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杳杳

　　“你现在便去点校人马武备，一刻钟后出发。”

　　“突然增派这么多人手出去，消息来源可靠么？”

　　“还不清楚，只能由我们自己人亲自确认。”

　　林远面色凝重地点头，匆匆忙忙地往前头跑去。

　　李如松简单收拾好桌面，将胥九喊了进来吩咐道：“你将这封信亲自送回蓟州，顺便问问李福交代给他的事情办好没有，若是还没有，让他自己收拾东西滚回辽东。”

　　“是，但公子这边是要出去？我担心李顺一个人顾不过来。”

　　“让我去吧。”李如松尚未开口，就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青芷掀帘走了进来。

　　今早李如松起来时没有看见她像往常一般出现，还以为她是不是身体不适，便打发李顺赶紧过去查看，结果是她难得地睡过了头。

　　青芷被吵醒后也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继续履行自己身为护卫的本职工作，这时听到两人的话才插了句嘴：“我来跑这一趟蓟州。”

　　李如松当即一口否决：“不行，来回路途遥远，路上不安全。”

　　“那我跟着公子出营。”

　　李如松刚想再次回绝，但想到她一个人留在营中也不是办法，遂点头道：“好，但是此次出营不同以往，你必须听话跟在我身边。”

　　青芷点头，时间紧迫，她赶紧回帐带上自己惯用的武器。

　　众人分头行事，李如松今次带着一队人走得比以往都要远，晚间众人找到地方休息后，他紧绷一日的心神才松懈下来，宿醉方醒便接着颠簸了大半日，浑身每条骨缝里都透出不适来。

　　一行人坐在火堆旁聊起了天，原来这次是因为土蛮大军再次集结蠢蠢欲动，探子传来的消息却是忽隐忽现行踪不定，只得由他们自己派人扩大巡逻的范围，加强警戒。

　　众人边聊边用晚饭，李如松忙完以后竟没看到青芷的身影，惊出一身细汗，还是冷静过后唤来胥九，才在树林边上找到了她。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别离大部队太远，晚上树林里也不安全。”

　　青芷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作答，他更觉奇怪，这才发现青芷似乎极为不自在，身形也绷得有些僵硬，他上前一步轻声道：“阿青？”

　　青芷的内心已经翻腾了一天一夜，闭上眼时脑海里全是昨夜屏风上的画面和那个滚烫的怀抱，眼见李如松上前一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如松迟疑地停住脚，回想起她今日好像比往常都要沉默，而这份古怪似乎是从早晨便开始了，不对，今天早晨他们甚至都没碰面，期间也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

　　“昨夜我喝醉以后，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李如松试探性地问道。

　　青芷呛得咳嗽起来，迟疑地道：“你不记得了？”说完她又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似乎有些后悔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我……好像意识模糊间看到林远吐了一身，剩下的不太记得了。”

　　不知为何，青芷听到这个答案松了一大口气，旋即神色轻松地道：“没什么，大哥去休息吧，我今晚睡树上放风。”

　　李如松拗不过她，眼见她轻巧一跃便坐到树上，整个人藏身在茂密的树冠里头，只好独自走回火堆旁。他单独与林远和胥九问过话，却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知道胥九送他回来后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而这中间都是青芷在照顾他。

　　他心知昨夜定然发生过什么，眼皮重重地一跳，某种奇妙的预感跃上心头。双眼穿过跳跃的篝火望向树林边上那棵大树的树冠，试图捕捉到脑海里支离破碎的片段。

　　他们这趟巡哨一直走到第五日才返回大营，一路上均未查探到土蛮大军的踪影，李如松回营后便单独向吴惟忠汇报。

　　到了夜里，吴惟忠再次召集营中高级将领议事，李顺打着呵欠来接替青芷时都还未散会：“都三更了，还没结束呢？”

　　青芷摇了摇头，正欲开口，便听帐中有了动静，诸将依次走出帐篷。

　　两人埋着头站在路边，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李如松才走出来。他朝空中打了个手势，青芷耳尖一动，便听见胥九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到了面前。

　　几人走回帐中。

　　“办妥了吗？”李如松问向胥九。

　　“办好了，拿回来的东西要给阿……”

　　“暂时放你手中。”

　　胥九点点头，下意识看了一眼青芷。

　　只听李如松顿了顿，低声道：“速把亥大军正向东边靠近，这几日仍须加强巡哨警戒，李顺跟着我，胥九送阿青先返蓟州。”

　　三人同时抬起头，齐刷刷地看着李如松。

　　胥九和李顺常年跟在他身边，惯于服从他的一切命令，初闻时的诧异过后便迅速收敛神色，只有青芷担心地开口道：“是要开战了吗？我可以自己回去，让他们俩都跟着你。”

　　“无妨，来回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待你安全回到蓟州，我也能放下心来。”

　　青芷正欲开口，见李如松揉了揉眉心，眉眼皆透出深沉的倦色，但那双明亮的凤眼仍然注视着她，耐心地等她开口：“嗯？”

　　心头那团焦火突然就熄灭了，她手指捏紧衣摆，点了点头。

　　“骑逐风去吧。”

　　“不必，既是两骑赶路，普通马也追不上逐风，”青芷果断拒绝，转头对胥九道：“一会出发。”

　　终究没掩饰住心头莫名的怒意，青芷冷声道：“公子早些休息。”旋即转身出了营帐。

　　李如松从未见过青芷冷脸的模样，一时有些惊讶，又不知她因何生气，胥九和李顺站在一侧更是连吐气都放轻了。

　　但眼下这关头来不及追问，只能等他回来时再好好同她道个歉了。

　　“去吧，让她睡一会再出发。”他顿了顿，“那件东西给我看看。”

　　“是。”

　　青芷简单收拾好行李，这几日太累了，她靠在塌上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只觉耳边人声越来越嘈杂，她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五更天，她洗了把脸，拎着包袱找到胥九，才得知半个时辰前李如松他们已经出发了。

　　胥九平日里话就不多，没多时，便见两骑快马出营往蓟州方向赶去。因为心头不作声的默契，两人埋头赶路，不过两日便回到蓟州城。

　　李福乍见到青芷时颇为惊喜，看到二人身后空空荡荡，奇道：“怎地就你们俩？公子他们呢？”

　　胥九简单叙述一遍经过，听得李福的眉头也跟着拧起来：“情况还好，老爷应当不会让他们跑出辽东地界的。”

　　胥九不置可否，取出一物递过来道：“青姑娘，公子让我将此物转交给你。眼下我就先回了，还请姑娘保重！”

　　“等一等！”齐衡突然走了出来，“我跟你去。”

　　青芷接过一个油布包裹着的小包袱，里头似乎是一个扁方的盒子，轻飘飘的，也不知是何物。她点点头：“多谢，保重！”

　　胥九点点头道：“那我们先走了。”

　　青芷有些心不在焉地同李福走回府中，李福亲手为她斟了杯茶，笑道：“快歇歇，青姑娘这一路玩得可开心？”

　　红菱和紫叶闻讯赶来，三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会话，红菱笑道：“姑娘这一路可是累着了，瘦了许多。”

　　青芷笑着摇头，遂将一路上的见闻娓娓道来，几人都是捧场的听众，不知不觉就说了一个多时辰。

　　李福一拍额头：“哎哟我这记性，现下才想起来。”李福忙去取来一个信封，内里乃是大通钱庄的伙计亲自送上门的一沓银票。

　　自青芷随李如松离开蓟州后，如意门一行人未作过多停留。莫霜珩回到门中，眼见青芷仍然杳无音信，便用先前约定的暗号托人将银票送上门，未附一字。

　　李福接过银票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连一封信一句话都没有，他思索半日，只以为如意门是放心不下青芷才兑了银票送来，但且不说他们人在军营，青芷姑娘既然同自家公子一道出行，又怎会有让她花费银子的道理，他心下也就没当回事，思虑着待他们回来之时再转交即可。

　　青芷啼笑皆非地接过这沓银票，她心算能力不错，粗略扫过一眼便能算出数目。

　　她的手一顿。

　　李福站在一旁，不由赞道：“姑娘的师门真大方，票据都在这，您请清点过目。”

　　青芷轻笑道：“瞧您说的，您办事我十分放心。”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是何时送上门的，李福略一思索，“正是半月前，六月十三。”

　　青芷沉吟片刻方道：“有劳李管家了，多谢。”

　　“青姑娘这可就见外了。”李福擅于察言观色，打量着青芷的神色似是不对劲，疑惑道：“可是银票有何问题？都怪我，合该当时就给送去。”

　　青芷见李福一脸懊恼，当即摇头笑道：“银票没问题，只是突然想到我出来这么久，也应当回门中看一看了。”

　　李福心头咯噔一跳，倏而意识到如意门这番举动多半蕴藏着深意。

　　“青姑娘别着急，你一路奔波而来，多半累了吧，咱们晚上设宴为姑娘接风。紫叶来给我帮把手，红菱陪姑娘先回房休息一会。”

　　红菱临走前接到李福眼神暗示，心中颇有些惴惴，酝酿半晌才尝试着开口：“青姑娘，床铺好了，方才我和紫叶刚换的被褥，您是想先歇晌还是先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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