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年怨

　　祈青儿一整夜都没睡好，躺在床上辗转熬到，天刚开始亮，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才坐起身就听见敲门声道：“姐，起来了吗？爸说妈想吃小杨生煎，让我叫你起来，开车载我去买。”

　　“我起来了，你等等，我这就刷牙洗脸换衣服，载你去买。”祈青儿忙从床上站起来道。她收拾得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换好衣服，站在大厅里等弟弟。祈伯仁刚才叫她起床，但到现在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磨蹭。

　　祈青儿看见父亲站在卧室门口，朝她招了下手道：“青儿，进来下。”

　　一走进卧室，祈青儿就看见坐在床边的母亲，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站在一边的父亲也是双眼通红，他们昨晚肯定和自己般一宿未眠。

　　祈母进到她进来，抬头用嘶哑的声音道：“青儿，我和你爸爸谈过了。你弟弟他已经是个成年人，我们……我们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妈你这是在说什么啊。”祈青儿没想到，全家当中最顽固妈妈，这时候居然也让步了。

　　祈母不理会祈青儿的话，而是继续低着头默默道：“你弟弟从小就最爱吃小杨生煎，以后到了藏区，这个肯定就吃不到了。你今天去多买几个，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顿早饭。一会你帮爸妈送你弟弟去丹增上师那边。”

　　祈青儿握紧拳头，忍住眼泪说：“妈，你知道你说什么吗？我不答应！你们谁要答应弟弟跟那人走，你们就谁送他去！我不答应，我做不来这个假好人！”

　　她想不明白，自己的父母根本就舍不得弟弟离开，为什么硬是忍住悲伤，答应弟弟跟那人走。虽然昨晚父亲说了，弟弟是后来才出现的，但他总归是母亲十月怀胎生的啊。他们姐弟双胞胎，从出生到现在，虽然曾经分开过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是一直很默契，彼此相互照应。

　　几天前弟弟还是个爱玩闹的大学生，几天后就变成说要离开家里去修行，她知道有多少人能接受这个突然的变化，但至少她不可以。要不是对罗布的人品有一定的了解，她几乎要认为，罗布是不是在自己弟弟身上用了什么法术。

　　站在一旁一直不开声的祈父突然严厉道：“青儿，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

　　祈青儿擦了把眼泪，低着头转身就往外走，还没走出两步，就撞到个人墙，不用抬头看她也知道自己撞到了谁。

　　“整天哭鼻子的爱哭鬼。”祈伯仁轻笑着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祈青儿抬头看着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祈伯仁吼道：“到底我是因为谁才会这样难过！”她说双手推开弟弟往大门外跑。

　　祈伯仁在她后面扬声对房间里的父母说：“爸妈，我和姐去买小杨生煎了。”

　　祈伯仁拿着车钥匙在电梯前追上自己姐姐。祈青儿低着头一声不吭，不过即使这样，祈伯仁也知道，她正在默默的无声哭泣。祈伯仁张手搂住祈青儿的肩膀说：“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长高过姐姐你了。”

　　“这还不是因为，从小到大有好吃的，姐都给你留着！”祈青儿哽咽着道。她只是祈伯仁说这话是想缓和气氛，也知道既然父母答应了祈伯仁，那弟弟离开这个家便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她能做的也就只有不在最剩的这点相处时间里，让自己弟弟觉得不安心。

　　“姐，你对我好，我知道的。”祈伯仁低头看到给自己搂的姐姐道。正因为他知道姐姐是怎么的对他好，他才无论如何也要改变姐姐的命运，他要让姐姐这一辈子都活在幸福当中，即使这样会牺牲掉他的一生，他也情愿。

　　清晨的路上，车子还不多，马路边不时会走过些，出来晨运大叔大婶。祈青儿坐在副驾驶位上，偷偷的看着专心开车的弟弟的侧脸。弟弟小时候因为男生女像，在幼儿园的时候经常别的男生欺负，没到这个时候祈青儿这个做姐姐的，总会站出来替弟弟教训那些‘坏人’。慢慢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弟弟已经长大到不需要她的庇护。

　　“伯仁，去到外面，凡事你都要知道忍让，姐也看得出来罗布他很疼你，但是他也不可能时时事事都将你带在左右。你一定要学着照顾自己，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你觉得在那里实在呆不下去，你记得给姐来个电话，姐立刻飞过去接你回来，不过那些喇嘛怎么说，无论如何姐一定把你接过来的！”说到最后一句时，祈青儿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她赶紧把头转向另一边，看着车外闪过的街道。

　　一只温热的手抓住她的手说：“姐姐，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自己的，姐姐你不用担心我。”祈青儿用另一边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默默点头。

　　“姐姐，以后爸爸妈妈就要拜托你来照顾了。我以后……以后只能在佛前为你们祈福。”祈伯仁的声音说到这里也开始抖了。

　　“我恨死那个叫罗布丹增的人！”这句话祈青儿没有说错口，她知道自己如果说出来，也只会让弟弟感到为难，但是她心里已经把这句话默念了不知道多少遍，如果没有罗布丹增的出现，弟弟根本就不可能去什么藏区。

　　等祈青儿和弟弟把小杨生煎买回家，家里竟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祈青儿意外的望着，坐在大厅沙发上的君仁。见到他们姐弟回来，君仁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青儿你们回来了。”

　　君仁身上穿的西装有点皱，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有点憔悴，好象也是一个晚上没睡过的样子。祈青儿惊讶的看着他问：“仁，你怎么来了。”

　　君仁笑了笑说：“一早想见你，所以就来了。”君仁的话听起来有些言不由衷。不过祈青儿身边的祈伯仁这时候却热情道：“君大哥你那么早就过来了，应该还没吃早餐吧？我们买小杨生煎，要不嫌弃，我们来一块吃。”

　　祈青儿从来没见过自己弟弟对君仁如此热情过，即使是以前的大学时代，祈伯仁对君仁也还是有点轻微的敌意，直到君仁莫名其妙的失踪，四年后又突然的回来，祈伯仁对他更是反感到极点。今天祈伯仁居然像转了性子一样，对君仁这般热情。

　　在祈伯仁的热情招呼下，君仁不旦坐上了祈家的饭桌，还被安排坐在祈青儿的旁边，一桌五个人，喝着祈母准备的豆浆，吃小杨生煎。边吃祈伯仁还边问君仁些旅行的话题，君仁原本就是个健谈的人，现在在祈伯仁的刻意带动了，边说各地风光边插科打诨说些笑话，逗得祈父祈母连连发笑，一片笑语欢声中只有坐在君仁旁边的祈青儿甚少答话。

　　等吃完早餐，祈母收拾碗筷进厨房，祈父习惯性的坐到大厅去看报纸，祈伯仁就要回自己房间收拾行李，饭厅里一下剩下了祈青儿和君仁两个人。

　　祈青儿知道君仁会那么早来找自己，甚至不惜上门来，肯定是有事情要说的。她站起来带着君仁去到自己房间外面的阳台说：“这里说话，他们不会听得到的，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

　　君仁没说话，只是看着祈青儿，然后从自己的西装里拿出个小锦盒。祈青儿一看那小盒，整个人都傻眼了。君仁没管她的反应，而是单膝跪到地上，打开那个锦盒道：“青儿，嫁给我好吗？”

　　祈青儿想过君仁可能是因为什么紧急的事情来找自己，但从来没想过他是来向自己求婚。君仁手里那枚并不是钻石戒指，而只是枚白金戒指，戒指表面并没有花纹，只是简单的光戒。这枚戒指和君仁如今的身价很不相符。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枚戒指说：“这是我大学时候，勤工简学攒钱买的。那时候为了买这个戒指和攒两份留学的学费，我打了很多的工，攒的钱大部分要留做学费，所以只买得起这白金光戒。原本我是想在出国前向你求婚，我们两个人一起出国留学。不过我都还没得及求婚，你就告诉我，你已经为自己找到份实习工作。你以后你要进那家公司，你甚至已经计划到，几岁能升上经理的位置。看到你实习时，那拼命的样子，我就开不了口向你求婚，我不想自己打乱了你对人生的安排。”

　　祈青儿低头看着那枚戒指，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君仁曾经为了她们的将来，做过那么多的安排和努力。怪不得那时候自己告诉君仁找到实习时，君仁并不显得如自己般高兴，那时候她还以为君仁在为出国的事情而烦恼，却怎么也不曾想过君仁竟是在为是否向自己求婚而踌躇。

　　“我……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安排。”祈青儿有点发慌道。

　　君仁抬头对祈青儿露出个微笑说：“这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说。”

　　祈青儿看着那妹被君仁保留了四年的戒指，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大学时和君仁在一起后，她就一直梦想着成为君仁的新娘，只是后来君仁无端的消失了四年，把曾经的梦想打碎了。不过有时候幸福来得晚，是要提醒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吧。祈青儿羞红了脸慢慢将手伸了出来。君仁见到她伸出手来，一脸狂喜的抬头看着她，不过很快君仁眼神慢慢黯淡了下来。

　　祈青儿不解的看着迟迟不帮自己戴戒指的君仁，君仁苦笑了下才说：“青儿，有件事情，在你决定嫁给我前，我不能隐瞒你。在美国的四年里，我曾经有过一段婚姻。”

　　听到这里，祈青儿整个人都僵了，君仁曾经结过婚？难道这就是他消失了四年的原因？君仁深深吸了口气，才鼓起勇气道：“我过去美国的时候，刚巧几位世交的伯伯和孩子一起到了纽。我们几个年轻人晚上出去玩，不小心喝多了。醒来的时候……”君仁有点说不下去，这段往事是他最难以启齿的过去。

　　“因为杨桃是世交家的女儿，还怀了我的孩子，家族便逼我和杨桃结婚。我原本并不肯，妈妈带着保镖把我从学校押回了家里。那时候杨桃也来求我，说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背着个污名，而整件事情的确是因为我自己没把自己管好而造成的。我无法逃避，也没有推卸的可能，最终答应了家族的安排。两年以后，我和杨桃因为性格不合，协议离婚。那时候我也不敢回来找你，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原谅我的。但是我又忍不住，所以一直向同学打听你的情况，直到你出事，我想都没想就从美国赶了回来。”君仁一口气说完。他不知道祈青儿会不会原谅自己，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隐瞒下来，以后祈青儿如果从别人口里知道真相，那他和祈青儿就真的完全不会再有将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不如现在便向祈青儿坦白，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祈青儿看了君仁很久才问：“那你们的孩子呢？”

　　“孩子出生后还没过半岁，一天夜里就因为保姆不注意，给被子盖住鼻子窒息而死。”君仁说到这里，不禁想起那已经离开的孩子，虽然孩子的到来并不在他的计划当中，但是他曾有过那么段时间，一心一意的期盼着孩子的到来，甚至为了孩子的幸福，而牺牲掉自己的感情。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这个牺牲掉自己爱情换来的孩子，他们之间缘分会那么短。

　　那天夜里他刚好去了外地公干，一向睡得很沉的杨桃并不像自己那样，会在夜里起来看看孩子睡得怎么样，但是那时候家里还有保姆，所以君仁很放心的出外公干，等他第二天回来，孩子已经在医院里没了呼吸。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便想杨桃提出了离婚。

　　他还记得杨桃拿着那份自己已经签名的离婚协议，疯了一样指着他骂：“我就知道，你答应结婚，就只是为了这个孩子，你这个没有感情的魔/鬼！”

　　当初结婚的时候，他以为杨桃和自己一样，会答应结婚完全是因为孩子，直到离婚他才发现，杨桃答应嫁给他，是因为她爱他，可惜的是他并不爱杨桃，他爱的女人一直在地球的另一边。

　　祈青儿拉起君仁尴尬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问你的伤心事。”

　　“不，我今天早上来，除了向你求婚，就是要把四年前，我为什么会不见的原因告诉你。”君仁摇头道。

　　听了这一切，祈青儿的内心其实非常乱，弟弟要离开，君仁向自己求婚，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总要挤在一起来。

　　君仁不忍心看祈青儿为难的样子道：“青儿，你可以好好想一下，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结果。”

　　“姐夫，我姐姐她也就是害羞而已。她等了你那么多年，即使你没了消息，她依旧等到现在，如果不是为了等你，你以为以我姐姐这样的抢手货，会到今天都还没有结婚吗！”祈伯仁的声音从房间那头穿到阳台。自己这个弟弟不但刚才为君仁牵线，这会还为君仁的求婚推波助澜，看来自己这个弟弟的性格真是变了许多。

　　祈青儿羞得整张脸红通通的，她知道自己弟弟没有夸大。即使在君仁没有消息那四年里，她也一直在等，因为她总觉得君仁不会就这样丢下自己的。等到现在君仁回来了，他向自己坦诚了所有的事情，诚然她讨厌一脚踏两船的男人。但是为了孩子而结婚，这是个负责任的男人的做法。他又已经和自己妻子离婚了两年，才回来找自己，这显然已经足够了。

　　“姐夫，你还不给我姐姐戴戒指，我爸妈可是在外头等着看新女婿了。”祈伯仁走近道。

　　君仁看见祈青儿害羞的样子，不知道她心里已经答应了自己，忙抬头说祈伯仁道：“伯仁你别取笑君大哥了。”

　　祈青儿听到他这样说，知道他是领悟错自己的意思了。抓住他的衣服小声恼怒道：“你到底还要我弟叫你几声姐夫，你才给我戴那戒指啊！”

　　祈伯仁更是在旁边哈哈大笑道：“我看以后啊，姐夫你可是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君仁不管祈伯仁的调侃，伸手就帮祈青儿戴好戒指，甜蜜道：“青儿，我们出去见爸妈。我还要求他们把女儿嫁给我呢。”

　　祈青儿羞得低下头，扭捏道：“他们可还不是你爸妈，别叫得那么顺口，一会要他们不答应，你就……”

　　“他们不会不答应的。”君仁信心十足道。

　　祈伯仁看着自己姐姐和君仁手拉着手走了出去，被落到最后的他，并没有马上跟上去，而是站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阳台上，转头看着外面的蓝天无声道：“师父，我姐姐这辈子会幸福的，只要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她的命运一定会被扭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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