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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亲妈的第六天
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里装着散碎的茶叶，周曼曼喝了一口，入口苦涩，这等茶叶很显然是最次等的茶叶，但在现在，能喝得起这一杯茶的也算生活小康了。
“老二家媳妇，你找我什么事？”谢周平手里捧着杯子，看着周曼曼疑惑地问道。
旁边的谢大嫂做出一副在擦桌抹地的样子，实则耳朵偷偷竖起来，她倒不是怕周曼曼和谢周平有什么，谢大嫂对自家汉子心里有数，谢周平这队长当的是大公无私，大队里一颗稻子他都没私吞过，行事也是如此，也因此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姑娘都知道和谢周平搞男女关系没好处。
她只是好奇昨晚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周曼曼今天跑来找谢周平是为了什么。
“队长，”放下搪瓷杯，周曼曼露出一个笑容，“今儿个我来是想求你给我安排个工作。”
“工作？”谢周平愣了愣，随后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谢老二他媳妇，这个……”
大队工作就那么多，会计、小队长、记分员全都有人干了，虽然说谢周平对周曼曼改观，但也没办法把原岗位上的人调走，给周曼曼安排上去。
“队长我知道您为难，不过您放心，这回我不是想当会计，我是想去给工程队的工程师们做饭。”周曼曼道：“我听说去干这活一个月能有十一块钱，是不是？”
谢周平心里松了口气，不是要其他工作就行，“是有这么回事，那些工程师到咱们大队这里来帮咱们建水库，公社那边考虑到他们来回不方便，就想说给他们安排个人做饭，就做中午和晚饭两顿。”
周曼曼一听到做中午和晚饭，眉眼越发舒展开了。
她不是吃不了苦，但能够睡晚点谁不乐意。
“老二家媳妇，你会做饭？”旁边偷听的谢大嫂忍不住出声问道。
周曼曼笑了，“大嫂您这话问的真有趣，我都下乡插队这么多年，要是不会做饭怕是要饿死了。不是我吹牛，我做饭手艺还真不错。”
“那你婆婆怎么说你——”谢大嫂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她连忙打着哈哈岔开话题，“那回头有机会尝尝你的手艺。”
“嗯。”周曼曼体贴地没有多问，她也知道谢大嫂没说完的话什么意思，谢老太在外头见天地说她各种坏话，什么不做家务，在家里和地主老婆差不多啊。
原身名声败坏，有二成原因在她自己，八成原因在谢老太那张嘴。
“怎么样？队长。”周曼曼看向谢周平。
谢周平拧着眉头：“这事要是我能拿主意那我就肯定让你去，不过这是公社安排去照顾那些工程师的，这做饭的总得他们点头才能成。而且这事除了你以外，还有旁的人也想去。你三弟妹前几天就来说过这事，还有刘大爷他儿媳妇。”
“要不这样，等明天你们跟我去一趟，让那些工程师自己拿主意。”
“那成。”周曼曼答应得爽快，“多谢队长替我费心，您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谢周平听得心里舒服极了，送走周曼曼时心里还盘算着明天要是可以就帮周曼曼说几句好话。这城里的知青就是和刘翠花那些人不一样，多有礼貌。
“娘，您去哪了？”周曼曼刚回到家，大牛二牛就扑了过来，小花还在睡觉，两猴孩子巴巴地看着周曼曼。
他们两个刚刚醒来见周曼曼不在，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为周曼曼走了。
“出去了一趟。”周曼曼接住这两个小炮弹，两孩子别看挺瘦，分量不轻，她趔趄了下才接住他们两个，“好了别撒娇，站好了，你们两个这分量你娘我可接不住。”
二牛嬉皮笑脸地抱着周曼曼的腿，把小脸往腿上蹭，“我就要撒娇，娘咱们晚上还吃包子吗？”
周曼曼看了下裤腿上被蹭上的泥土，一阵牙疼，她提溜起二牛打量了一番，好个泥猴，再看大牛，嚯，也好不到哪里去，“吃不吃包子另说，你们两个先洗个澡，瞧你们身上脏的。”
大牛二牛对视一眼，两人嬉嬉笑笑不当回事。
老谢家没有水井，因此备了两口水缸放在厨房门口，用水都是从里面舀，周曼曼拿了肥皂、洗澡盆和两身干净衣裳，拉着两个泥猴子到水缸旁边。
洗澡盆不大，加上怕废水，周曼曼让两孩子脱了衣服站在里面，她先舀水往两孩子身上浇了，再拿肥皂打出泡沫来。
两孩子嘻嘻哈哈的，都互相帮着搓泡沫。
碰上有伤的地方就疼得龇牙咧嘴。
周曼曼看着两孩子耍闹，心里也难得平静下来，还别说这两孩子洗干净后模样是真俊，二牛就不说了，才四岁看不出什么，大牛六岁，那眉是剑眉，眼是桃花眼，却又带着股戾气，一看将来肯定是个俊俏小伙子。
正当周曼曼看得入神时，东间屋子里传来骂声：“吵什么吵，好啊，你们两个狗崽子竟然浪费了这么多的水！”
谢大美从东屋里出来，手叉着腰，指着大牛二牛两人骂。
大牛二牛顿时不敢做声，局促地站在洗澡盆里。
周曼曼脸一下沉了下来，“谢大美你骂他们狗崽子，他们是狗崽子，你是狗崽子的姑姑，你是什么东西？母狗？！”
“去你妈的周曼曼你敢这么骂我？！”谢大美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曼曼，她气得面红耳赤，扬起手就想给周曼曼一巴掌。
周曼曼抓住她的手，反手将谢大美往后一推，谢大美摔了个屁股蹲，疼得龇牙咧嘴。
周曼曼不慌不忙又舀了一勺水给两个孩子冲掉泡沫，而后才看向谢大美，“谢大美我可警告你你嘴巴最好给我干净点，今天我是不想打你，以后我要是听到你骂我孩子，我让你吃屎吃个干净。还有，这两个水缸的水都是大牛打来的，我们家想怎么用和你没关系。”
她干净利落地给孩子洗完澡，换了衣服还优哉游哉地把衣服给顺手洗了晾了，才拉着两个孩子进屋子里去。
进了屋，把肥皂擦干后放回床头柜子里，周曼曼一转身就看到大牛二牛两人眼睛发光地看着她。
“你们俩干什么？”周曼曼唇角抽搐。
“娘你刚才好威风啊！”二牛崇拜地看着周曼曼。
大牛点头如捣蒜：“是啊，我从没见过小姑脸色那么难看过。”
他们一家就是老谢家食物链底层，平时谢大美心情不好就拿他们两个出气，时不时拧一下打一下，嘴上更是不留情，什么狗崽子，小畜生，婊/子生的。
周曼曼回想起来，心就一阵阵地刺痛。
几岁大的孩子哪里就得罪谢大美了，至于这么辱骂？！
她突然后悔了，刚刚她应该狠狠地给谢大美几巴掌，把牙齿都打出来才算是讨回些本钱。
“往后娘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们。”周曼曼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大牛耳根通红，抿着唇角低声嗯了一声。
他感觉娘变了个样子，以前娘一直闷不吭声，和他们都不说话，现在的娘会和他们说话了，大牛希望娘以后能一直这样，因为以前那样的娘一直让他害怕娘会突然不见了，就像他的亲娘一样。
谢大美憋了一肚子火气，晚上谢卫国等人回来开饭时，她看到桌上有一碟子炒鸡蛋，脸色这才好些。
负责盛饭的是谢老太。
她一向把持着分饭这个活，谢卫国、张桃红等人是浓稠的纯粥，金宝银宝和谢卫国闺女大丫是地瓜粥，等轮到周曼曼他们家就剩下稀拉拉的米汤。
看着碗里面几乎能数清楚的米粒，周曼曼脸黑了下来。
大牛二牛却是捧着个碗埋头呼哧呼哧地喝了起来。
算了。
就算粥稀了，吃点炒鸡蛋也行。
周曼曼筷子朝桌上的炒鸡蛋升过去，还没挨到鸡蛋呢，谢老太一双筷子打在了周曼曼手上：“吃什么鸡蛋，这鸡蛋不是给你们吃的。”
谢大美此时得意洋洋夹走了一筷子炒鸡蛋，送进嘴里还故意大声地咀嚼出声，“娘，炒鸡蛋真好吃。”
这分明是故意在炫耀得意给周曼曼看，以报复下午周曼曼骂她和推她的仇。
周曼曼唇角却突然扬起。
这笑容落在谢大美眼里便显得有几分可怖了。
谢大美咀嚼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娘，我是可以不吃鸡蛋，不过我吃不饱我就去不了公安局取留在里面的三百多块钱，那三百多块钱没有我亲自去拿是拿不回来的。”周曼曼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稀粥，“反正我也不着急，横竖公安同志也不可能贪了咱们家的钱，就让那钱在里面放着吧。”
一听这话，谢老太顿时急了，她拍着八仙桌：“你这是威胁我？”
“哪能啊。”周曼曼唇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我只是在说实话，我肚子饿可是走不动的。”
谢老太的脸简直是黑了又绿，绿了又黑，自从谢老爷子死了，这家里谢老太就是慈禧，就是皇帝，周曼曼这番话简直就是在老虎嘴边拔毛。
“吃、吃死你！”沉默片刻，谢老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周曼曼脸上笑容顿时十分灿烂。
她二话不说抄起桌上的炒鸡蛋，把剩下的鸡蛋一分为三，扒拉到两个孩子和她的碗里面，而后又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拿了饭勺打了满满三碗粥，这才开始吃饭。
谢老太的脸色已经不能更难看了。
“整天就知道吃，不怕噎死你。”
周曼曼喝了口粥，这粥里加了地瓜有地瓜的甜味，她笑着接话：“哪能啊，只有被气死的，没有被噎死的。”
这话，谢老太脸更黑了。
谢卫国等人都不敢说话了。
吃饱喝足，周曼曼还盛了一碗稀粥回屋子喂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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