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情

　　三
　　周朝阳坐在门厅里，一边抽着烟一边聆听对门的动静。今天傍晚时分，整个写字楼静悄悄的，忽然听到隔壁苏明办公室有声响，觉得纳闷，明明看见苏明和杜鹃一块离开了，便好奇地过去瞧瞧。推门看见茉莉正俯身收拾地上散乱的文稿。便进去帮忙，没曾想茉莉一见他转身就跑。周朝阳有些胡涂，低头拾起文稿，原来是国外先进仪器的技术资料，正是他所需要的，非常有价值。便兴趣地往下翻，忽地看到一张纸湿漉漉的，上面写着：
　　“苏明：在我生日这天，送你这份礼物，你一定要喜欢，一定会喜欢。是吗?”
　　好些字都糊了，是被泪水打湿的。周朝阳眼前闪过苏明和杜鹃亲热离去的情景。恍然大悟立刻夺门而出，追到大堂门外，看见茉莉正凄凄地立在对面路边的邮筒旁黯然神伤。周朝阳赶忙到停车场把车开出，尾随在茉莉后面。看着在寒风中独自蹒跚的背影，周朝阳不禁要问，那憔悴的人儿是茉莉吗?实在难以与早晨那幸福甜美的少妇等同起来。当时，清晨的阳光斜射入车内，沐浴着茉莉，好似为她披上一件金色的薄如蝉翼的轻纱，那般祥和、娴静。令周朝阳好生痴迷，望着那神游九天、满载遐思的脸儿，周朝阳心中又泛起阵阵酸楚，他是多么嫉妒苏明。也许正基于这种心理，使他看着苏明和杜鹃关系的发展而没有吭声。可此刻面对失魂落魄的茉莉，又心如刀绞。“茉莉，你若是我的妻，我决不让你掉一滴泪!”跟着茉莉游荡了好几条街，见她终于还是是回家了。周朝阳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当周朝阳停好车上楼时，碰到苏明洋洋自得吹着口哨下楼，心中不免有些疑问和怒气，便不打招呼竟自走开。
　　“朝阳，回来了不去吃饭，坐那发什么呆?”周朝阳妈妈不解问到。
　　“我不饿。”
　　“怎么啦，哪不舒服，别坐着，吃点东西早点休息。”
　　“不要烦我好不好!”
　　周妈妈怔了怔，朝阳还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妈妈说过话。周朝阳意识到了，起身想解释一下，恰在这时对面有开门的声音，周朝阳立刻打开门。看见苏橙穿戴整齐站在一边，茉莉提着一个手提箱。
　　“叔叔，我要去外婆家啦!”
　　“茉莉，这么迟了。你还……”话没说完，就被茉莉打断，“苏橙，跟奶奶、叔叔再见。”
　　“周奶奶，朝阳叔叔再见!”
　　“茉莉，怎么没听你说过，苏明不一块去?”
　　茉莉微微地向朝阳妈妈致个意，牵着苏橙往下走。周朝阳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只得追上说：“我用车送你。”
　　茉莉回头流露出拒绝的眼神，周朝阳马上还以热切、诚恳的目光，终于茉莉不在坚持，周朝阳伸手接过皮箱，粘乎乎的，低头一看，是血! 吃惊地抬头，茉莉已下楼，留给他一个单薄却挺立的背。一上车，周朝阳不由分说地拉起茉莉的手，伤口很深，血还在往外流，朝阳心疼极了，掏出手绢包扎。茉莉没有拒绝，只是用那幽怨的目光紧紧地盯住周朝阳，好似在说：“其实你早知道真相，因是苏明的好朋友而不说”周朝阳被她盯得心头颤颠颠的，真想大喊一声：“苏明是我的好朋友，可你--茉莉却是我的最爱! ”可是不能，只得坐好发动汽车，但那飞扬的思绪却随着马达声声在跳跃。
　　四年前，周朝阳和他的朝阳公司已小有名气，在写字楼里他是各公司小姐们备受注目的人物。那天他心情不知为何特别好，在大堂中央和几位漂亮小姐神侃。突然他的目光被刚进门的一位姑娘吸引住了。那姑娘身穿橙红色蝙蝠式棉夹克，下配一条洗得泛白的浅兰色牛仔裤，脚蹬一双白色的公主鞋，潇潇洒洒地背着个橙色小包，乌黑的秀发直直地披泻在肩上，没有任何刻意的修饰，闪着晶亮的眼睛，环视大堂。好清新、好自然，好似一股甘泉涌入周朝阳干渴的心田，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冉冉升起。“这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吗? ”周朝阳心动不已。“天，她好象看到我了，向这边走来，然道冥冥之间安排今天这样一个奇遇。”周朝阳的心揪了起来，不敢再妄想，但那可爱的女孩真真切切地朝这边走来，在他面前停下。
　　“先生，可以冒昧地问你的姓名吗?”
　　周朝阳真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了当，也就幽默一下：“我姐姐名叫丹凤，你说我的名字应是什么?”
　　“姐姐叫凤，嗯，弟弟当然是龙，丹凤--乌龙，你是条乌龙!不朝阳，爱在背阴的地方呆着。”女孩扬起眉，慧诘的双眼俏皮地看着他。
　　周朝阳楞了一下，真没想到她给自己安了这么个名字，环顾四周自己的确站在一根大廊柱的阴影里。
　　“对不起，跟你开个玩笑，周朝阳!”周朝阳再次楞住了。女孩看出他的疑惑继续解释道：“我看过你跟苏明的合照，刚才问名字，是想确认一下。”
　　“苏明! ”周朝阳驿动的心又落入深渊，这位让自己心动不已的女孩就是苏明的小茉莉，难怪他日夜为她魂牵梦萦。
　　“苏明在吗?”周朝阳点点头，说不出话。
　　“我到对面邮筒旁等他，他在楼上就可以看到我的，是不是?你帮我上楼告诉他，好不好?”对面的女孩一口气欢欣地说着。
　　周朝阳望着这张热切的脸，再次机械地点点头。一得到答复，茉莉立刻回转身跑出去，那满头的秀发一下子甩了起来，撩过周朝阳的脸颊，一股暖流瞬间由皮层导入击遍全身。再看茉莉冲向门口，推门而出，阳光下那乌黑的长发在熠熠跳动，散发着无限风情，在绿色邮筒旁顿住……
　　火车站到了，停好车周朝阳回头凝望着茉莉，话到嘴边又被那双满是幽怨的眸子给压了回去。他心痛极了，只得看了看表回身背对着茉莉说：
　　“往福州去的火车已过站，看来还是先回家等明天再走。”
　　“不!我今晚一定要走，不论什么车，只要能离开这座城市就行!”茉莉决绝道。
　　“那先到上海吧，我这就给办事处的小黄打电话，让他接站，为你安排一切。”
　　送走茉莉母女，周朝阳立刻回家守在门口等苏明。直到后半夜二、三点，才见苏明悠悠地上楼来，一照面周朝阳就很很地给了他一拳，打得苏明一个踉跄，“砰”的一声撞到门上。苏明作贼心虚，以为周朝阳知道他筹划另立公司的事。压低声音道：
　　“我的事会给你一个交代，不用这样，会吵醒茉莉她们。”
　　“向我交代什么? 你心里还有茉莉她们?”周朝阳厉声喝道，又要挥起拳头。恰在这时门开了，朝阳妈妈披着衣服出来。
　　“半夜三更吵什么?对了，朝阳，刚才有个小黄来电话说，在上海站没接到茉莉母女。我正着急……”
　　“您说什么?茉莉她们去哪?出了什么事?”苏明紧张地问，赶忙打开家门。一开灯只见桌面上一片狼藉， 24支各色蜡烛已化作滩滩蜡油，把蛋糕染成一幅彩图，中央还有一点金光在闪烁，是那枚胸花!苏明的心猛地往下坠，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呆立着。
　　周朝阳看到桌上压着一张纸条，便抽了出来。
　　“我要回家，请一定不要来打扰我!”
　　“真浑!”周朝阳懊恼地一拳砸在桌上，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护送茉莉母女走。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还顾虑什么。现在失魂落魄的茉莉，带着孩子到底在哪里?
　　苏明被周朝阳那一拳震醒，扑向电话。
　　“你干吗?”
　　“给茉莉家打个电话。”
　　“打什么打! ”周朝阳粗鲁地摔断电话，“茉莉现在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家，打电话不是让她家人着急。”
　　周朝阳愤然地说着，一边环顾四周寻找茉莉留下的踪迹。卧室的门敞开着，里面一切如昔，丝毫看不出女主人已负气离家出走。橙黄色的家具被收拾的一尘不染，目光落到房中央的双人床上，橙红的色彩耀得周朝阳有些晕眩，这橙红是周朝阳梦中拥有、梦醒失落的色彩。
　　在苏明和茉莉的婚礼上，作为伴郎的周朝阳喝得酩酊大醉，当他迷迷糊糊醒来时，首先看到就是周遭的橙红，这橙红烘得他全身暖洋洋的。
　　“朝阳，你醒啦。”一个柔美的声音传来，寻声望去只见茉莉立在床前，微笑着递过来一条橙红的毛巾，接着转身到桌上倒水。周朝阳的目光紧紧跟随，茉莉身着浅橙色丝质衬衣和高腰大摆裙，外套橙红色蝙蝠式开司米开襟毛衣，双手捧着一杯热茶，轻轻浮地吹着气，翩翩来到床前，真是浅浅的衣裳楚楚的腰，周朝阳看得痴迷，不知身在何处。
　　“我这是在哪呀?”周朝阳哑声问道。
　　“这是我的新房，你这伴郎当得真好，竟然捷足先登上了我的床，可别抢走我的新娘。”苏明笑呵呵地走进来。
　　“尽胡说。”茉莉娇嗔地望一眼苏明，旋即羞怯的低下头把茶水递给周朝阳。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好似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周朝阳不能再看，只得闭上眼，默默地品着茶，口中、心中都是涩涩的。
　　此后周朝阳再没进过茉莉的卧房，他怕那灼热的橙红会将深锁心底的欲望燃起而一发不可收拾。他只能远远地注视着茉莉，不敢靠她太近。唯在独处的恍惚中觅得她的倩影，和她进行着一次次虚幻的幽会。周朝阳全力以赴地工作，一停下就处于浑沌和焦虑中，胸口总有凄然的痛，这痛楚闷在心中，直到苏橙来到世上才豁然开朗。因为有了苏橙就可以将对茉莉的所有柔情，名正言顺地倾注到苏橙身上。周朝阳以照顾自己生活为名，把母亲从乡下接来，顺水推舟帮茉莉照看了苏橙。这样周朝阳有了更多的时间和茉莉母女在一起，看着苏橙会笑、会发音、开始翻身、说第一句话、走出第一步。欢欣时白晰的双颊上泛起红晕，伤心忧郁时乌溜溜的眼睛里荡出晶莹。苏橙象极了茉莉，从长像、语气、神情到性情，活脱脱一个小小茉莉，小小年纪就有了茉莉的精髓--高洁、淡雅。苏橙成了周朝阳生活中不可缺的一部份，从苏橙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茉莉的成长历程，为自己总算对茉莉的过去有一定的了解而欣慰，更为自己有机会在生活的细微处默默关爱、时时帮助茉莉而兴奋。可是现在茉莉带着苏橙一起走了，周朝阳的心仿佛也被掏空，没有着落，该往里填充什么。
　　“是的，我要去找茉莉! ”这个念头一起，周朝阳的精神为之一振，不再理会苏明，充满希望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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