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银之镇魂歌

作者:夜风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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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逝(下)


      道则高矣、美矣,约也,近也。人徒见其高且美,以为不可及,而不知其约且近,甚可亲也。富贵贫贱,安乐艰难,千百变乎前,而我待之如一,居之如忘,岂非约且近乎。然天下之人方且淫于富贵,移于贫贱,耽于安乐,苦于艰难,以失其素,而不能自拔。宜乎其见道,以为:“高且美,不可及也。”孟子,圣人之亚,其说道着明,使人可亲。世盖无不读。读而得于道者,或鲜矣。何也?为富贵、贫贱、安乐、艰难所累而然也。然富贵、安乐,顺境也。贫贱、艰难,逆境也。境顺者易怠,境逆易厉。怠则失,利则得,是人之常也。吾获罪下狱,得吉村五明、河野子忠、富永有邻三子,相共读书,讲道往复。益喜曰:“吾与诸君,其境逆矣。可以有利而得也。”遂报孟子书,讲究砻磨,欲以求其所谓道者。司狱福川氏,亦来会稍善。于是悠然而乐,莞然而笑,不复知圜牆之为苦也。遂录其所得,号为讲孟箚记。夫孟子之说,固不待辩。然喜之不足,乃诵之口,诵之不足,乃笔之纸,亦情之所不能巳。则箚记之作.其可废哉。抑闻往年狱中无政,酗酒使气,喧械纷争,绝无人道。
      今公即位,庶政更张,延及狱中,百弊日改,众美并兴。盖司狱亦与有力焉。今乃与诸君,悠悠讲学,以得乐其幽囚者,宁可不思所以对扬乎哉。安政乙卯,秋日二十一回藤寅。书诸野山狱北房第一舍。
      ——吉田松阳《幽室文稿》

      那一天,雪下得很大,寺田绫乃提着食盒去拜祭亡夫,说是拜祭,其实也只有两个馒头而已。

      “喂,婆婆,”墓碑后面传出来一个懒洋洋却很疲惫的声音,“那个,是馒头吗?
      可以吃吗?我饿的快要死了。”

      “这个是我丈夫的东西。”寺田绫乃答道。

      在墓碑后躲着的家伙马上抓过馒头就往口里塞,狼吞虎咽。

      寺田绫乃问:“我丈夫说什么了?”

      “死人怎么会说话!”坂田银时,握紧了手里那已经被挤压的扁扁的馒头,继续埋头大吃。他已经一无所有,老师,同伴,一切的一切……
      松阳老师,我不过就是一个喜欢华丽打架的大笨蛋而已,现在,战斗已经结束了,全都结束了,睁开眼看看哇,老师,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馒头塞住喉管,似乎连什么满溢而出的感情也堵上了。脑子里回到了站在老师坟墓前的那一幕,他在滚滚的风雪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小心翼翼的把落在墓碑上的雪用手拨开,他想起了他们一起在松下村塾度过的每个白昼每个夜晚:

      他用手肘敲桂的脑袋。
      “你的脑袋多敲敲才不会那么死脑筋!”

      高杉帮他做垃圾分类。
      “记住了没有?JUMP不是可燃垃圾。”

      玛丽用死鱼眼盯着他。
      “我要吃汉堡。给我做汉堡啦……”

      坂本大笑。
      “金时,你整个冬天都是在电暖桌里面,埋进去就起不来。”
      话说和这货在攘夷战场重逢,第一眼都没认出来啦,第二眼也没认出来,他装什么深沉(实际上坂本只是重度晕船)!

      老师说:
      “你们这些半吊子想翘课还早一百年呢!”
      老师说:
      “我的事情你们怎么说都无所谓,我如果碍事了,到哪里都可以,但是……
      若胆敢把剑指向我的学生,我不在意颠覆这个国家。”
      老师说:
      “半吊子要在晚上游荡还早一百年呢。”
      老师说:
      “谢谢你。”

      他有时候看到自己凌乱又不知所云的笔记时,突然产生了一种负罪感。但在良心发现之前,他早已摸着私房钱去甜品店买圣代。他会数数兜里剩余的几个零钱,因为自己的糖尿病对贪嘴感到内疚,然后屡教不改从头再来。
      没关系,笔记可以抄桂的。

      “银时,要注意身体。”那么熟悉的温暖的声音,
      他就在那里,他明明就该一直在那里,绝对不曾离开。

      “我一定很快就会回到大家的身旁。”
      他明明和我约定。

      “谢谢你。”
      他死了。

      北雪飘落。
      他试图看清楚眼前的人。那个在光明中模糊而温暖的背影,那个灿烂的无比辉煌的笑容,他伸出手,触手所及,什么也没有。老师可不会开这么残酷的玩笑。
      但是命运会。
      嗓子又干又涩。
      一阵无情的冷风吹来,灌进脖子里,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该死,哈根达斯都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那些哈根达斯,从他的眼睛,滴落到脚边的积雪,霹雳巴拉打出一个个凹洞。温暖的哈根达斯逐渐变得冰凉,他双膝一软,躺倒在雪中,在冰冷的潮湿的麻木的知觉中,那个叱咤风云的白夜叉似乎也在死去了,追随着松阳一起。
      他知道,此生此世,再也见不到老师了。
      搞什么嘛,原来我也是师控啊。这个男人在心里吐槽。这是他人生里最惨痛的一件事,无以伦比。
      他把怀里的松阳遗著《幽室文稿》放到墓碑前,冷风吹动着书页,抚摸在封面上,那冰冷的物体无法带来任何慰藉。

      寺田绫乃看着这个陌生男人狼吞虎咽的吃着馒头,突然想,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他,也许他就会在这茫茫白雪里冻死饿死了。

      银时这几日都只在江户郊区里打转,什么也没入口,当走到再也没有力气的时候,随便找了块碑石靠着,随着几口冷馒头下肚,活力似乎回来了。
      生命力可以通过补充食物恢复,但是有些东西无论怎么做,也无法挽回。
      下面的话,银时他是要对自己吃掉馒头的死人说的——“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的,你老婆或许所剩日子不多了,不过,今后我会代替你保护她的。”

      白夜叉,终于成为只是名为“坂田银时”的普通男人,开始经营一家号称什么都做得“万事屋”。
      寺田绫乃,则成为歌舞伎町街道四天王之一,“女帝”登势,与鬼神夫人西乡、大侠客泥水次郎长以及孔雀姬华佗分庭抗礼。

      桂小太郎跪在松阳的目前,轻轻抓了一把墓土,“老师,您再也不必为我们担心了。”

      那个墓碑似乎幻化成松阳老师的身影:眼睛闪烁着快乐和平的光芒,嘴角挂着满意温情的笑容,一回头,招呼学生们赶上来。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低着头,有这么一刻,他居然期待有人能在自己的肩头拍一下,坂本也好,玛丽也好,银时也好,就算是那个高杉也好……
      “讨伐天人,重建这个腐败的国家!”身为武士,就要贯彻信念到底。老师牺牲后二日,他把遗骨秘密安葬在常行庵。

      时间是节气里的小雪。
      心头,就仿佛正在下雪一般。

      青年锐志,志满气大才粗,是本藩的第一流的人物。——吉田松阳评桂小太郎。
      在松阳的几位学生里,他的抗压性和柔韧性尤其生命力算数一数二的,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是把老师的后事一一安排妥当。

      他的身影,显得十分单薄,独立支撑,对他来说,太过艰难,攘夷团队也在幕府的镇压下,不复当时的规模。桂小太郎并不怕死,但是,当坂本,玛丽,高杉以及银时一个接一个离去的时候,他真切的感受到与同伴分离的孤独,带着残余的队伍,他必须尽力照料周到,他不得不作为领导,他不能不接下了同学们放弃的这一切。
      孑然一身,独自一人。
      他们曾经在战场相依为命,同甘共苦,是生死之交,可是在最需要他们的时刻,他们居然谁也不在他身边。
      桂没有埋怨过他们,就是因为是生死之交,他很明白他们也不好过。军戎生活,生生死死,早看的多了,可是恩师的死,对所有人都是打击。
      他突然定住了,在老师的墓碑前,有一本《幽室文稿》,他缩起肩膀,终于潸然泪下。
      物是人非……
      老师,您的梦想,由我来实现。
      在随后的日子,他做梦也在嘀咕那些战友们何时会恢复精神,何时重返队伍,可是,这个愿望,却再也没有实现。

      “那三个家伙是傻瓜,而且是非同一般的傻瓜。”高杉晋助的左眼,已经再也无法视物了。
      可是,他会觉得,左眼依然看得见:

      憧憬

      羁绊

      志向

      憎恨

      他不认同桂的坚守。
      他不认同银时的逃避。
      他不知道玛丽现在去哪了。

      躺在养伤的内室中,他就像一只困兽,比起再也无法见到光明的那一颗眼睛,他失去的是更为重要的东西。
      为了防止细菌感染,没有开门开窗,在这光线昏暗的小室,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唯一的一盏小灯把高杉的影子倒映在墙上。(如果银时还有力气吐槽的话,大概会叹息:你的背影就凝结着怨妇的气息!)

      在不同的环境中,人类的情感怎样变幻无常啊!我们今天所爱的,往往是我们明天所恨的;我们今天所追求的,往往是我们明天所逃避的;我们今天所愿望的,往往是我们明天所害怕的,甚至是胆战心惊的。
      我们今天为之奋斗的世界,到了明天,就恨不得它彻底消失。

      他不想要建设,不需要有创造,他只想破坏——彻底毁掉这个夺走松阳老师的可恶世界!他是一把除了捣毁之外毫用处的锤子,他要把整个可恶世界锤个粉碎!当他亲眼看到恩师头颅飞到天空,这个青年就再也不复往昔了。
      所有的愤怒、仇恨和伤痛都化作了巨大的报复心,眼睛又开始痛了,明明那眼眶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为什么还会痛?
      他开始颤抖。由于痛苦而变形的脸,带着同学们不曾见过的扭曲表情。

      “我们既已结成师生之交,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他活下去的目的和理由,只余下复仇。

      要思往事慰英魂
      自愧未能雪旧冤
      墓下回看少年日
      若林村景似松村
      ——高杉晋助
      比银时和桂到达的要晚了三日,但是高杉还是来到松阳墓前祭奠,这个曾经满腔热血的青年,伫立在寒风中,很久很久……
      他永不原谅!
      指尖滑过恩师的著作《幽室文稿》,他再一次重复:
      “我们既已结成师生之交,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平贺,你不害怕吗?”江户城郊外,玛丽安娜问平贺。

      “有你在,我不怕。”
      我只会沉默的信赖你,直到……
      樱田门事变。

      “很好,你再努力一点,就可以从见习管家升为管家了。”玛丽斩钉截铁,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她气势高涨,“接下来就定个计划,看看怎么把井伊曲弼给宰了!”
      只要达到消灭对方的目的,没有不可采取的措施,没有不可用的手段,她要为恩师报仇,当然就要找最直接最高位的井伊大老。

      宽政扫荡,的确让攘夷战争暂时消匿了,但是你死我活的暗杀活动开始了。首当其冲,自然是幕府目前的实权掌握者井伊。

      呼狂呼贼任他评,
      几岁妖云一旦晴。
      正是樱花好时节,
      樱田门外血如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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