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辞【上部『微ＧＢ』】

　　月星楼里的人都传，今晚之后楚公子就不再是楚公子，而是与城主契血的贺兰十八公子，在孤日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为什么城主如此看中瞎了眼的美人呢，于是又有人分析的头头是道。说楚公子是难得一见美男子，眼疾不是问题，有城主契血咒护佑，往后必定重见光明。公子与城主八字相合，旺亲人运道，而且公子的名字里带星，皓星伴月，福泽绵长，是极好极好的兆头。

　　沈霜序心苦无奈，恐怕就在昨天，他们都不是这么评价的，他们看不上楚楚，笃定他最后也不过沦为贺兰城主的□□婢。

　　“哥哥，荣华富贵惑心，这是人之常情。”沈霜序道，“可你想过后路吗？贺兰氏的契血咒，从来无解。这若是交易，你太亏了。”

　　“帐不是这么算的。”楚星辞拉着沈霜序的手，在手腕上轻轻按两下，“我兄妹二人相处许久，你还能不明白我的想法，只是眼下事多繁杂，我没有时间同你慢慢讲。但我想要你明白，我们是亲人。我荣你荣，我损你损。”

　　沈霜序这才反应过来，楚星辞不便多说，月星楼有固步法阵困着，便只是传音都会被察觉。这阵法向来诡异，他们既进得去，便出不来，包括无魂双煞这样的高手。大宫里来人，都随身带着符牌，用过一次，就没有办法用第二次了。到处都是眼睛，贺兰月对星苑严防死守。

　　这个固步结界谁都无法破开，楚星辞暗地里尝试过多次，动静大点，上头就会知道。想出去可以，贺兰月亲自来接便是。

　　沈霜序想明白了这一点，便问楚星辞，“哥哥，那我今晚是同你一起去吗？”

　　楚星辞摇头，“只有我一人。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别担心，我不会让别人为难你的。我们都要好好地，等待来日重逢。”

　　他这样说，仿佛要离开很久一样。沈霜序便再清楚不过了。将她留在这里，带走楚星辞。要是楚星辞敢生出幺蛾子，沈霜序便不会好过。若沈霜序敢使什么幺蛾子，楚星辞也不会好过，他们既是对方的亲人，也是对方的软肋。

　　这是一出死局。唯一的变数就是楚星辞今夜陪贺兰城主去赤月祭祀。他出得去，他们才有一线生机。其实他早前就跟她暗示过了，只她没在意而已。

　　沈霜序不知道他如何盘算，几乎可以预见，在高手如云的孤日城，如果他孤身一人，几乎毫无胜算。

　　沈霜序眉头皱了又皱，风险太大了。还不如让楚星辞老老实实跟着贺兰月过日子呢，最起码能多活几年。如果能看开一点，至少贺兰月活着，楚楚也能富贵傍身。

　　他们静静站着，良久，沈霜序道，“贺兰城主还真是......深谋远虑啊，你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她从未了解过楚星辞的过往，但这人，深不可测。

　　楚星辞看着远处望向他的护卫，笑着道，“都是缘分吧。她认识我比我认识她更早，然后，缘分使大家有了交集。”

　　大漠黄沙无边际，红日西斜，满月东升，他们同时在天空相遇，晚晴漫云霞，忽然间鼓乐从高处响起，杳杳渺渺，进而节奏密集，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半空有十数玄色大鸟围拉着金碧辉煌的小阁楼飞过，外圈有数十御剑修士护卫，清一色玄色劲装，前后方均有灵雁成排口衔花篮，飞到月星楼上空徘徊降落，花瓣洋洋洒洒，缤纷如雨，落了沈霜序满身。除了她和楚星辞，所有的人都跪下来，虔诚的呼喊着口号，“城主——洪福天齐！——恩泽万年！”

　　这排面，都给沈霜序看愣了。

　　说真的，比起贺兰月，她师尊周映菲作为当世人人畏惧的第一高手，真的低调到爆。

　　转瞬的功夫，贺兰月便立在了月星楼的大门口，她今天看着格外高大，威严目光扫过来的那一刹那，沈霜序双腿一滑，跪在地上，趴的展展的。

　　别人没有抬头，沈霜序也不敢抬头。她刚才反应迟缓，怠慢了贺兰月，还不知道这帮装杯客要怎么对付她。

　　今天傍晚的贺兰月，十分的庄重，装扮的如同人人敬畏的女君王，走过来时，对趴在地上匍匐拜礼的包括沈霜序在内的草芥们，看都没看一眼，反而走近楚星辞，笑着对他说，“星辞，我来接你了，我们走吧。”

　　楚星辞跟在贺兰月身后，亦步亦趋，他穿着镶满珠玉的华美的衣裳，从头绚丽到拖地的袍尾，背影肃穆笔直，趴在地上的草芥们越发恭敬，又哐哐磕头，呼喊口号，“恭送城主大人，恭送十八公子！”

　　沈霜序对该场面深感震惊。她壮着胆子，看了一前一后出去的两个人，表示十分不解，第一次见到贺兰城主的时候，绝对想不到她是如此能装，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而楚星辞也是如此，不知怎么的，珠光宝气的高冠，迎风扬起的华贵披风，都让那个背影陌生到仿佛是另外一个。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们本来是他们，又不是他们。

　　她彻底困惑，想起楚星辞临走交代，越发抓不到头绪。等大人物带着她的排面走远了之后，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才发现衣服没有沾土。月星楼今天的地面，铺满芬芳花瓣，但不惹尘埃。

　　除了贺兰大城宫的来人，无魂双煞都没有跟着去，依然留在月星楼里。沈霜序思绪混乱的时候，兄弟两个一左一右站在沈霜序旁边，拱手笑道，“往后，还得多沾沾小娘子的福气。”

　　沈霜序撇撇嘴，问他们，“这个赤月节 ，果然是整个荒漠最大的节日。”

　　她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今年的赤月祭祀，和中原的中元节基本就是同一天。

　　“当然了。”左无煞看着她，问，“你是第一次来大漠吗？”

　　沈霜序点点头，右无煞又抢着道，“那在下给你认真介绍介绍。”

　　左无煞附和点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叹气，“以后日子怕是更长了。”

　　沈霜序觉得自从昨晚以后，无魂双煞对她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从最开始的嚣张，被沈霜序以自家靠山威胁之后，皮笑肉不笑的维持面子关系，再到一同困于月星楼不得解脱时，对她讽刺挖苦打嘴仗撒气，两个人的嘴能毒到什么程度呢，触碰沈霜序的底线但是绝不会击穿她。

　　这些她都能理解。

　　然而从昨晚的虔诚顺从开始，再到今日慈祥和蔼，沈霜序百思不得其解。她有疑问，也不愿憋在心里，说道，“我们不是敌人么？为什么对我如此真诚友善？”

　　“楚公子，啊不，现在应该叫做贺兰公子，他走之前叮嘱我们照顾好你。”右无煞解释。

　　“他有这么大面子？”

　　左无煞道，“不然呢，你也看见了，城主接他来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楚公子是副城主呢。那我们可不得巴结他。”

　　“可是我怎么听说以往那许许多多的贺兰公子，你们都不放在眼里，还得人家公子少爷们觍着脸巴结你们呢？”

　　“瞧你这话说的，那些人能和你哥哥相提并论？提鞋都不配！”

　　解释听上去很合理。沈霜序没有反驳的余地，但月星楼的人从前嚼舌根，她不想知道都难。无魂双煞直接听命于贺兰月，对任何人都是不屑的。贺兰月手下也不止他们二位高阶修士，但彼此之间也是不相往来，不给面子。即使面对贺兰月的刁难，也是当面服从，背后抱怨。

　　无魂双煞此刻对她的态度，明显就是发自心底的诚挚，希望她吃好喝好，休息好，也好对楚星辞有个交代。他们让她觉得，楚星辞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

　　沈霜序自知探讨下去，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于是换个话题，“月星楼虽好，但时间长了总是无聊。我来大漠日子不短了，可是去过的地方太少，你们跟我干讲有什么意思？不如两位带我出去逛逛？”

　　无魂双煞摇摇头，郑重其事，“不能出去，出去会死。”

　　怕沈霜序刨根问底，两个人主动将袖子撸起，露出胳膊上的花纹来，“看见没，这样的符咒待在星苑里安然无恙，要是没有城主亲自结印的符牌，根本出不去。就算能出去，立时三刻暴毙而亡。符牌的使用期限，唯有一次，我上次已经用废了。现在月星楼的所有人，都没有符牌。”

　　沈霜序大惊，忙伸出自己的胳膊，胳膊上什么也没有。左无煞伸出双指轻轻一点，“只是给你隐藏起来了。从来没有闯过阵的人，才会一直显在手臂上。只要入阵，便生此符咒，这种咒术，只有布阵者及其结印符牌可解。”

　　“那我岂不是一辈子要困在里面了？”沈霜序哀叹，想起昨夜在楚星辞手臂上看到的忽隐忽现的花纹，貌似和这个很像呢。

　　顺便，这贺兰月好邪门，控制人真是一套一套的。

　　“哎，我们兄弟也一样啊。”右无煞道，“不过你也别沮丧，要是十八公子哄得城主高兴，许你出门也不是不可以。主要是城主太在乎公子了，所以才这么小心。你看看其他的贺兰公子，在整个十八道上的出入都是自由的，便是死了贺兰城主都不在意。”

　　沈霜序道：“......”

　　如果真如无魂双煞所说，那楚星辞必定是个她不那么了解但双煞也不怎么了解的人物。

　　她的肚子咕噜噜的响，好像又饿了。双煞多机灵，立马招来月星楼管事，说道，“去备饭。小娘子饿了。”

　　月星楼里所有的人从昨夜以后对待沈霜序的态度彻底反转。除了不让出门，其余一切恭敬有加，言听计从。

　　“害，人生难得清闲，想那么多干嘛，”左无煞拉了沈霜序一把，“我们兄弟陪你好好喝一杯，顺便讲讲荒漠之境。”

　　沈霜序点头，行呗。总比无聊等死强。

　　右无煞见她看得开，也高兴，“就是。到满月变红，今夜孤日城要放万盏天灯，城内的鼓乐和唱颂我们是听不到了，可是烟花和天灯从这里也能看到，很壮观的。”

　　沈霜序点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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