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钏

　　允让传来消息之前，苏钏又收到一封请帖。
　　宴请他的人是夏王的弟弟相国李，邀她去夏国马场看马。
　　去之前，相国府送来一套宋地女子的装束。
　　这几个月以来，苏钏皆是男儿装束，长发也只简单绾成一个高髻，浑无装饰打扮。即便见允让、见夏王亦是如此。这日乍然见到这样一身女子装束，她心里暗暗吃惊，不知这相国李是为何意。
　　心里有不好预感，待宴请那日，她穿戴好一切后，悄悄揣了一把小匕首在袖笼中。
　　出门前，她想了想，把允让赠她的玉钏拿出来。
　　“戴在腕上，万勿离身。”
　　这是允让先前的嘱咐。
　　玉钏不大不小，正合适。它纹饰不甚华丽，玉质看上去也并不甚纯粹，但透出来的纹路却非常特别，像是一群大雁高飞在透亮的天空中。
　　她思量片刻，毫不犹豫将它套进手腕，笼在袖口里。
　　驿站到马场不远，以浮光的脚程约莫半个时辰便到。
　　到了马场，她被引至一处高台，见那相国李身材高大，背对着她。她按照宋地规矩向他行了礼，那人方转过身来，赫然正是拓跋距。
　　“苏姑娘见了我一点都不意外吗？”见苏钏镇定自若，拓跋距脸上闪现一丝惊讶。
　　苏钏笑道：“相国大人酿得一手好酒，先前是苏钏有眼不识泰山了。”
　　拓跋距大笑，“想必在上次宴席之上你就猜出我的身份了吧。隐瞒身份实属无奈，请姑娘海涵。”
　　那拓跋距说着便伸手来扶她，她虚退一步，巧妙避开他。
　　“先时听说什么美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我偏不信！但姑娘穿上这一身到教在下大开眼界了。”
　　苏钏似笑非笑看着他，猜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且姑娘非但是个美人，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让在下一见倾心啊。”
　　“大人抬举了。”苏钏笑道。
　　“在下绝无半点虚言，”语落，那拓跋距恭维半天，突而转身一声长叹，“但，可惜了啊。”
　　“可惜什么？愿闻其详。”苏钏笑道。
　　“可惜你身在宋地，教人给埋没了。”
　　“那在夏国就不会埋没吗？”苏钏笑。
　　拓跋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引着她看向远处马场。
　　绵亘的山脉下，草原上星星点点。　　“看到没？这就是最优良的战马。它们跑起来快得跟风一样，能日行千里而不疲惫。而你们宋地却一匹这样的好马都没有。”拓跋距道，“只要我们愿意，可以马上策马南下，直抵汴京，到时候你们又拿什么反抗呢？”
　　“多谢大人替我们操心。”苏钏笑。
　　“到时候做了亡国之臣，你就笑不出来了。到时候你只会哭。哭你今日站在了宋军的一方。”
　　“相国的意思是，我现在就该弃暗投明，好施展自己的才能了？”苏钏仍笑着。
　　“你们替宋军做事得到了什么？你父亲为官几十载，还是一个小小茶马司丞，如果你到夏国来，我立刻可以封你为最尊贵的相国夫人。”
　　苏钏笑：“我愚钝猜想，大人对风娘也是这么说的吧？堂堂相国怎么可能娶一个异族女子？更何况大人才见了我两次，就喜欢上了我，这话叫我如何相信？可惜风娘把大人的玩笑话当真了。”
　　拓跋距脸色一变。
　　“或许这话大人不止对我和风娘说过吧。也许还对什么回鹘女子、吐蕃女子也说过，总之就是她们既貌美又聪慧，叫大人一眼倾心，甘愿为了她们放下自己相国身段迎娶她们，真真好一个有情有义痴情男儿。”
　　“你想说什么？”拓跋距隐隐发怒。
　　苏钏仍笑：“其实我并非不识趣的人，我也想嫁得痴情好男儿，一生荣华富贵。倘若大人诚心娶我，请昭告天下，三媒六聘，那样才不致失礼。”
　　“你！”
　　拓跋距瞬间被激怒，“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
　　“相国大人当然可以，”苏钏笑道，“方才说了，三媒六聘，昭告天下，大人不会这么猴急吧？”
　　“滚！”
　　拓跋距被激怒，但苏钏一番言辞叫他无从下手，光天化日之下也无法对她动粗。
　　苏钏被人引回客栈，一路强撑着，直到回到房间，才大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打了一场硬仗，浑身酸痛无力。
　　正要好好歇一下时，突然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钏儿，冀王的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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