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魔尊为徒后

　　俟汝山脚下，月入溪。

　　江夜舟正坐在溪边调息，与贺渊约定在山下等候已经过去三天三夜了。

　　青女尸体一直没有腐烂，江夜舟知道是贺渊所为。前世，江夜舟多尝了几口欲仙君带过来的桃花醉，无意问起其家人。当时，江夜舟第一次看到帝渊脸上闪现落寞的神色，意识到自己不妥之处后，正要转变话题，欲仙君却又恢复往常，满不在乎笑言。

　　“是有两位亲人，母亲与姐姐。”

　　“阿霁，本座可是天煞孤星，接近我的人，都不得善终呢。”

　　青女应当就是欲仙君口中所说的姐姐，贺渊不让其身子腐烂，定有他的原因。只不过，分开前，贺渊说他只需要一天时间处理青女后事，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江夜舟拿起竹青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月隐云，愈发漆黑，江夜舟抬眸望向俟汝山顶，猛地想起了什么，心道，“是我疏忽大意了。”即刻加快步伐，往通往山顶石阶走去。

　　“师尊！”

　　忽然，一焦灼又带着几分清朗的声音急急忙忙地唤道。

　　江夜舟回头，看到贺渊满身都是伤痕，上衣几乎无法蔽体，一脸消瘦狼藉，手上的弯刀沾满了未干血迹，眉骨间有着两道狰狞鞭痕。江夜舟瞬间想起前世，仙门百家围剿魔界时，帝渊手持炼化魔刀戮九婴，踩过尸山血海，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走来。只是突然间，当目光与那双黑中透紫的眼睛对上时，江夜舟心里猛地一颤抖。

　　贺渊虽是满脸疲倦，此时却是目光灼灼，眼里闪着光，语气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欢喜。

　　“师尊，我……临时有事，你久等了。”

　　江夜舟微微颔首，关心说道，“无妨，为师正要上山去寻你。”看了几眼贺渊伤口后，江夜舟沉吟道，“可是他们，为难你了。”

　　贺渊身上明显是长鞭留下的伤痕，江夜舟方才就记起，三天前在俟汝山，崇吾宫的人坚持要送自己下山，不过，到了半山腰后，其中两人有事便先行离开了。

　　当时没有多想，况且一开始江夜舟也无意要别人送，只不过崇吾宫三人又是内疚方才言语冒犯，又是悔恨有眼无珠，又是担心仙尊行动不便，江夜舟索性就随他们来。

　　现在想想，向慕与其师妹突然走开，定是二人又回去草庵跟踪贺渊去了。

　　贺渊却是拧紧了拳头，片刻，摇了摇头，第一次露出灿烂笑容，“师尊，没事了，以后……”他犹豫了一下，有点无措地摸着后脑勺，小心翼翼地问道，“以后，我能一直陪伴在师尊身旁吗？”

　　江夜舟见着眼前这个前世仙门百家避之唯恐不及的魔尊，不禁微微发愣。

　　其实，前世仙门百家和人界都道欲仙君是个三头六臂甚至面容狰狞的恶魔，但其实，魔尊生得极其俊俏。特别是喝醉酒时，硬要枕在自己大腿上睡觉的模样。卷长浓密的睫毛，鼻梁弧度柔和，左眼角下方血色红痣，天生带着六七分的乖巧温文，只要不说话不动手，瞧着倒也让人心生喜爱。

　　此时的贺渊虽还只是少年模样，没有欲仙君高大威猛，男子不似女子，面貌已然长成。重点是，此时的贺渊与魔尊相比修为尚浅，而且看着好像，也挺……听话的。江夜舟不觉心生暗喜，明显比欲仙君可爱多了。

　　见江夜舟又陷入了沉思，贺渊有点委屈地抿紧了唇，不觉低下头，盯着脚上穿着的已经破烂露出脚趾的草鞋，眼瞳隐隐有血丝浮现。

　　江夜舟见状，赶紧反应过来，嘴角微扬，温和说道，“能，但凡你愿意。只不过为师现今这幅身子，怕往后连累……”

　　“愿意！”贺渊急道。

　　江夜舟忍不住摸了摸贺渊头，心道这孩子从见面至今总算话多了些，想是之前定是过得很是辛苦，不觉宽慰，“天色已晚，你随为师回桃花小镇，我们歇一晚，再回昆仑之巅。”

　　“好！”贺渊用力点了点头，突然，一阵“咕咕咕”叫声传来，贺渊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江夜舟不觉轻声笑了出来，想不到魔界的魔尊、仙界的欲仙君、人界的帝渊，此刻竟然正饿着肚子，见贺渊窘得脸颊通红，愈发觉得可爱，又忍不住摸了摸贺渊的头，从怀里拿出一绣着梅花图纹白色手绢，打开后取出半块桃花饼，递给贺渊。

　　桃花饼是这三日，附近的浣衣女子赠送的。想起今日浣衣女子还在打趣询问是不是在等情郎，江夜舟就隐隐头疼，他无奈摇了摇头，说道，“为师现今修为有限，得靠食物支撑。这三日我吃了半块，只剩这半块，你别介意。”

　　贺渊盯着梅花图纹白色手绢看了一眼，视线才落到那半块桃花饼上，“师尊，没事，我……我不饿。你吃就好。”说完，偷偷地用手压紧肚子。

　　江夜舟不觉心酸，他走到溪边，贺渊也跟着走了过来。

　　“既是师徒，师尊的话徒弟是不是应该听。”

　　“是。”

　　江夜舟一本正经说道，“把弯刀放好，把手洗干净，把饼吃了。”

　　贺渊用力点了点头，蹲下把脸和手都洗干净后，起身接过江夜舟手上的桃花饼，两口便入了腹。

　　贺渊跟在江夜舟身后半步，两人一起慢慢地往桃花小镇走去。

　　江夜舟边走边说道，“饼不大，权当充饥，你暂且忍耐下，等回到客栈，再吃些别的。”

　　贺渊乖巧地摇了摇头，“师尊，不用，我吃饱了。”

　　“正当长身子时候，半块饼怎么可能吃得饱。”江夜舟心里感叹道，却未说出来，他侧脸看着月色下那张生得好看却是消瘦苍白的脸，莞尔道，“你不吃为师也要吃。”

　　江夜舟见贺渊听话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好奇问道，“贺渊，你就不怕为师？就这样离开俟汝山跟为师走吗？不担心……”

　　他故意不多说，江夜舟知道贺渊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俟汝山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桃花小镇的人也容不下贺渊，但毕竟这里是贺渊从下长大的地方，他熟悉这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突然跟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走，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是需要下定很大决心的。

　　虽然，收徒那会，贺渊虽是沉默了一下，但也很快就答应了。现在，让他跟着自己离开俟汝山，也是听话的就跟着走了。

　　“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为师？”江夜舟惑道。他总觉得欲仙君即使少年，也当是不好惹的，况且江夜舟一路打听加上道听途说，知道贺渊打小成长环境和经历，这样一个孩子，应当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才对。

　　“因为，师尊长得很……很仙。”贺渊低着头，勾着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裳。

　　江夜舟突然驻足，忍不住地揉了揉眉心，竟然是这个原因。他不禁又想起了前世魔尊调侃的话语。

　　“你为何总是赖在我身旁不走？”

　　前世仙门百家前往万佛朝宗求神武之时，欲仙君又总是跟在自己身旁。魔尊死赖在仙尊身旁，那时仙门百家又拿他没办法，只能一个个远远紧紧盯着，保护好他们的仙尊。江夜舟无语，只能借此问道，希望他能自己走开。

　　“因为，阿霁长得很仙啊。”欲仙君笑吟吟地看着江夜舟，一字一句地说道。

　　江夜舟：“……”

　　果然是欲仙君，从小就这么……爱好美色的吗？江夜舟自认自己是长得好看了些，但天下貌美之人何其多，仙门百家年轻气质弟子更是数不胜数，他除了修为高，不过也是中人之姿罢了。不过，当时欲仙君修为高，天真皇人甚是欣赏他，让他在三件神武中挑选一件称心的，要知万佛朝圣求得神武者，实力与机缘缺一不可。

　　天真皇人更看重的却是机缘，而万佛朝宗十年开山一次，每次最多只出现一件神武。

　　江夜舟当时也挺惊讶的，更让他和所有在场的人震惊的事，魔尊帝渊居然取了一件众人瞧便排除在外的神武。狂妄霸气十足的魔尊居然会选择那么件没什么威力的武器！而且，还那么阴阳怪气的，实在让仙门百家头皮发麻。后来，欲仙君总是将神武用在自己身上后，江夜舟才发现原来此人一开始就蓄谋已久！图谋不轨！

　　贺渊本就走在江夜舟身后，方才回答时无意识放慢了步伐，又低着头，发觉差点撞到师尊后，赶紧驻足，有点忐忑问道，“师尊，我……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江夜舟深吸了口气，耐心引导道，“贺渊，皮囊只是外在的，修仙之人，切记太过于看重。”

　　贺渊揉开一个甜甜的笑容，“知道了，师尊。”

　　“我们走吧。”

　　“好！”

　　山风徐徐，明月朗朗。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安静地走着。江夜舟注意到贺渊偶尔好奇地偷瞄着自己，当做不知，也未多问。

　　如此安稳祥和的时光，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了，江夜舟不觉嘴角轻扬，放慢前往桃花小镇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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