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与子同归

　　翌日早朝，皇宫奉天殿内，兵部尚书朱大人正在禀报关于昨日风则江决堤之事。
　　“启禀陛下，风则江决口昨日幸及被堵住，未危及到下游村镇。只是连日大雨，有几个村镇被泥流淹没，兵部已派了卫所兵将前去救灾。”
　　“伤亡如何？”
　　“大部分百姓都被救出，只是…京郊的庐阳镇因背山靠水，受灾最重，官兵到时整个镇子都已被毁损，无一人生还…”
　　大殿上一阵沉默，宏武帝褚元秀坐在龙椅上，平天冠上垂下的白玉珠挡住了她的神情，只能隐约看到她高凸的眉间一条深深的皱褶，削尖的下颚卡在竖起的龙袍金领中，脸色阴沉。
　　“可查清了为何会发生决堤之事！”
　　“启禀陛下，关于此事，臣有本奏。” 监察御史张大人走出队列，呈上手中的奏折。
　　“准奏。”
　　“臣今日接到匿名举报，告工部员外郎郭涛以修缮风则江堤坝为名，实为中饱私囊，以次充好，偷工减料，才在此次大雨中造成决堤之祸！”
　　褚元秀看完手中的折子，冠冕下的珠子一阵剧烈的震颤，只见她突得从龙椅上站起，眉毛向上挑起，两眼圆睁，脸上像抹了一层寒霜。
　　“郭涛呢！？”
　　一句问话，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暗藏的火气，众人静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太女和四皇女站在众朝臣前，皆低头不语。
　　“启禀陛下，郭涛昨日救灾时受了伤，向臣告了假。”
　　齐青从人群中走出跪在殿前。
　　“受伤了？” 宏武帝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看着地上跪着的人，语气冰冷讽刺：“是受伤还是畏罪？”
　　齐青跪在下面，虽然心中惶惶不安，但还是想为自己的属下辩解几句。
　　郭涛虽然平日爱财了些，但贪墨修缮款这样的大事应是万万不敢做的。她刚想开口，就听到后面传来几声母亲的咳嗽，她心中一凛，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齐律拿下抵在嘴边的手，她知道这件事绝不如表面看起来简单，此时辩解恐怕只会更加激怒女皇。
　　果然，女皇在盛怒之下直接下了命令。
　　“将郭涛交由刑部审理，督察院负责审查工部上下所有人等，未经查清之前所有人不得放回！”

　　女皇震怒，众官员不敢有半分耽搁。一时间，工部一干人等全被带去了督察院，而刑部直接领命去了郭涛家中拿人。众人还没从昨天的天灾中缓过劲，又即将被这一场人祸弄得人心惶惶。
　　早朝结束后，齐律和齐章两人一起上了在宫外等候的马车。车子驶离宫门口一段路程后，齐章才敢开口。
　　“母亲，青儿会不会出事？”
　　齐律看了自己女儿一眼，问：“你如何看待今日这事？”
　　“女儿觉得郭涛不像是敢做这种事的人，此人爱财却胆小。”
　　“那你以为匿名举报是冲何人而来? 青儿只是一个工部侍郎，若郭涛真的犯下了这样的大罪，首当其冲的也不是她，你觉得这事对谁最为不利？”
　　“工部尚书…太女殿下！？” 太女正君是工部尚书之子，若工部出了事，太女必定难以独善其身。
　　“母亲，若这事真是冲着太女而来…岂不难解！”
　　“若郭涛真的清白，栽赃一个朝廷命官也不是一件易事…就怕这背后之人…”
　　马车中声音渐消，静静穿过街道驶回齐府。

　　此时，四皇女府书房内。
　　四皇女褚昭正舒适的靠在鸵鸟制成的大靠背上，她那缀金的袍子烛火下发出阵阵微光，胳膊撑着一个丝绒的小靠枕。
　　当朝的五军都尉符祐正坐在她对面，此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六七岁，浓眉下边是一双透露着睿智干练的眼睛，只是眼角上有几道明显的鱼尾纹。
　　她的正夫景和是恒阳贵君也就是四皇女父亲的胞弟。
　　“是殿下让人送的匿名信？殿下如何得知郭涛家中藏了银子？” 早朝上她就怀疑此事与四皇女有关，她惊讶的是，褚昭竟没和她事先商量。
　　褚昭坐在太师椅上，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得意之色：“舅母是否也觉得我此计甚好！”
　　“殿下如此栽赃，岂不容易让人拆穿？”
　　“栽赃？” 褚昭直起身看着她：“我这可不是栽赃，郭涛家中确实藏了巨款！”
　　“殿下如何得知？” 难道褚昭还有其它自己所不知的信息渠道？
　　“舅母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这里来了个神秘的黑衣人，她留下了一封信，说是郭涛家中藏了许多银子，恐是贪墨了朝廷的修堤款项。”
　　“黑衣人！” 符祐眉头紧皱：“殿下怎么轻信来历不明之人！”
　　“我当然不可能轻信，但根据信中所言我派人前去查探，确实在郭涛家院子里发现了那些银子。”
　　“可…”
　　她话未出口就被打断。
　　褚昭不耐烦地说道：“舅母也太小心了些，无论对方是谁，总不会是太女人的人，这样好的机会我岂可放过！是不是她贪得又如何？用些手段而已。既然有人递了这么好的一把刀过来，当然要物尽其用！”
　　“所以殿下找人凿了风则江的堤坝？”
　　褚昭眼中闪着精光：“若只是贪墨，太女和工部最多被问责一个治下不严，可若因这贪墨造成的决堤死了人…”
　　“那陛下必然震怒，会严惩工部，太女也会受些牵连…”
　　符祐看着褚昭，不知是先该赞一声一向无脑的她竟能想出如此计策，还是该叹她的心狠手辣、草菅人命。
　　“我的目的可不只是让太女受些牵连而已。”
　　“殿下还做了什么？” 她心中有些不安，若四皇女这一计没能动摇太女根基，反而会打草惊蛇招来反噬。
　　“ 自然是要再添一把火。”
　　褚昭脸上浮现一抹恶毒的狞笑，她抬起手掌，对着自己的脖颈从右往左轻轻一划，语气阴狠：“很多时候，一个死人都比活人有用，若她在死前再留下点只言片语，那就叫死无对证了…”

　　“救命！”
　　“救救我…”
　　董兰生站在黑暗中，他的眼前一片迷蒙，只有凄厉的呼救声不停的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耳中。
　　渐渐的，眼前出现了一点亮光，他发现自己的全身都沾满了泥泞，目之所及皆是断壁残垣，到处都是崩溃的哭喊，犹如人间炼狱…
　　“我的孩子，公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突然，他的面前被水流冲过来两个人，那中年女子拼命托起孩子想要往他这边游来，可是一阵更大的水浪翻涌而起，将那女子连同她手中的孩子一同无情的卷走。
　　“不要！”
　　惊呼一声从床上直挺挺坐起来，董兰生双眼怔愣地盯着前方，额上的汗水混着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过。
　　“公子！” 青莲看到自家公子又从噩梦中惊醒，忙走到床边说道：“公子醒醒，您这是在做梦呢，都过去了。”
　　屋中的暖意与梦中冰冷的雨水带来的感觉不同，董兰生的双眼渐渐有了焦距，他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就只剩了几缕梦中情绪的残迹。
　　“公子，这是大夫开的醒神汤，您快喝了吧。”
　　他接过青莲递过来的汤碗一口一口地喝着，热汤顺着食道驱散了胃里的寒凉，他才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青姐她们可都安好？” 听说昨日青姐也带着人去了下游村镇，还救了不少人。
　　“大小姐都好呢，一早就去上朝了。”
　　“嗯，那就好。” 平安就好。
　　青莲看着他沉郁的脸色，有心想引他多说说话，于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公子，您知道现在外面大家都在讨论什么吗？”
　　“什么…”
　　“那几艘大船呀！”
　　“大船？…你说的是昨日江上的?” 董兰生放下碗，像是有了些兴趣。
　　“对呀，就是那几艘去堵了决口的船，现在大家都在传是哪个大商户，财大气粗又有菩萨心肠，关键时刻能毁了自家的商船去救人！”
　　“不是京中熟悉的大商贾吗？”
　　“没见哪家商贾出来说话，公子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 青莲挠挠下巴：“这样的善举不正是给自家招牌铎金时候吗？说不定连女皇陛下都要亲口嘉奖呢！”
　　”别乱说话！” 他想起那天在江面上远远看过一眼的船只和那个模糊的图案…
　　“青莲，你在京中的商铺中可见过一个如孔雀翎羽般的徽标？”
　　“孔雀翎羽？” 青莲仔细想了想最近去过的店铺，摇摇头：“并没有见过这个。”
　　“你也没见过吗，我原以为是哪家大商户的徽标…”
　　“公子为何问这个？”
　　“我在昨日的那些船上见到了。”
　　“哎？”
　　“青莲，你日后在街上多留意，看有没有哪家商铺用的这个图案。”
　　董兰生起床走到案边，拿起笔在画笺上勾画了数笔，一枚栩栩如生的雀翎很快跃然纸上。
　　青莲看着这幅画，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可仔细回想却又记不起来了…
　　“怎么了？”
　　“啊？没什么…公子你要出去？”
　　他见董兰生放下汤碗去拿一边挂着的披风，忙把画往袖袋里一塞然后上前将人拦住：“外面还下着雨呢！您要什么吩咐小的就行了。”
　　“雨不大不碍事，我去阿婆院子里看看她们回来了没有。”
　　“公子等雨停了再去不好吗？”
　　“昨天那境况…我想知道朝廷可有最终的伤亡之数…你不用跟来了。”
　　青莲拦不住，只能任由他撑伞出了院子。
　　他到不为斋外的时候，隐约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想来是阿婆和姨母都在，于是抬手轻轻敲了几下。
　　齐章跟着齐律一回到家就进了书房，此时听到敲门声，有些惊讶，见齐律点头，才走过去将门打开。
　　齐律看到门口站着的董兰生，有些讶异。
　　“畹畹？你怎么过来了，怎么不在屋里多休息？”
　　“姨母… 我想知道昨天的事如何了？”
　　”是畹畹来了？进来吧。”
　　董兰生走进书房，却见阿婆和姨母的眼中都有着明显的焦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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