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今天笑了吗

　　松田阵平难得提前下班，把负责值班的好友扔在了警视厅。

　　刚走到公寓附近，他远远就看见夏目突然换了个方向，那个方向他记得不是少年去学校的路，也没见他去过那边。他比较在意少年的神态，眼神没有向周围分散，倒像是聚焦在了身前某处。

　　这在他看来是很劣质的跟踪，可他没发现被跟踪的目标。想到夏目平时对妖怪的态度，今天这明显是跟着妖怪走的情况让他有些担心，于是悄悄跟在了夏目后面。

　　隔着一段距离，见少年停下，他不再试探前进，侧身躲在附近一棵大树后。毕竟妖怪不同于人类，能察觉到多远的情况他不清楚，不能贸然走近。

　　好在这时的树林很安静，只有树叶轻微晃动的声响，风朝着他的方向吹，也将少年的话语带到耳边。从语句间的停顿来看，明显是在和谁说话，妖怪的话他听不见，但少年断续传过来的话足够让他明白情况：一个有点傻气的妖怪和一个想帮助妖怪的少年。

　　他保持距离一路跟着夏目，看着少年提着果篮走进医院，然后一脸失望地出来。不过松田阵平知道现在夏目的情况不需要他担心了，他想做就让他挨个去试，最后实在找不到自己作为警察也能去查一下医院记录。

　　松田阵平转身离开，有些事是时候去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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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街道上很安静。

　　偶尔有一两个夹着公文包的行人匆匆走过，汽车在回去的夜晚也不再发出刺耳的鸣笛，低沉的引擎声带着疲惫感越过路边行人。

　　路灯下，一个身影缓步走进光照的范围。光线一点点勾勒出他黑色的卷发，光影随来人走动转移到背后，只在地面上拉出一个斜长的影子，变淡直至消失。

　　停下靠在公寓后面的巷子口，松田阵平点燃了一根烟。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随火苗出现一下擦亮，又在骤然间重回黑暗，只留下猩红的一点，时隐时现。他抬头去看二楼的某扇窗户，那是夏目的房间，窗帘没有拉上，但从下面看不清房间内部，只能看到窗边有一团暖黄的光晕，想来是夏目还开着书桌的灯。

　　烟还剩最后几口，他看见窗边有人影靠近，咬着烟嘴没动。失去气流支持的烟火转为暗红，在黑暗中不仔细看很难发觉。少年朝窗外看了一眼，关掉台灯，抬手合上了窗帘，没几秒，房间暗下来。

　　松田阵平吸完最后几口，摁灭了那点红光，上楼回家。

　　萩原研二坐在沙发上整理信件。今天他值班，一回来就发现之前不见的信重新出现了，一封在书桌上，其余的在抽屉里。

　　搞不懂妖怪拿拿还还的行为，他干脆不想了转而整理失而复得的信件，看到熟悉的署名还会怀念地打开。

　　听见开门声，他对着玄关扬了扬手中的信件，“怎么现在才回来，今天你不是提早下班吗？看这是什么，你要是回来得早说不定还能帮我看看大变信件。”家里的监视、监听设备早在确定事情是妖怪所为后就还了回去。

　　埋头换鞋的好友没有回话，萩原研二坐起身神色微敛。

　　松田阵平径直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瓶冰啤酒打开，冰凉的气泡顺着喉咙滚下，积蕴在胸口的那股情绪才稍微被熨开。他重新拿一瓶扔向沙发，就着啤酒的涩味开口：“我今天去了夏目读过的一所小学。”

　　萩原研二接过，闻言打开易拉罐的动作猛一用力，从瓶口溢出的气泡撒在手上。之前还和自己一致认为不必探查少年过去的人，今天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余光看到桌上还没收起来的信件，突然消失又出现的信、妖怪、能看见妖怪的少年、明明早下班却晚归的友人、最后一段重合的路，这些线索在他脑海中交织，最终形成一条线索，“这些信件能拿回来和小夏目有关？”

　　“嗯。”松田阵平急喝几口，把今天自己看到听到的经过都说了出来。

　　之前的发现已经让他们倾向于妖怪对夏目是有危害的，性格敏感也是因此。但今天夏目和那偷信妖怪发生的事，令他之前的推测有所动摇。

　　妖怪有好有坏，就和人类一样。这似乎也不意外。

　　问题是能看见妖怪本身，到底给夏目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那个少年……想到准备一家家医院问过去的夏目，他到底还是去了解了。

　　松田阵平先是进系统查阅了夏目的就读记录，虽然转学很频繁但没有长假或休学情况，医院系统里也没有什么大的就医记录，可见他并没因为妖怪受到比较大的身体伤害。国中学校待得都不久，他去了夏目在东京就读过的一所小学。

　　到达学校时早过了放学时间，给门卫看了警察证件他才顺利进去。学生虽然走了，办公室里还有没下班的老师，为了不给夏目造成困扰，他编扯了好久才从记得夏目的老师口中得到一些信息。

　　“夏目那个孩子我记得有点孤僻，不喜欢和其他同学一起玩，是吧？”
　　“我倒是记得好像有些同学会欺负夏目，说他喜欢撒谎。”
　　“欸！我怎么不知道？”
　　“可能你没带过他们班吧，我还记得经常有同学打报告说夏目又在撒谎，还说他又说奇怪的话之类。”
　　“这么一想，确实那个孩子喜欢说些莫名的话，有时还会有奇怪的举动吧？”
　　“他家里情况我们也知道，可能是太孤独了吧，想吸引别人的注意？”
　　……

　　松田阵平描述得已经很克制了，但萩原研二还是变了表情，眉拧在一起，很久才舒开，

　　他们终于知道了从小看见妖怪给夏目带来的影响。他一定曾被妖怪捉弄过，同时因为不懂如何掩饰这不被他人理解的能力，甚至最初根本不知道这是需要掩饰的，又被人类捉弄过。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走上任何歧路，不吝啬对他人的帮助，只是把自己逼迫得收敛、压抑。

　　他们都经历过青春期，也有过所谓的痛苦过往，旁人的流言蜚语和针对有多折磨他们很清楚。尤其是警察这份工作，他们见到了形形色色挣扎堕落的人，很多人未必经历过夏目那样的痛苦，却轻易选择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在他人身上。

　　而夏目呢，他或许跌进了泥潭，但一直坚守的心性却在黑暗中如此闪耀。

　　不得不说，这个小少年就像是颗蒙尘的明珠，正好慰藉了身为警察看过太多恶与变恶的他们。或许知道他过去经历的第一反应是心疼，但最终沉淀在他们心中的，是一种感动。

　　真的会忍不住期待啊，少年未来的模样，那该有多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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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搬到吉川家快一年了，重新换上冬衣时夏目才意识到:第一次，时间在他这里过得这么快。

　　已经13岁的他在一个地方居然停留如此久，吉川夫妇对他很好。和楼上的萩原先生和松田先生认识也近一年了，他不是很能清楚地去界定与他们的关系。说是友人，但自己更多时候是被两人照顾；说是长辈的话，自己和他们相处的状态又更轻松。总之，他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

　　然而情况在这个冬季来临时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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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7日，去年这时候，炸弹犯用两个炸弹进行勒索，其中一颗差点夺走了数条生命。今年的这天，消失一年的炸弹犯重新给警视厅传来了信息。

　　听到消息时，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正对着模型模拟拆弹，两人工具都来不及放下拔腿就冲向搜查一课。

　　伊达航等在走廊上，将手里打印纸递给急冲冲跑过来的两人，纸上只有一个阿拉伯数字：3。

　　这是什么意思？3个炸弹？与3有关的地点？还是时间？两人严肃讨论着各种可能。

　　炸弹犯终于再一次有线索，整整一年的时间对方毫无动静，他们知道这是自己顺势抓住对方的唯一机会，搞清楚数字的意思很关键。

　　伊达航走上前一左一右抱住两人，他想抓到炸弹犯的决心不比他们少，“会抓到的！我们一定会把他绳之以法！”
　　“当然！”

　　一个数字能表达的可能性太多太多，警视厅对群众的报警情况愈发重视，担心哪里突然就出现炸弹。然而一周过去了，整个警视厅很多人忙得甚至没能回去睡一个安稳觉，还是什么都没发生。如果没有那张传真，仿佛炸弹犯根本没有重现过。

　　他们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传真的日期、一年的间隔，炸弹最具象征的倒计时，一切都指向另一个方向。

　　数字就是倒计时，以年份为跨度，炸弹犯用发传真的方式，在给自己未来的计划倒计时！

　　“那个混蛋！”有年轻的警察忍不住砸了下桌子，没盖好的杯子受力震荡，水洒出来，一片狼藉。

　　紧张进行了一周的搜查行动竟以如此结论结束，好像他们要想结束这件事，就只能按炸弹犯的节奏走。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满是不甘，一时却也无可奈何，唯有想要抓住对方的决心更加坚定。

　　一整周，他们两忙得都没回过公寓，累了就直接倒在休息室将就睡会，等他们忙完回去，才得知夏目不久后要搬去八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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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川家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家中儿子大学毕业要在附近开始工作。这本是喜事，却也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家里房间不够。

　　吉川先生只是普通公务员，早年买下这间房时积蓄只够两室一厅，当时家里也只有一个孩子，住着正好。收养夏目的时候，儿子读大学住在学校，正好能把房间收拾给夏目住。

　　眼下儿子结业即将搬回来，毕竟刚找到的工作就在附近，最初那点薪水再要负担一份房租实在太重，住在家里是最好的选择。可让两个人住在一个房间根本不可能，储物间也小，不能改造成卧室。

　　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吉川先生捧着茶杯坐在餐桌上，陷入沉默，吉川太太更是感到很抱歉。

　　夏目看起来是平静的，虽然在这里停留了很久，但离别似乎才是他的常态。

　　“请别这么说，这一年很感谢您的照顾。”他能感受到吉川夫妇对他的好，也能理解他们面临的处境，即使对方愿意让他留下来，他也会不好意思留下添麻烦。

　　吉川先生放下茶杯，很尊重夏目的想法，“东京这边目前联系到的都有难处，有一个八原的亲戚应了，虽然那里比不上东京，但规模也算不错，如果你不愿意，我再试着联络其他亲戚。”

　　“没关系的。”八原啊，夏目想，他的家就在那个方向，他已经有点记不清那里的样子了。

　　但他想，他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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