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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马车又被轻轻叩响:“女郎,将军方才换了药,额上起了冷汗,需得清理一二。”
燕南熙应声,挑开帘子,接过搭着布巾的小铜盆,搁在了小几上。
素白的手拿起布巾,在水中沾湿后又拧得半干。
她动作自然流畅,谢晀骤停的心脏却又更加紧绷。
一滴水珠顺着她的动作从手背滑到腕侧,砸在铜盆边缘,声音闷闷的,不轻不重。
于谢晀而言,则犹如巨石砸到了他的心里,荡起惊涛。
谢晀嗓子发干,连声道:“这等小事怎么能麻烦女郎?我自己来便是。”
燕南熙盈盈笑道:“正是小事一件,略尽心意罢了。”
谢晀甚至顾不上什么“阿齐”、“阿平”,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这件事情。
他从燕南熙手中扯过布巾,“面貌不雅,实在是怕惊到了女郎。”
“将军这就见外了,您都不介意我一个女子下手狠厉,不过外貌而已,我又怎会放在心上?”
“这怎能相提并论?”他急声。
是因为她自贬。
谢晀正了正面色:“他人欲杀女郎在先,女郎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难不成就因为是女子,就得站在原处等旁人来取项上人头吗?”
燕南熙没想到会得出这么一番话。
“且女郎所为若是狠厉,那我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又该怎么算?女郎会因这个疏远我吗?”
燕南熙眼里染上笑意,摇了摇头,“自然不会。”
她抬头,对上他的脸,或者说是脸上的面具。
这面具不是皇帝赐的银面甲,但同样是工艺精巧,将整个脸盖得极为严实。
她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可惜看不见那双极清极正的桃花眼,若是此时能看见,里边必定闪着光。
燕南熙有些遗憾,突兀伸手抚上了他的面具。
谢晀身体一僵,没收住手上力道,布巾被挤出水来,滴滴答答落到马车板上。
燕南熙收回手,不好意思地垂了头:“阿平莫怪,我只是一时没忍住好奇,面具遮得如此严实,影不影响视物用食?”
“自然是不影响的,”他摇了摇头,指了指眼睛处和面具下方:“这两处都是特制的,若是女郎喜欢,改日送你一件便是。”
“既如此,我就先谢过阿平了。”
谢晀耳尖一红,他这才注意到,从方才开始,她已经喊了好几声“阿平”了。
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当秦王世子时,天天也只是他叫她叫得亲近,唯有在人前,她才肯叫一声“表哥”,从始至终硬生生没听到一声“阿晀”。
现在偏生是一口一个“阿平”,谢晀郁闷了。
红晕慢慢退下。
燕南熙心知不能太过得寸进尺,于是见好就收,侧了身子背对着他:“我这般背对着你,保证不向后看,阿平以为如何?”
谢晀没甚欢喜地点头。
放轻了动作取下面具,桃花眼夹着难言的情绪盯着她纤细的背影,甚至心底隐隐希望她此事转过头来。
其实他否定完就后悔了。
他隐藏身份,主要是想瞒过皇帝及其爪牙,而他的阿熙又不是外人。
虽然身份不明,但是就算她是皇帝派来的人又如何?
照样是他的阿熙。
更何况不是皇帝的人。
因此他这两个身份阿熙知晓了,也没甚大不了的。
甚至可以打散一些她心里对秦王世子这个人纨绔风流的认知,好让她知道,他也是个骁勇的人。
谢晀平生头一次冒出了后悔的念头。
怀着重重心事净了面。
燕南熙还好心提醒:“阿平小心些,免得扯到了伤口。”
“嗯。”
他闷闷应了一声,欲言又止。
想告诉她,却又没有一个恰当的理由。
阿平阿平,叫得他都想换名字了。
谢晀叹口气。
“怎么了?”
谢晀含糊过去:“不知郑仪他们现在如何了。”
他没有提秦王世子。
燕南熙嘴角微勾,“他们会在城中等着我们的,不知道世子安全否。”
“......想必无事吧。”
城中不远,有了柳和昶这个大儒在前边撑着,进城速度也很快。
果不其然,郑仪南洛他们已经进了城了。
柳和昶派人稍一打听,便寻到了他们落脚之处,一行人终于见了面。
南洛瞧见燕南熙,刚要奔过来,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柳和昶,步伐都稳重不少,没敢冲过来。
因着赵渠的缘故,南洛早知晓燕南熙已经安全的消息,早早放下心来。
只是仍旧免不了瞪了谢晀好几眼。
若不是他提甚跑马,怎会遇见这一出?
她完全不愿去想什么那些人早就盯上他们一行了。
燕南熙捏了捏她的掌心。
南洛变了脸色,冲她甜甜一笑。
燕南熙点了点她的鼻尖,压低了声音:“近段时间玩儿的可开心?”
她点点头,小声和燕南熙分享着有趣的事。
南洛眼底的青黑较之前两日浅了一些,但在白皙的肤色映衬下,还是十分明显,显然是前几天没休息好,可她只字不提。
燕南熙有些心疼,握紧了她的手。
郑仪好不了多少,面色更白了一些,见到谢晀时才松了一口气。
还要和柳和昶致谢:“今次多亏了柳先生搭救,世子本欲亲自来致谢,只是近日染了风寒,不好见客,还请先生勿怪。”
柳和昶并不在意。
倒是燕南熙插了一嘴:“表兄病了?现在如何?我去瞧瞧。”
郑仪轻言细语拦了:“女郎一路受累了,不如先行歇息歇息,等世子病情转好再去?”
她的视线在谢晀身上轻轻飘过,似乎只是无意间看了过去。
“先生好意心领了,只是表兄对我甚好,不去瞧上一眼实在于心难安。”
郑仪瞥向了一旁的谢晀。
谢晀状似无意轻点了下头。
郑仪这才没再拦了:“女郎执意,我就不拂您好意了。”
燕南熙笑笑。
寒暄一阵,柳和昶带着人也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他指了月艾和秋艾跟着燕南熙。
燕南熙意思意思推拒了两下。
“女郎莫推辞了,月、秋二人有幸跟着您,亦是幸运。”柳和昶劝道。
月艾、秋艾齐齐垂首行礼。
燕南熙只好收下了。
几人各自分开时,燕南熙关切道:“阿平身上还有着伤,早些回去歇着吧,世子处我会替你转告的。”
“阿平”扯了扯嘴角,“有劳女郎了。”
郑仪握拳咳了咳:“女郎放心,我去送将军回去歇息。”
“有劳郑先生了。”
随后两两分开。
郑仪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上前给燕南熙二人领路。
谢晀两人走了小路,郑仪促狭道:“阿平?”
“一边去!”
谢晀有点烦,赶苍蝇似的赶他。
“晀世子这是栽了?”
谢晀眸光淡淡,哼了一声。
“不准备告诉人家?”
“不知道。”谢晀眼中闪过丝迷茫。
郑仪沉默了下,没再逗他:“你好生想想。”
谢晀应了一声。
两人脚下不慢,很快绕进房间。
青竹正等在里边,利落地帮着谢晀换了身衣裳,躺在床上,额上覆着帕子。
燕南熙进了屋,不着痕迹地望了四周一眼。
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苦中带涩的药香弥漫室内,谢晀躺在床上,唇色泛白,颇有些虚弱。
“阿熙!你没事吧?”
燕南熙在心底叹了一声。
“世子,我没事,你身体如何?”
“见你平安回来,我这病就好了大半了。”
谢晀听见那两个字,心口窒了窒。
他唇上发干,燕南熙喊了青竹过来,让青竹扶着谢晀喂些清水,自己却不动,盈盈站着。
谢晀一时间有点儿慌。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
他压下思绪,垂了眸子:“阿熙是和我生疏了吗?”
燕南熙诧异道:“世子怎么会这样想?”
谢晀不吭声,接过青竹手中的杯盏,小口抿着水。
罢了,既然他不愿意说,燕南熙便不再追问。
燕南熙又待了一会,才离开。
他走之后,谢晀莫名松了口气,伸手揉揉额头。
烦。
郑仪悄然出现,也不需谢晀招呼,径直坐在了榻上,觑了他一眼。
“想问就问。”
“没没没,”郑仪笑笑:“查到了。”
谢晀不看他,他自顾自道:“你猜的果真不错,中州的影子下,还藏了别的手在后边推着。”
“查到是谁了吗?”
郑仪摇摇头,“那拨人藏得很深。”
“缩头乌龟。”
谢晀嗤笑一声:“左不过那几个人。”
“你们撞见刺客、援兵迟迟不至,都是那些人在搞怪。”
“奇怪的是,他们不敢伤人。”
谢晀否了他的话:“怎么不敢?我这一身伤,四成都是他们的功劳。”
“明面上不敢。”郑仪补全了话中漏洞。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受伤了自然要闹个天翻地覆,我像是会吃亏的人吗?”
郑仪倒了杯水,皱了皱眉:“清水?”
“爱喝不喝。”
“今日火气这么大。”郑仪嘀咕了声。
谢晀睨他:“喝完了?喝完了快走。”
“啧。”
郑仪站起身,“你慢慢想。”
屋里只剩下谢晀一个人时,他用手盖住眼,闭目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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