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人们总喜欢欲盖弥彰,这份感情或深或浅
而此刻,梧桐树下的少年少女,把当年的一幕,如时光倒流那般,再次掀起了一场盛夏的热风里。
韩代弋站在三千的前面,从左心脏上的衣兜里,掏出一枚珍珠发卡,握在手心里,递到三千眼前。
三千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小男孩的面孔,他说:我可以跟你换吗?
三千轻轻的摇了摇头,心理暗示自己,这世上,绝对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即使有,自己也遇不见。
人们总喜欢欲盖弥彰,这份感情或深或浅。
三千伸手接过少年手中的珍珠发夹,失而复得,如获珍宝。
她将手中那张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纸条递给少年,上面写着:5:20分,梧桐街道,梧桐树下,不见不散,署名是:你会一见钟情的周小瑶。
韩察嘴角不经意的笑了笑,看着手里皱巴巴的纸条,心想,这是被捏了多久,他将纸条折成四方形,放进衣兜里,就这样静静的坐在三千的身边,没有解释,也没有问,而是说:梧桐树像会说话的哑巴,只是我们都不懂。
三千愣愣的看着他,欲言又止,因为这句话,她也在心里偷偷的念着:梧桐树像会说话的哑巴,只是我们都不懂。
而这句原话的后面,还有一句是:而我们又不问。
5:20分,梧桐街道,梧桐树下,不见不散,署名是:你会一见钟情的周小瑶。
梧桐街道,梧桐树下,周小瑶站了许久,盼了许久,暖风过意,扑过绯红的脸颊,百褶裙像画成的蝴蝶,静谧的与空气挨在一起,她时而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时而双脚踩踏着地面,或者是抬头仰望天空下,静静的听梧桐叶们,喃喃自语。等一场梧桐花雨,等一个人,终是扑了一场空。
她并没有生气,往常都是男孩子追着她跑,这次,她倒是觉得新鲜。她周小瑶想要的人,还没有追不到手的。
于是她打着口哨,蹦蹦跳跳回家去了。
一轮红月从东边爬起,深褐色的云拖着她的底。
远远的望去,像是挂在树梢上,树枝横穿红月,像是中间被凿出一条深沟,黑嗡嗡的看不见光明。
三千坐在高高的凳子上,趴在阳台上,痴迷地沉沦在自己的想象中。
夜凉了,回屋吧。阿婆抱着一条厚厚的毯子,轻轻的披在三千的身上,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在夜色中,声音温柔,流淌着一股暖意。
三千回过头,看着满脸温柔慈祥的阿婆,大脑中,又是那一副又一副的画面,这次,她鼓足了勇气,直了直身体,将自己身上的毯子拉开,披一半在一旁阿婆的身上,试探着问:阿婆,可有见过这般红月。
阿婆只是笑笑,盯着远在天边的那一轮红月,眼眸中,看不出悲喜。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三千情绪有些低落,瘪了瘪嘴,双手趴在阳台上,下巴紧紧的贴着小臂,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眨巴着眼睛,望着遥远的东边。
红月年年有,小的时候,你只知道抓天上的星星,哪能顾得上东边孤独的红月亮。阿婆语气轻松,像是故意调侃三千。
可是那么努力的抓了十几年,你看,现在依旧是两手空空。三千将空空的双手伸到阿婆眼前,嘟囔着嘴,变得撒娇起来。
我的小千就是天上的星星。说话的同时,阿婆用手抚摸着她的头,温柔的像一阵风,手掌的暖意贴在她的头皮上。
阿婆说的话,小千越来越听不懂。三千鼻孔里冷哼了一下。
因为你照亮了别人的黑夜,成了阿婆生命中的一抹光。阿婆目光依旧那么温柔,笑容浅浅,仿佛,即使狂风暴雨,她也能保持如现在这般的优雅。
阿婆才是小千的拯救者。比起光,阿婆才是我的全世界。
她们从来不会吝啬赞赏对方,这一老一少,就如朋友那样。
他们视彼此如自己的生命那般珍贵,所以小心翼翼的活着,将自己的健康,看得重之又重,可偏偏上天不会随了每个人的心愿,生命与生命之间,就是一个追逐的轮回,总会有人先走一步,也总会有人念念不忘。
小千要学会自己长大,阿婆才不是你的全世界,你的全世界,只有这浩瀚的宇宙,和你。阿婆的语气越来越轻,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绕过崎岖的山路,到小千的耳朵里时,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阿婆又开始说胡话了。小千将披在阿婆身上的半边毯子拉了拉。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依偎着彼此,看着天边的红月慢慢升起,慢慢的褪色,一轮皎洁的月光挂在空中,星星们围着她眨着眼睛,顺着亘古不变的轨迹,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清幽的月光中,那点点的黑影,不知为何,显得格外刺眼。
三千将目光转向阿婆,看着她映在月色下的脸,很是苍白,白色的月光映在她的眼里,弯弯的月牙眼里,一片水汪汪。
阿婆,我有一个秘密想和你分享。三千温柔的看着阿婆的侧脸,听到她说话,阿婆转过脸,轻轻的点头。
近日,我认识一个人,他说,他认识我的名字。阿婆没有说话,三千接着说道:其实,我也认识他的名字。
韩察。阿婆轻轻的唤着。
三千轻轻的点头。
月色下,遥远的天边,一层厚厚的雾笼罩着山巅,若隐若现,一眼望去,那陷入深黑色的山底,像魔鬼的裙边,煽起层层的黑雾,欲望吞噬着天边的一点点光明。
因为阿婆认识一个人……
三千静静的听着,想听阿婆继续往下说,可是,她停住了。或许悲伤的记忆珍惜席卷着她,又或许她在努力的找着回忆。
叫韩察。三千替她说道。
韩察。阿婆依旧只是轻轻的唤着。
不知是她不想说,还是依旧记不起他与那个人的点点滴滴。
记忆的轮廓,边角已经模糊不清。
一阵风过时,一阵风又起。
在某一个角落,偷偷的潮湿了一片,被关上的大门,又怎么能轻易打开。
三千想替阿婆留住她的回忆,她觉得,她的名字,或是他的名字,一定会像一根坚韧的丝,钻进白茫茫的一片,勾住某种东西,她想要的,一定会回来。
她想一个人,是不想忘记过去的,人活一生,到头来,如果你往回想,所有的地方都是模糊一片,那这一生,所走的路,所爱的人,所受过的伤,被爱过的岁月,都消失殆尽,岂不是白白走了一遭。
毕竟人,活一生,到最后,留下的,仅仅也只有记忆罢了。
如果连昨天都记不住,今天所有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今天拼命地奔跑,是奔向未来,而不是为了逃离昨天。
阿婆在得到与失去之间,选择了一条最轻松的路,忘记所有,不奔赴,不念想,选择只有今天的日子。可即使她忘记所有,那个名字,依旧能让她掀起惊涛骇浪。
阿婆还记得那个人吗?
韩察。
对。
阿婆只是摇头,又点头。
记忆陷入那灰蒙蒙的暮色里。
窗外梧桐树下,一抹身影定定的站住,茂盛的树叶遮挡住大部分的光,落在地上的,像金丝线条那样细长,落在身上的,像一道道光芒。往下一百米处,是一个潜水槽,两个水龙头,里面正哗啦啦的流着水,同学们提着小桶,围绕在水槽的旁边打水。太阳落在水槽里,反射出光芒,水波纹扭动,太阳被扭成了一条线,在水槽里面晃动。
同学们你推我挤,水桶在手里晃来晃去,干净的水洒了一地,像一条长形的尾巴,跟在他们的身后,分出无数个岔口,弯弯曲曲。
校工正在给小草坪浇水,绿油油的一片,落在上面的水珠,像珍珠那样,六边形的星芒相互照应,形成一片星星海洋,高高耸立的梧桐树,沾着小草的光,也在一阵风起时,相□□头,示意问好。
校工牵动着手里的水管,长长的胶管在操场上移动,显得很笨重,而牵在这头,接着的水龙头,也跟着轻轻晃动。
代弋,下来帮我。手里提着扫帚,站在梧桐树下发呆的代弋,听到有人叫唤,眼珠转动,望向水槽处。韩察一只手提着两个空桶,另一只手提着一把湿哒哒的拖把,站在阳光下,笑眯眯的看着梧桐树下的人。
其实,他早就可以回家,只是当他望向窗外,那一抹纤细的身影,像吸石一样吸引着他的目光,透过玻璃窗,总感觉她的身上,被加持着某种光芒,即使她身边有来来往往的人经过,目光唯独,只见她。
站在二楼玻璃窗前的韩察,顺着代弋的目光,穿过操场,目光落在校工的身上,水花四溅,他脚下的小草像是在跳舞,婀娜多姿,轻轻的摇动身体,梧桐叶在一阵风里吟唱着某种旋律,伴随着流水声,伴随着阳光下的小彩虹,为这个校园的一角,平添了几分姿色。
韩察的目光,顺着那条长长的胶管,落在了水槽处的第二个水龙头上,嘴角一动,露出了邪魅的笑容,看了看手里的抹布,心想觉得不妥。突然,一个男生长大一口气,嘴里嘟囔着:做个女生真好,不用拿重物。韩察灵机一动,大步流星,将抹布递到男孩的手中,接过他手中的水桶和拖把,满面笑容,只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的回荡,然后消失不见,片刻,教学楼的拐角处,出现了他的身影。
他故意将水桶扔在地上,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可是看得出神的代弋,并未将目光转向他。直到他将拖把冲洗干净,放在一旁,又试图叫了站在上面的人:代弋同学,帮我一下。
代弋这才缓过神,看着站在水槽边的韩察,一只手提着一个水桶,旁边还放着一把拖把,收回目光,踱着步子下去。
帮我扶一下。韩察将手里的空桶递到水龙头下,另一只手提着满满的一桶水,晃晃荡荡。代弋将手里的扫帚放在一边,伸手去扶,刚弯下腰,韩察手里的桶倒了下去,刚巧不巧,晃晃荡荡的水桶,与另一个水龙头擦肩而过,站在水槽上的脚一崴,整个身体失去重心,手里的水桶滚到一边,由于想要自我救赎,伸手便抓住了那条长长的水管,接在上面的水管被扯下,水龙头里的水咕嘟咕嘟往上冒,惊慌失措,韩察伸手去关,踩在水槽里的一只脚又没站稳,开关被他扯了下来。
韩察。只听代弋抱怨地叫唤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
水花四溅。
代弋抬头望了一眼草坪上的校工,他放下手中的水管,弯下腰,正修剪着一株小树。再看看整个人蹲在水槽里的韩察,手忙脚乱的拿起空桶,一手一个,一个挡在自己的头上,另一个挡在韩察的头上,嘴里不停的催促:你快一点,不要每次闯祸都带上我。目光看看韩察,又转向不远处的草坪上,焦急万分。
韩察,好了没有。
水滴在眼睛里,我看不见。韩察抬起头,眯着一只眼,代弋手上的桶完美地错开他。
你好烦。说着跨进水槽,蹲下身体,靠近韩察,将空桶举在他的头上。
你到底行不行。代弋催促着。韩察依旧是手忙脚乱,嘴角抿着一抹笑容,得意扬扬。
扬起的水花溅在他们身上,落在每一寸肌肤上,仿佛都能挑起一阵心跳。白色的桶高高悬在空中,偏斜的阳光照在上面,桶的颜色变得更白,水珠从上面滴下来,缓慢的,一滴接着一滴,有的,顺着代弋的手掌,滚进她的衣袖,湿了一片。
韩察回过头,将眼睛在代弋的肩膀上蹭了蹭,笑着说:马上就好。
他看着那张干净纯洁的脸,碎发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滚,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紧紧的贴在皮肤上。
臭小子,干嘛呢。韩察刚想开口说:可以了。被校工的一声臭骂,吓得一哆嗦,水龙头落在了地上,代弋一机灵,将举在头上的水桶迅速的盖在了喷洒着的水龙头上,瞬间,溅起的水花收了回去,只听见桶里发来轰隆隆的声音。
两人像犯错的孩子,恭恭敬敬的站在水槽里,缓缓的低下头,这才发现,水槽里的水已经淹到了小腿处。
代弋咬着下嘴唇,抬起脚,使劲地踩了韩察一脚。韩察疼得呲牙裂嘴,清澈的水底,水随着脚动而展开,水面浮起层层浪花,由于阳光穿透,影子又印在了水底,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上,像是发着金光,扭动着线条。
身后爆开的水龙头,在白色的桶里发出某种呼唤,水顺着桶面往下流,形成了一面圆形的瀑布。
校工看着湿淋淋的两个人,韩察忽然转身,站在代弋的身前,挡住了校工的目光。代弋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胸口,白衬衫已经湿了,一件鹅黄色的运动内衣边角若隐若现。
赶紧走。校工摆弄着手,目光四处游荡,无法聚集在一个地方,看着眼前的画面,连责备都免了,或许,他那双怀旧的目光中,也曾为某个人放肆过吧。
韩察牵起代弋的手,依旧挡住校工的目光,朝太阳光下奔跑。校工只是摇摇头,微微的笑着,许久,抬头望向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嘴角轻轻扭动,喃喃自语道:小兔崽子,真会挑地方,也会挑时候。说着抬头望了一眼太阳,万里晴空,阳光热烈。
哇,晴空万里,阳光普照,你俩是如何将自己变成落汤鸡的。周木正在洗黑板,看了两人,还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惊讶的张着嘴。
韩察大步的跑回座位,弯下腰看抽屉,塞得满满当当的抽屉里,唯独没有校服。
木周,你带校服外套了没有。无措地望着站在讲台上的木周,又看了一眼站在他下面的代弋。
这时,木周身上的白衬衣已被他脱下,披在代弋的胸前,嘴里嘟囔着:记得明天洗干净给我带来啊。说着转过身,继续擦洗黑板,瘦瘦的身体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汗褂,上面还有一串一串的墨,那是代弋干的好事。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彼此不认识,代弋坐在木周的后面,刚发完新书,代弋迫不及待的想要签上自己的大名,手里的钢笔却不争气,于是她就甩甩甩,猛一抬头时,木周的背上,那件白衬衣上,两串大大的黑墨。
她惊讶的瞪大双孔,半张着嘴,手里握着钢笔,一动不动,她在寻思,该怎样赔礼道歉。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可是不通知对方一声也不太好,于是他就用钢笔的笔尖,轻轻的戳了戳木周的后背。
木周回过头,“扑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转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卫生纸,递到代弋面前,小声的说:你真像我家的小花猫。
就这样,他们成了朋友,一生一世。
木周只能自己默默的去提桶,他知道,学校后面的两个水龙头,一个是供全校师生打扫卫生用的,另一个则是供校工浇花草树木用的,如果不是人为,第二个水龙头是不会轻易洒出水的。
谁又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巧合是人为,有多少缘分是捏造。
但如果都只是冷冷的看着,又怎么会有一段接着一段的青春,在一次又一次的巧合中,创造了那些一生一世。
无论是巧合还是人为,只要结局是好的,谁又在乎最初的怪行为,得到想要得到的,只要达到目的地,不择手段也是一种能力。
叛逆对于青春中的叛逆者来说是一种光环,而代弋却将这种隐形的光环发扬光大。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