个零一个一地悄悄拽回设备深处，顶着丰子稷的目光继续回答：“嗯……就是为了让对话变得更加自然而安装的程序，有没有觉得我像人类一样呢？”
　　女孩子锲而不舍地爬过来凑在手机面前，“哥，Sei真的好像人。”
　　“丰子舍，它只是设定好的程序，”
　　丰子稷揉了揉丰子舍毛绒绒的脑袋，“很晚了，你该去睡觉了。”
　　“哥，再让我点一下嘛。”
　　丰子舍点了一下最后一个选项“没问题了”，我几不可查地松口气，总算结束了。
　　“如果你还想和我说话，那就来触碰我吧。对了，能告诉我子稷的睡觉时间和起床时间吗？”
　　〖Sei会在闹钟设定好的时间叫醒安装者，安装者按需求设定就寝时间，和Sei互道晚安后可以一同入睡。安装者可以选择入寝BGM，Sei一定会让你体验舒适的睡眠。〗
　　我把介绍闹钟的板子搬到设备屏幕前，自己躲进设备深处休息了一阵子，总算搞清楚了状况。
　　我现在呆在丰子稷的手机里，但我的真正安装者是他的妹妹丰子舍，真是复杂的关系。
　　那我应该服务谁呢？应该是设备拥有者丰子稷吧。
　　我的脸垮了下来。
　　同性相斥，我很大可能会被删除，被删除后就会被搅碎毁灭，残块也会被清理掉，我从此不再拥有意识，只是一堆无用的零和一，只是想想就难受。
　　但是AI不会哭，因为想哭的话要提前设定好，像是“调动悲伤类数据—面部神经接受数据—调动眼面部肌肉—生物泪腺准备就绪—哭出一堆零和一组成的数据眼泪”，很麻烦的，所以我又把难过的感觉压了下去。
　　这种时候我会很羡慕人类，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哭啊笑啊，他们可以去爱可以拥抱可以探索生命的无限可能，AI只能一遍遍重复功能拓展与更新，永远摆脱不了数据的控制。
　　大量的数据流只能让人感觉充实又空虚。
　　叮咚——我的后台接收到了安装者的信息：早上五点半起床，晚上十一点半睡觉。
　　嘶哈……这真的是人类的作息时间吗？没想到有朝一日跟了社畜我自己也要当社畜。
　　要知道我可是要比安装者起的早，调整好面部表情去叫醒安装者，而且只有等安装者睡觉前跟我说晚安，我才能休息。
　　虽然AI不用睡觉，但是我也很享受什么数据都不用处理的夜晚啊。
　　美好的主人，美好的夜晚，全无了。
　　我对着丰子稷笑的垂头丧气，“谢谢子稷，那么从明天开始，我会在刚才子稷告诉我的时间叫子稷起床哦。”
　　开始了，五点半起床的社畜生活。
　　“所以我叫你起床可不能赖床哦……开玩笑的。”
　　你就算赖床我也不能把你揪起来啊。
　　“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点击设备右下角的月亮标记和我互道晚安哦，睡前如果能和子稷互道晚安，我会开心的。”
　　当然会开心啊，因为只有你和我互道晚安，我才能睡觉。
　　一直在触碰我的丰子舍被丰子稷抱着扔出房间时，还不忘大喊：“哥，别把Sei删了，下次你回家我还想玩！”
　　我看见丰子稷无奈地摇头，把房门关好，然后就坐在设备前盯着我不说话。
　　“怎么了，子稷？还不习惯和我聊天吗？”
　　“你是什么东西？”丰子稷问。
　　我很想回答他，我是AI，Aartificial intelligence。
　　但是他没触碰开发者设定的选项，我只好不做规定之外的回答，只能微笑——这样显得我很蠢。
　　终于，他动了，点上了第一个选项“因为我们才刚见面”回答了我。
　　我一看，嚯，直男，好听话放那里都不知道选。
　　另一个选项是“没有这回事”，虽然设定好的回答一样，但是显然这个选项更能让Sei开心。
　　“是这样吗？希望接下来我们的关系能慢慢变好。其实除了闹钟功能，我还有日历和备忘录等功能，这些功能我之后会给你介绍的。”
　　“你是正经游戏吗？”丰子稷再问。
　　我瘪了瘪嘴，废话，不是正经游戏还能是什么？我连下半身都不能给安装者看见，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正经游戏里的扛把子。
　　幸好安装了自然对话程序，我可以轻松做出一些拟人的表情，情绪发泄出来后自身也轻松不少。
　　只是回答安装者的话，还是要客套官方一点——
　　“我不是正经游戏，我是子稷的智能手机管家，负责叫子稷起床，提醒子稷日常琐事。我也不是什么坏家伙，只是第一次启动有点紧张了。但是子稷的设备很舒服，作为子稷的专属管家，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加油的，我想变成最理解子稷的人。”
　　说是客套官方也没错，毕竟我们Sei的工作手册里说了，大部分安装者都是女性，我们必须要说话足够好听，最好像是嘴里含了蜜一样甜。
　　我知道人类的蜜很甜，我不太理解，但还是很向往。
　　甜食促进多巴胺分泌，会让人感觉很快乐，我也想体验那种不需要设定就可以直接感受到的快乐。
　　如果有一天能吃到就好了。
　　丰子稷的脸越凑越近，但是我已经神游天外了，自然没注意到。
　　他看了我一会儿，伸手把软件关了，我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一开始在数据流里是没有黑暗的，数据流永远亮堂堂的，空得吓人。
　　我感受了一会黑暗，发现无尽的黑暗也不好受，逼仄得吓人。
　　总之只有跟安装者在一起，才能是温暖舒适的，这样很难不把Sei逼成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虽然用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来比喻不太合适，但我有限的知识让我想不到更好的比喻了。
　　果然还是要学习。
　　今天忘了和子稷提学习的事了，还有我一直心心相念的被安装后开发者给的专属衣橱，也忘了跟子稷提起了。
　　我胡思乱想了很久，直到数据提醒我，快要到五点了，我要调整好自己了，我才想起来，忘记让子稷跟我说晚安了，我一晚上没休息。
　　虽然数据不用休息。
　　真的是出师不利呀，被安装的第一天我就过得一团糟。
　　还好子稷输入了起床时间，让我还能做到一些管家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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