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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北地民风开放,加之常年御敌征战,家家户户都有兵丁。
十月朝这一日,城中老少皆会出来为亲人祈福送寒衣。
这一日,属实热闹。
马车缓缓穿过拥挤的街道,朝城西的祭坛去了。
每每有诸如此类的祭祀时,场地常常挪到城西去。
燕南熙她们去的不算早,却来得正正好。
各郡县属官肃立一侧,大袖笼冠,庄重肃穆。
鼓声沉闷,声声入心。
谢晀站在坛下长走道的尽头,身着玄色滚红边吉服,墨色的发用笼冠束起,神情端正肃穆。
燕南熙目光顿在他身上。
他身后是乌泱泱的百姓,此刻同样沉默,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今日是入冬的暖阳照在人群中,分明该是公正无偏颇的,却又更偏向谢晀些,将更暖、更亮的阳光倾洒他身上。
伴随着沉而缓的鼓点,谢晀捧着手中寒衣,一步一步迈向祭坛。
礼官高声突起,唱着、叹着,声高而悲,缅怀战死沙场的英烈。
谢晀将将踏上祭坛的台阶时,礼官的悲叹随之结束。
鼓点密集起来,隐隐带着一点转变。
谢晀踏上第一阶,礼官唱神灵祝佑;
谢晀踏上第二阶,礼官咏天子圣明;
......
谢晀踏上最后一阶,礼官庆民和年丰,国土无疆。
鼓声欢快,盛世繁华就在眼前。
属官百姓的神情也不再哀伤。
谢晀将手中寒衣送进祭坛最高的烈火之中,火焰霎时又高,他不闪不避,任由火舌喷涌而来。
“好!”
人群中响起欢呼,隐带泣音。
谢晀这次站在最高处,身后是熊熊烈火,他朗声道:“愿天佑大临,物阜民康,万寿无疆!”
他话音落下后,早就准备好的士兵站在两侧高台上,撒着桂枣栗榛,间或夹杂着五铢钱。
十月朝不仅是大礼,更是与民同欢的祭礼,并没有中元节的沉闷肃穆。
燕南熙远远望着,胸中鼓噪。
谢晀昨日试礼时,她们也在,转眼之间,那个还会冲她们笑的风流郎君已然换了副模样,沉稳又可靠。
南洛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只剩她一人站在原地。
周围的人欢呼着,打闹着,抢高台上丢下来的果子钱,这是雍州的风俗,抢到的不仅仅是果子钱,更是来年家人的平平安安。
欢欣的氛围极能感染人,哪怕没有参与其中,燕南熙的嘴角也在不经意上扬。
像是被团团的喜悦包围着,那种难以言说的温暖感,将心底填得满满当当的。
突然手上也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方才还在高台上的人正站在她面前,嗔道:“愣着做甚?来年的福气不要了?”
燕南熙的嘴角越扬越高,眉眼弯弯:“要!”
“要还不过来?”
谢晀说着,将她扯进人群,彻底融入其中。
这一次,她不再是喜悦的旁观者。
.
燕南熙懒懒倚在马车上,望着小案上满满当当的福气出神。
捻起暗红的枣,用帕子拭了拭,放入口中。
甜甜的枣香盈满口腔,比寻常的枣更甜。
马车帘子被人突然掀起,谢晀站在外边,探了个头进来。
燕南熙忙忙将枣核吐到帕子上:“你作甚?”
“你吃枣子了?”
谢晀不答反问。
燕南熙点点头。
“那我也要吃!”谢晀微微扬了声。
燕南熙又取了张干净的帕子,给他擦干净了递过去。
他却不接,只用那双桃花眼带着潋潋水光瞧着她。
“叨扰郑先生了。”
“无事。若有疑问,尽管来寻我便是。”
南洛与郑仪的声音响起,谢晀仍旧不动。
燕南熙也不知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用帕子捏着枣子便递了过去。
“阿姐?”
南洛的声音唤回了燕南熙。
“怎么了?”她笑了笑。
“无事,郑先生人真的是太好了!”她感慨着,复而疑惑道:“阿姐,你帕子怎么掉了?”
小案一角,她绢白的帕子静静躺在那里。
南洛弯身,要将帕子捡起来,却被燕南熙抢先一步:“我自己捡。”
她声音略急,好在南洛没有发现异常。
燕南熙舒了口气,只觉得手上帕子烫手得很,将帕子胡乱团成一团,塞进了袖口。
“阿姐,你抢了这么多福果福钱?”
南洛惊讶道。随后从袖口掏了掏,也掏出了很多果子钱,“我听说这是雍州风俗,抢的越多,来年家人平安,福运旺。你的加上我的,我们来年一定能回到兖州!”
燕南熙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半晌“嗯”了一声。
回到秦王府时,已近申时。
赴宴的衣裳已于前日便送了过来,配的首饰等物无功无过。
燕南熙和南洛重新梳洗后,青簪已等了她们一会儿了。
她是来送信的。
“将军恐二位姑娘久等,特意送了书信过来。青竹不便贸然惊扰,托了我走这一趟。”
燕南熙接过:“今日将军不出席吗?”
“听送信人的意思,应当是不来了。”
她点点头:“有劳青簪娘子了。”
抬手将发间的青玉簪子送进了青簪发中,赞道:“初初瞧见这根簪子,便想起了你,想来是最适合的。”
“阿洛,你瞧着如何?”为了避免麻烦,燕南熙换了个称呼喊她。
她们来王府时日短,旁人和她们都不熟,青簪或许能认出来,但是聪明人怎么会说破呢?
再者,说破了她们又没什么好怕的。
南洛脆生生道:“青簪姐姐生得好看,戴这个簪子更好看。”
“那我就觑颜收下女郎好意了。”
青簪笑道。
燕南熙送走了青簪,坐在原处,展开了那一张薄薄的信封。
上边简简单单几个字。
“好事将近,恭喜。勿忧。”
燕南熙手上力气下意识重起来,揉皱了信纸一角。
南洛微微皱眉,从她手中接过了信纸,展开一看:“这是说,将要离开了?”
燕南熙点点头。
“可是我之前问过谢晀,他道近日未有远行打算。”
“这是怎样的说法?”
南洛有些迷惑。
她与银甲将军、谢晀均相处过。
谢晀初时纨绔,现如今觉得还可以。银甲将军救命之恩不能不报,不过目的不明还需考量。
但既然给她二人安排的身份是谢晀外家表妹,想来和谢晀及秦王关系不错,但这两相矛盾,又是怎么回事?
“谢世子太过纨绔风流,秦王和银甲不放心提前告知?”
南洛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时节,谢晀离开雍州会怎样?
得利的是谁?
她忽然想起那日谢晔得意洋洋前来炫耀,道秦王将洛邑给他掌管,其中必有蹊跷。
燕南熙揉了揉眉心,现如今还真是盲人聋子一样,所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一切如雾里看花,分明就在眼前,却就是看不清楚。
若真是她想的那样,谢晀是吃亏的那一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至于真正得利的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丫鬟敲了敲门,轻声提醒:“女郎,时辰到了。”
“静观其变吧。”燕南熙低声道。
“此次宴上必起事端,切记小心。”
南洛笑了:“不外乎是内宅里的争端,当真出了事,几个仆妇丫鬟而已,打不过总能跑得过。”
“皮猴!”
燕南熙笑骂了一声。
.
宴上,男女席位隔开,分坐殿内两侧,相隔甚远但是却能看到对面。
燕南熙目光特特逡巡一圈,确实没有看见银甲将军。
反倒是谢晀隔着人群,遥遥朝她举杯。
她心下滋味难辨。
她若是帮了谢晀,她怎生借机回兖州?
若是不帮,才收下的《松下品茗图》着实烫手。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是王妃陪嫁之女?”
她声音浅浅淡淡的。
立在她身后的元夏恭敬道:“阿娘曾有幸随侍王妃身侧。阿耶如今在王妃的陪嫁铺子里当个小管事。”
燕南熙嘴角笑意深了深。
“不错。”
元夏这般说了,意思便是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在谢晀手里,还是李家人。
宴上热热闹闹的,偶有几个人好奇新面孔,问了两句也就没了后续。
秦王府既然没有大肆介绍,指定不会久待,与其将精力放在她们身上,不如想想旁的。
罕见新人的女郎们对她们更为好奇,也没那么多顾忌,时不时偷偷瞧上几眼。
但若是有女郎想上前搭话,总会被谢晚给拉回去。
而本该介绍她们的谢晚不觉有错,反而得意洋洋,自以为两人被冷落孤立,便受到了天大的羞辱一样。
可惜两人并不放在心上,更乐得清净。
不过是小女儿家幼稚的把戏罢了。
燕南熙望着殿中歌舞,时不时关注着对面谢晀的情况,不免有些分神。
突然一声脆响,小腿一热,她垂眸望去,丫鬟打扮的人已然跪了下去,连连磕头认错。
青色的裙摆被热菜沾染,留下一片片显眼的污渍,隐隐有异味传来。
燕南熙眸光流转,已在周围人身上睃巡一圈,她身边的小娘子惊讶中带着同情,只有谢晚拿帕子轻掩口鼻,眸子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或许是还存着一点儿主人家的自觉,谢晚假惺惺道:“呀,熙表妹,怎么这般不小心?快快去换了新的衣衫。”
燕南熙又不是好惹的,她款款起身,缓步走到谢晚身边,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腕,状似感激道:“晚女郎当真是好心,我这就去,省得惹了女郎不喜。”
裙摆相触,两人瞧着像是极关系极亲密的好姐妹一样。
只有谢晚明白其中滋味,手腕上不断传来疼痛感,她一时受不住,猛地用力推开燕南熙。
燕南熙早有准备,早她一刻松手,顺势朝后踉跄几步。
小娘子们看到的,就是原本好好说话,谢晚却突然将人推开,害得燕南熙险些摔倒,多亏了另一个眼生的姑娘及时扶住了她,才没当众出丑。
有些小娘子看向谢晚的眼神不禁微微变化。
她们同谢晚一起玩,不外乎是她是秦王唯一的女儿,平日里娇纵了些,但是天家贵女,也无伤大雅。
若是品行上出了问题,她们是做不了什么,不动声色的疏远还是能做到的。
总归她们过不了几年就要出阁,而秦王府也不会因为她们不围着谢晚转而找上门来。
燕南熙微微垂眸,道:“既如此,那我便先去换衣了。”
她姿态落落大方,神色中微微一点失落,并不是谄媚卖巧之态,和南洛并肩出了宴会的大殿。
给众人留下的印象便是捧着一颗真心想要和跋扈的谢晚相交,被她带头排斥不说,被拒绝之后失落不已但还要强撑姿态,实在是可怜。
“据说方才那两位女郎还是中州来的,这礼仪规矩,比那位还要好。”一群女郎中,不知有谁小声说了一句。
有心人听在耳中。
谢晚自然能注意到,她急急撩了一小节衣袖,露出手腕:“她刚刚掐我,我手腕肯定紫了。”
宫灯下,皓腕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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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再进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