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律师心里只有工作

　　顾奕森正式接下起诉KN集团的案子。几十名受害者监护人联名派出两位代表来办理手续，让顾奕森全权代理他们的诉求。

　　郑书妍坐在顾奕森身边，看对面的两个委托人。他们的年纪和顾奕森相仿，但看起来都满脸憔悴，十分潦倒。显然，为孩子的事，他们费尽心力，奔波于维权，无法安生过日子。

　　为了省钱，他们没有请律师，维权数月无结果，直到感觉走投无路后才商议请律师代理。当初他们的事件一出，KN集团立刻派法务出马，意欲用最少的诚意，抚平这场风波，公关团队甚至在接受采访时，质疑受害者家属敲诈勒索，扬言对他们的抹黑保有追究的权利。

　　送走两位代表，顾奕森和郑书妍开始着手整理案件资料。一大堆纸质资料铺满顾奕森的办公桌，不够位置，就铺到会客桌上，沙发上。郑书妍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资料，看得眼花缭乱。

　　这时她从资料里抬起头来透口气，放眼看过去，见顾奕森仍然专注在网上找资料。这一屋子的资料都是他从网上找了打印出来的，他要求郑书妍，每一页都要认真研究，有用的细节要备注出来。郑书妍乖乖照做了。

　　律师们都下班了，整个律所就顾奕森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可以废寝忘食，但郑书妍不可以，她饿得没法集中精神。早先她以为要加班也该吃了饭再加，心里还盼望着让顾奕森请客吃饭呢，哪知他简直是钢铁的意志和身体。

　　“师父，你饿吗？”和顾奕森成为师徒后，凡人肠胃郑书妍每天都得问他这个问题，弄得她感觉自己像个饭桶似的，整天就晓得问吃问喝。而他总是不食人间烟火一样不知饥饿，也不知疲倦。

　　他下意识推了推眼镜，随后看了眼时间，才知道时候的确不早了。郑书妍凡人的眼睛里满是对食物的渴望，可怜巴巴的眼神在期盼地等着他来发现。他接了她的眼神，竟是一阵莫名的快乐。

　　她的样子像是，他有饭却有意饿着她。

　　“收拾东西，去吃饭。”他终于这样说。

　　有饭吃的快乐从未像此刻这样高调，郑书妍快速把资料码齐，拎了包乖巧地等在那，顺口问说去吃什么好？顾奕森反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寿司，他轻易地就顺了她的意。

　　办公室外只有应急灯亮着，光线不好，郑书妍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撞到顾奕森身上，他一把捞起她，半垂着眼皮，微微一笑，戏谑地说：“又饿昏了？”

　　这个“又”字当然意有所指，郑书妍立刻就明白了。她可是第一天上班就昏倒在地，供大家好好观赏了一回的。不过这会儿她想的不是这个，她想的是，那天她是怎样无知觉地被他抱走，她算是实实在在地被他吃了一回肌肤的豆腐。

　　日料餐厅距打烊还有一个小时，足够他们悠闲地享用一顿晚餐了。寿司配清茶，顾奕森吃得怎样郑书妍不知道，反正她自己吃得非常满足。

　　快吃完时，一个女人的惊喜呼声在他们桌旁叫起来：“奕森？！”

　　顾奕森抬头去看，郑书妍也抬头去看。是一个长得挺标致的年轻女子，她目光粘在顾奕森脸上，满眼的惊喜和情愫，嘴唇欲说还休地开合，最终化成一个笑，笑得那样甜滋滋。

　　郑书妍去看顾奕森，发现他似乎不认得这位多情女子。他拿了桌上的眼镜戴上，想好好辨认一下，不过辨认失败了。

　　“……你是……”

　　“智琳。”女子说。

　　“……”顾奕森在脑中搜索这个名字，依然回忆失败。

　　“高中同学”智琳又说。

　　顾奕森轻轻“啊”了一声，看样子是想起来了。郑书妍觉得自己横在这显得好多余，她借口说去洗手间，有意给他们留一点相认叙旧的时间。

　　巧的是，郑书妍在洗手间门口碰到同样惊喜的声音：“书妍？！”

　　声音来自一个郑书妍完全陌生的女子，她打量这个女子，是很标准的一张网红脸，没有一处是她能辨识的。她觉得她脸盲了。郑书妍无知地看着对方，向对方没根底地一笑，网红脸就跑过来拥抱她，激动得直跳脚。

　　“高中毕业到现在都多少年啦？太幸运了，今天竟然在这遇见你，”女子放开郑书妍，然后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说，“你还是那么漂亮。”

　　郑书妍失忆似的，面前这个女子在她记忆里完全不存在，可她看对方激动成那样，实在不好意思问她是谁。那样会把人得罪透的。

　　女子问：“你和谁来吃饭呀？”
　　郑书妍说：“同事。”
　　“男的女的？”
　　“男的。”
　　“男朋友？”
　　“不是。”
　　“带我去见见。”

　　“啊？”

　　郑书妍心想，她见顾奕森能干嘛呢，大概只有犯花痴的份。郑书妍是被她拉着过来的，仿佛她是被对方拉来见男人似的，场面有点本末倒置了。

　　餐厅里人不多，能醒目戳中她猎犬般的目光的更少，半道上她一目了然地指了指顾奕森的方向，向郑书妍附耳轻声确认：“是戴眼镜的那个帅哥吗？”

　　郑书妍点头称是，她又问他对面坐的那女人是谁？郑书妍说是他同学。她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信心十足先走过去。

　　“你们好，我是郑书妍同学，我叫王露。”

　　王露眼睛整得过分大，黑眼珠几乎整个暴露出来，上下边眼白隐约可见，眼神总给人惊讶的感觉，欠缺其他内容。

　　王露？

　　郑书妍的回忆回来了。那个曾经多么自卑的女孩子，曾经小眼睛塌鼻梁宽下巴的王露？！

　　她是做了换头手术吧！

　　顾奕森没回应，王露已经自来熟地坐下，把顾奕森的女同学往里挤了挤。郑书妍连忙赶过来，只剩顾奕森旁边的位子了，她便就坐了。面对王露，她仔细地把她打量了一回，确实一点从前的影子也没有了，连个性也翻天覆地不同。

　　她想再确认这个王露是否真是她认识的那个王露。想了想，班里最有印象的人的班长，于是她问王露：“你和班长有联系吗？”

　　“班长？哦，志礼呀，我有他微信，你要加他吗？”王露摸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来，我们先加个微信。”

　　班长的名字是郑书妍记得的那个班长，那这个王露真的是她高中同学王露了。

　　她俩加了微信，开始旁若无人地讲着高中时代的事情，把顾奕森和智琳??在了一边。

　　智琳眼见这场面过于混乱，根本不能和顾奕森好好叙旧，她无意多逗留，想退出这不三不四的局面。她反正已经有顾奕森的联系方式，以后有的是机会。

　　女同学走了，王露开始讲她的现在，说她做网络主播，好多粉丝给她送贵重礼物，还有谈商务合作的，带货的，一天到晚忙得不得了，又说假如有需要可以找她带货。

　　顾奕森笑而不语，郑书妍忙说，她是在律师事务所工作，没货可带。

　　律师这个职业离王露显然很远，远得她立刻就变得自重和尊敬起来。她不再自说自话，且变得缄默。她变回高中时那个自卑的女孩子。不久，她说有事要先走了。

　　餐厅已经在准备打烊，郑书妍和顾奕森随后也走出了餐厅。

　　智琳想不到机会来得这样快，她这时还站在路边等车，就看到顾奕森出来了，她连忙把打车订单取消掉，然后立在那笑盈盈地等着顾奕森向她靠近。

　　郑书妍远远看见她在那，几乎就猜到接下来的剧情。打不到车请求搭载一程，这可是她郑书妍用过的伎俩，而且也是对顾奕森用的。虽然那时她的本意是要做给苏浩南看。

　　果然不出她所料，智琳说她的车子坏了送修了，今天出门是打车来的，才知道原来打车挺难等，接下来她要去某处，是否方便带带她？顾奕森绅士地答应了。

　　然而剧情也有郑书妍没料到的部分：她的专属座位被智琳占了。

　　她眼睁睁看着智琳含情脉脉地坐到副驾驶位，再看顾奕森从容地坐到驾驶座，她自己才意难平地坐到后排去。顾奕森从后视镜看一眼身后的郑书妍，见她一脸无动于衷地看车窗外。他心里不知为何乐了一下。

　　途中，智琳问顾奕森：“之前的同学会，你怎么没来？”

　　顾奕森说，工作太忙，没时间去。她又说下次有同学会，请他一定要来。顾奕森说尽量。然后智琳开始讲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她大学读的是师范，毕业后做了两年老师，才发现当老师实在太累太操心，于是她义无反顾地辞掉工作，之后开了个花店，线上线下一起，生意还不错，眼下正在筹划第三家分店。

　　原来是开花店，难怪人看着也有点花的艺术花的气质呢。柔柔弱弱的，顾奕森若是看上她，倒也算眼光不太差。郑书妍悄咪扣瞧了眼前面的两人，收回目光时，从后视镜中撞上顾奕森的目光，她立刻若无其事地又去看车窗外。

　　智琳在半道下了车，人袅袅婷婷立在那跟顾奕森挥手告别，直看着他把车开远才转身走掉。

　　郑书妍哑口了一路，智琳下车后她仍然是不语，顾奕森也没声。气息中流淌着绝对的平静，只是郑书妍心里并不平静，她心里在没名目地发酸。

　　她能有什么名目呢？徒弟能为师父吃什么醋呀？

　　下车后，她有意拖慢脚步，不和顾奕森并肩走。她跟在他身后几步远，闷闷地看一会儿他背影，又闷闷地看地面。进电梯后她也不和他并肩站，她人往后一缩，和他错开一个肩膀，全程无话。

　　“郑书妍。”

　　郑书妍走出电梯时，顾奕森喊她。她回过身来，在电梯门外闷闷地看着他，见他弯了弯嘴角，似笑非笑地向她道了一声“晚安”。

　　没等到郑书妍回复一个“晚安”，电梯门就徐徐关上了。电梯门缓缓合并时，他们相顾无言，画面那么戏剧性，那么凄美，凄美得郑书妍险些要被感动哭。

　　她快活起来。

　　这些天他们每天一同回来，每天都在电梯里分别，他从不跟她道晚安的。今晚的晚安是他给她的情感补偿？管它呢，反正智琳得不到这样面对面的晚安。

　　智琳的确没得到顾奕森的晚安，不过她可以给顾奕森道晚安。她在微信上温柔询问他是否安全到家，并谢谢他载了她一程，然后道了晚安。顾奕森只说不需要客气，就没了下文。

　　郑书妍进家门，屋里静悄悄。秦雪被淘汰搬走后，玛雅就搬到她卧室去了，因此郑书妍和玛雅都如愿分别拥有一个卧室。她去敲玛雅的房门，没听到应声，她就直接开了门，正好看见玛雅在换衣服，胸脯滚圆半露着。

　　两个人都怔了一瞬，接着同时惊叫一声，然后又都松了口气，一起笑得放肆又开怀。玛雅穿好衣服，怪郑书妍不敲门，郑书妍说敲了，是玛雅没听见，两人笑着争论不休，玩闹成一团。

　　这时，郑书妍微信收到好友申请，她放弃和玛雅争论，拿手机一看，申请人备注名是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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