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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烟雨故人城
【一】
毫无疑问,辰城是个伤心之地。
这里,曾埋葬了无数的生命,也吞没了亿万灵魂。
这里,也有孩子曾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这里,还有少年对少女一见钟情,继而一生困顿。
天运二十三年,辰王渊遇鲛人公主云。
【二】
鹤见来到辰城的时候,正值早春时节,万物生长。
无尽之海一如既往的波涛汹涌,带着物是人非的凄凉。有滔天的巨浪冲击着石块,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像是在奏着哀乐。
海鸥低飞,啼鸣声则像是在叹息。
天上乌云遮住日光,地上有人伤心断肠。
真真是奇怪,哪来这样多那样多的伤悲?
游子返乡,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身无家人父母所累,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么?
哪里需要悲伤?
何苦?又何必?
可为什么,心中的某个角落,抽搐一般的疼痛?
鹤见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极喜,却也极悲。如此循环,如此反复,悲伤的情绪溢满了眼角。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的父亲从不许她靠近无尽之海,甚至连逐浪滩前的夜市都不许她去。她父亲还说,她是上苍赐予自己的珍宝,更是自己与那女子唯一的骨血。所以,这位可怜的父亲绝对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孩子受到一丁半点儿的伤害。
显而易见,鹤见的父亲是错的。
因为,伤害总是无法避免的。哪怕是天下最珍贵的瓷娃娃,也会有打碎的那一天。不同的是,有的人会历经艰险,鱼跃龙门。而有些人,则会永世沉沦,碌碌终生。
不久之前,鹤见得到了一位老者的指引,才来到了这个曾在她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地方。当她终于来到此处时,她才终于明白了她父亲的良苦用心。
是了,这样的感觉不会错的。毕竟,她算是大海的女儿。她体内流淌的那一半鲛人的血统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里,是她的故乡!
鹤见俯下了身体,海水倒映出了她最真实的模样:
被海水倒映出来的那个人,是一名少女,湖蓝色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头,与之遥遥呼应的是一双淡蓝色的重瞳。她眸光阴郁,眉头紧锁,仿佛对万事万物皆怀有悲悯之情,在这悲悯之心里还藏着微弱的希冀。女孩的外表并不是特别出众,只能算是清秀。她并没有很好的融合来自她父母优良而尊贵的血统。
见到水中的那名女孩,鹤见不禁笑了笑,水中人也对他笑了笑,一笑生花。
鹤见忍不住落下了一滴泪,那人亦然。只是那眼泪却化作了珍珠,滴出水面,沉入海底。
鹤见心下暗道一声不好,她师尊的封印并不彻底,或者说,是因为这里是无尽之海。说到无尽之海,鹤见便想起了那名指路的老者。
辰城的大街小巷上依旧贴满了原辰王郡主的画像,可笑的是,当天贴满,当天必然会被揭下。百姓似乎与官家较上了劲。
鹤见踏过城门,便看到了那些画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皆化作无言一叹。
画像下写着——
“元凛,原辰王郡主,朝廷钦犯,至今在逃。有提供此犯信息者,赏五百金。”
接着,鹤见见到有老者一张一张地撕着那些悬赏告示。她还没有来得及上前与那老者攀谈,便见着官兵揪住了那名老者的衣襟,将他踹倒,并狠狠抽了一鞭。
那名老者头发花白,身形瘦削,两眼深陷下去。更有那一张脸,十分可怖,像是被大火狠狠地灼烧过,经年的疤痕永久的烙印在了那张连皱纹都无法显现的脸上······见此,鹤见心下不忍,又见那名官兵举起皮鞭,要抽第二鞭。她闪现过去抓住了鞭尾,拉过那名官兵,将他手中的皮鞭打落在地上。这个行为让一众官兵刀剑相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欺负老人家算什么本事?”鹤见此时很光火,小时候的辰城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有些生气的问道,“你们都是谁的手下?”
“自然是辰王柴达······”说话的那人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眼前这位瞧着贵气逼人却又十分面生的人是谁?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我们的事?”
“我不是谁,却也知辰王元氏一脉,而非逆贼柴达!”
鹤见想起来了,是他,就是他。就是那柴氏老贼在王师围城之时献了城!接着便是自己的父亲身首异处!
为首的官兵举起了手中的鞭子,鹤见运转了全身的灵力······仿佛下一刻就有一场大战。
就在这时,那名老者爬将起来,不掸衣上的灰尘,却一边笑嘻嘻的拉过鹤见,一边向那几名官兵递了些许的银两。
“外乡来的孩子不懂事,几位官爷大人有大量,行行好,放过他吧!”
官兵头子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朝鹤见轻蔑一笑,“我们走!”
“老丈,你怎么······”鹤见一脸不解。
“城主大人死后,辰城便是柴家的天下啦,”老者苦笑道,“凡事刚折不易折,孩子,趁那些官兵还没找人过来,你快走吧!”
他再了解那些官兵不过的。
鹤见向那老者拜了一拜,“多谢老丈教诲,只是在下此番回乡是为祭祖,断不可轻易回去。还请老丈指明无尽之海的方向。”
“向东,一路向东,自然会走到。”那老者摆了摆手,离开了,衣上的灰尘还是没有掸掉。
鹤见再次道了声谢,也离开了。
当鹤见的影子在那名老者的视野中模糊后,老者才停下了自己晃晃悠悠的步子,看向中央城主府的方向,老泪纵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
无尽之海·水晶宫
在无尽之海的海底,有游鱼摇曳,流光璀璨,又有美丽的鲛人女孩明眸善睐,海底的宫殿灿若星辰。
那是一道峡谷,深不见底,峡谷上方有一座宫殿。
宫殿是由深海蓝水晶雕砌而成,与那漆黑幽暗的峡谷相比则显得格外醒目。它周遭散发的那一圈圈蓝色的光芒则像是海洋母亲慈祥和蔼的湛蓝色眸光,有着最温柔的圣洁与安详。
这是鲛人族的王宫,也叫水晶宫。
这里,是整个鲛人族的心脏。
十年前,鲛人王无故失踪,魂珠迸裂,而今的鲛人王是他的儿子,名唤苍榆。
这一天,在一间十分黑暗的宫殿里,有少年睁开了苍蓝色的眼睛,不怒自威,他道——
“海皇一脉,怎会流落人族?”
【四】
柴达本是辰王元渊的手下。
而今,他是辰王。
这人呢,总得学会变通,不然哪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像元渊,管他谁来做人族的皇帝呢,反正也轮不着自己,又何必为了那所谓的大义丢掉自己宝贵的生命?再如柴达,站对了位置,于是活得好好的,还被封了王。
像这样的,后世再怎么评说也毫无意义,不过逞了口舌之快。
因为死了的人纵使背负冤屈也无法复活,活着的人再怎样卑劣他也依旧活着。
辰城远离皇城,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柴达在这十年内,本事没涨多少,倒是养了一身的膘。
这一天,柴达挺着肥硕的大肚腩躺在一张紫檀木的摇椅上,左手握着紫砂壶,壶内沏有上好的铁观音。他一边啜着茶,一边哼着小曲。
其实柴达一直觉得自己还挺有良心的,就比如这些年,他对有人撕那位小郡主的通缉令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实上,被团掉的通缉令,熨熨平,还能用,倒也花费不了多少。百姓们似乎和官家心有灵犀,做的从来不过分。
通缉令只是个幌子,是做给上面的人看的,至于上面的人会怎么想,和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柴达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凭,次子名仲。此二子虽常年流离烟花巷,但好歹眼里还有他这个老子!柴达很喜欢现在这个样子,无外患,也无内乱,活得潇洒,就是背主的名声有些不大好听罢了。
元渊是个老好人,好人,在这世道,是活不长的。
正当柴达闭着眼悠哉悠哉享受着这大好春光时,门外有士兵来报。
“启禀王上,又来了个捣乱的外乡人!”
柴达这次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淡淡地说,
“随他去。”
【五】
云客是羽族。
自上古黑暗纪元结束后,各族皆有通商,再加上人族曾常年是羽族的附庸,所以羽族出现在人族是不奇怪的。
其实,在云客三四岁的时候,他也生活在人族一段时间。那时,他爷爷还在,他的爹爹娘亲与他的七伯伯都宠着他,爱着他。
后来,云客的爷爷死了,他那温柔和煦的七伯伯杀了他爹。
这次,他来人族是为了祭奠他的另一个伯伯,就是来时,不小心闹了点事。
云客的那个伯伯,是个十分温柔的人。
云客去了辰城。
【六】
元氏的宗祠并没有被毁坏,只是再不复从前那般香火旺盛。元氏的祖坟也还在,只是最后一任元氏辰王却并没有葬在那里。
那是一座高山,高山上有松柏常青。
在高山之巅,有树斜倚,似是人为插入,共七七四十九棵,合纵连横,拱卫着中央的三座墓。
这三座墓与辰城和无尽之海遥遥呼应,像是墓的主人在高处,俯瞰苍生。
有老者磨破了双脚,艰难的爬上了山巅,他的双脚汩汩流淌着猩红的鲜血,带有一股流脓发溃的恶臭,但他却毫不在意。
老者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最中央的那座墓前,然后单膝跪地。
“王······”
【七】
羽族·天空之城
当羽王回到天空之城的时候,有影卫来报。
“王上,公主她······”
“她怎么了?”
“公主去了人族。”
“带她回来。”
“是!”
【八】
云中有冷冷的月光,月光照进浅浅的梦乡,梦中有失去面容的二人,对着自己笑。笑得温柔,却也无奈,无言的宠溺。
一阵凄惶。
鹤见找了家客栈,权作歇脚,进屋倒头就睡。
梦里,有她朝思暮想却再也回不来的人。
丑时,鹤见才悠悠转醒。
“逐浪滩······”
【九】
鹤见的隔壁,也住进了一个与他一样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个人,是云客。
他娘亲没有告诉他元伯伯的埋骨之处,但是他却听说辰城的夜市是再好不过的。算算时间,夜市也该开了。
云客笑了笑,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玉色折扇。
【十】
月色朦胧,像是外罩了一层薄纱,天上的星辰只有几点,逐浪滩前却是一片欢闹热腾。
明眸善睐的鲛人族女孩款款走来,挥一挥衣袖,香气清寒,沁人心鼻。
刚武有力的人族少年静静坐着,看着心上人,眉目传情,脉脉不语。
深海的明珠灿若辰星,伽蓝香袅袅,氤氲了那些或平凡或不平凡的人的眉眼,至于未来的故事,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在乎。
篝火前的两族子民,忘记了世仇,手拉着手,唱着歌跳着舞,短暂的和谐安宁,歌颂着一生的温存。
鹤见看着他们,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毕竟,这儿是辰城啊!
无尽之海的波涛会将心海澎湃,涤荡尘埃;远方青山是眉样的翠,内有流水潺潺,镜光澄明。
城墙高高似有千丈,军民万万祁乐安康。
若有缺憾,也不过随水东流,一笑了了。
鹤见踱到了卖面具的摊子,买了一张熊猫面具。多年前,她的父亲总是不肯她出门,更不肯她往逐浪滩去,却常常叫人买点好玩的小玩意儿给她,儿时的那张熊猫面具与这张一般无二,却又有点儿不同。
大概,是因为不是她父亲买的那张吧。
“父亲,孩儿必将满手血腥,不复童稚。”她笑了,眸中却泛起了一层晶莹。
越是坚强的人其实也就越脆弱,越是无情的人其实反而更多情,越是冷漠的人其实也比世人想象中的要温柔许多······只是,从来没有人能发现罢了。或者,是因为伪装的太好的缘故。又或者,是从来没有人的关心。
鹤见,属于前者。
在鹤山,鹤见永远是那个性格恬淡,无欲无求的鹤族少君。但是鹤见知道,她不是,她很贪婪,想要很多的东西。谁也不会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包括她的师尊。即使她和她的师尊很像,都是爱而不能的人。可是,她的师尊身上,没有家族血仇,更没有······
罢罢罢,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鹤见不该忘,至少此刻,她还好好的站在辰城!她还有七情六欲来消耗,还有大好的时光在等着她,念着她。她要报那杀父之仇,还要让她的家族生生不息、万世其昌!
鹤见太贪心。
她戴上了熊猫面具,转身时听到了远方传来的一阵喧闹。
“小子,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本大爷,就不怕吃官司吗?”
说话的人是个胖子,胖子的身后站着一个与他一样华服的男子以及一众侍卫。那胖子与青年时期的柴达长得很像。
传说,辰王世子仲与辰王达最为相似,辰王长子凭性情猥琐,素无大志。
这样,那名胖子就合该是柴仲,而那个在他身旁点头哈腰的竟是他哥哥!
畜生就是畜生,一家都是,连所谓的长幼尊卑、孝悌之义也不会守!
只见柴仲抓住了一名白衣男子的衣领,白衣男子可堪绝色,手中的玉色折扇更是喧宾夺主。
白衣男子是云客。
云客自幼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哪里就会被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胖子给唬住了?再说,他师从名家,父母亲戚皆是当世豪杰,他只需稍稍用些力,就能让面前这只肥猪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
可是云客没有。
他还有比惹事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云客知道了,原来他的那个伯伯还有个女儿。无论如何,他都得去找她,无论那个人将沦落到怎样的境地,他得去帮她。
等这儿的事了结了,云客就会出发去长宣,他能感到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呼唤着他的名字,让他欣喜,让他心碎。云客还能感到那位姐姐也将会去长宣,因为“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他和她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
所以云客心想自己绝不能耽搁在这里,之前暴露自己羽族贵族的身份已是极限,可恨面前的柴仲这个死胖子居然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你放不放手?”
“不放,怎么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云客都想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可他不敢。
柴仲轻蔑一笑,他道:“羽族贵族怎么了?这儿是人族!”
“羽族当然管不了你们人族的破事儿!但你身为人族居然残害自己的同胞你还是人吗?”
“当今陛下连自己的弟弟都杀,我是辰王世子,就算打杀了一个老头儿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说到当今陛下与他弟弟,云客的脸色就变了。
这混账东西!
看到云客脸上那阴晴不定的神色,柴仲居然还不停的在他周遭颇为幸灾乐祸的说道:“听说,那罪王之妻是你的王。”
“你该死!”
云客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就算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又能怎样?人族与羽族大不了来一场大战好了!他还巴不得挥师攻入长宣,洗刷这十三年的仇十三年的恨呢!
正当云客准备下杀手时,鹤见及时出现并握住了云客运转灵力的左掌。两人四目相对,隐隐碰撞起些许的火花与电光,霎时间便触动了彼此的心弦。命运的节点在此交叉。
鹤见与云客皆扭过头去,不再看彼此,然后鹤见便发现倒在地上不住□□的老者她居然认识——是那位指路的老丈!
【十一】
有人出现在街道上,前面有侍从开道。
那人有着一双苍蓝色的瞳孔,湖蓝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
他一直在关注着鹤见,仿佛要将鹤见看透,由表及里。许久,他才露出了一丝微笑,如春风和煦。
“原来如此。”
阴暗的角落,又有三两黑衣人手执着匕首冷冷看着人流。
【十二】
羽王宫内有一块奇石,上面纵横着密密麻麻的玄奥的纹路,呈暗黑色,却透出无数细小的光,似星芒。
星芒纵横交错,连接成了一段文字。
这一日,羽王如霜迈进了一间小小的暗室。
“是谁将生命赞颂
是谁将胜利歌咏
如白云亲吻大泽之畔
天使舒展开了洁白的双翼
那高高在上的女孩
将光明拥戴”
阿泽,一切,果然都应在你身上了。暗室中,高贵的羽王如此呢喃。传言中,羽王有女,名泽。
【十三】
鹤见松开了云客,扶起了老者。
“又见面了,您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闻言,那老者却一脸惊恐的看着鹤见,老者轻声道:“快走,快走!”老者的声音中满是惶恐,更确切的说,是害怕。
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至少,不应该出现在柴家人的面前!
可是她此刻竟这样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了柴家人的面前,她不想活了吗?
老者的担忧其实大可不必,鹤见既然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此处,就也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可是他又怎能不担忧呢?
这世上总有人喜欢做多余的事情,牵挂着些多余的人。不是因为蠢,而是因为爱,发自内心的爱。
鹤见没有听懂老者的言外之意。
“喂,你为什么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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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呜哇,我心好痛,上次不是说申签嘛,结果我申错了书。
怎会如此?
呜呜。
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呆斯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