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有女待出嫁

　　听着对方要安排自己出去住，韩仟是打心底的高兴。虽这几日与他相处得十分融洽，但两人在一起始终会有些放不开手脚，如果单独有了自己的宅子，往后行事自然方便许多。

　　随后她对着罗康捣头如蒜，嘴上又是一套极为熟练的商业吹捧。

　　罗康瞧见韩仟眸中带光，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直恨得牙痒痒：“本还以为你这丫头会舍不得与为父分开，却原来这般高兴。我瞧着，自己是养了只白眼狼!”

　　韩仟瞧着自己小心思败露，又是舔茶又是递点心，好不容易才将龇牙咧嘴的罗康哄好。

　　一番讨好卖乖后，韩仟从罗康嘴里得知，东城的欢盛坊是京中有名的商贾富户聚集地，各地以商发迹之人若迁至京都，十有八九于此置宅，坊内街坊互不熟识，但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众所周知，商贾人家时常走南闯北，所以女眷当家放在那坊内也是常事，并不会惹他人过多留意，最是有利于她隐藏身份。

　　当然，罗康舍不得与闺女久久分离，遂与她约定，每逢休沐前一晚便让钟离将她接回府中，以便二人相聚。

　　而那边府上伺候的人也已安排妥当，三娴、三雅跟着去新宅伺候，掌事管账的是曾服侍过先帝太妃的安嬷嬷，下面还有两名身手矫健的小厮外加个灶房婆子。

　　关于银钱，罗府账上每月将支新宅整银三百两，以作日常开销。

　　如此，韩仟离府独居之事终也算敲定。

　　因着罗康初九必须回宫当值 ，于是他先让钟离去请了三清观的道士选个黄道吉日，然后又拉着韩仟喝上几壶。

　　当晚，罗康除了向韩仟嘱咐些日常事宜之外，还爽快地给了她一个木匣。韩仟打开一看，匣中宝钞、田产、铺面应有尽有。

　　罗康直言：“乖囡儿，每月支你那些银子若是不够，随时与爹爹开口就是，自是少不了你的。这匣中小钱是额外给你傍身防急之用，而这些庄子铺面均是给你管账练手，若有什么不懂之处可多向嬷嬷请教，但凡从这賺的银子也都归你。”

　　“小钱”?

　　韩仟看着手中那一大叠东西，只觉得罗康对“小钱”这词有什么误解。

　　来到这大宁朝也有不少时日，自然对其物价有些大概了解，先不说这木匣里的东西，光是每月三百整银就能让新宅众人过得极其滋润。

　　唉。

　　有爹如此，夫复何求!

　　韩仟此时此刻终于大彻大悟：人要想躺着实现财富自由，归根结底还是得拼爹。

　　腊月十三，宜入宅、婚嫁。

　　戌时三刻，一辆普通的马车从罗府出发低调驶出安清坊，朝东城行去。

　　此夜恰逢宵禁，街上空无一人，马车轱辘压地的咕咕声很快就引起了巡街官兵的注意，于是立马就有人上前拦住了马车。

　　“马车之中乃何人?吃了熊心豹胆，敢不遵宵禁。”

　　官兵话音刚落，只见车夫旁的一男子从怀里掏出令牌，示于他面前。他双眼微眯，声音铿锵有力道：“锦衣卫办要案。事关机密，你等小喽啰还不滚开。”

　　官兵虽还未来得及看清令牌 ，但男子虽身着常服，却丝毫不能掩盖浑身的肃杀之气，不怒自威，应是锦衣卫无误。

　　见男子脸上已有不耐烦的表情，官兵不敢阻扰，连忙道歉后闪退一边。

　　待马车走远，他才生气的啐了一地，不屑骂道：“狗仗人势的烂东西，就他/妈/睁眼说瞎话!马车中兰香馥郁，一闻便知有姑娘在里面 ，定是领着什么优伶妓子回府/亵/玩罢了，还大言不惭什么要案机密。”

　　马车里的韩仟当然不知道自己无辜躺枪，看着有些昏昏欲睡的丫鬟二人，不禁连连哈欠，心里吐槽着罗康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罗康告知她，新宅里一应俱全无需带什么物件过去，所以她本想带着丫鬟二人自行前往那处，却不想对方难得不肯迁就自己，非得跟着道士批的那样，戌时离府，亥时二刻入宅。

　　随后，又因担心夜行不安全，便差遣魏鑫一路护送。

　　而魏鑫又拿出了那别扭的性子，因害怕坏了韩仟名节，死活不肯进入马车与她同乘，只肯一言不发坐在车夫旁边。

　　寒风凛冽，呼呼作响。

　　魏鑫只觉这风一刮脸，周身的鸡皮疙瘩就霎时冒起。

　　原来，他在接到罗康的护送命令后，担心晚上遇到熟人而泄露了韩仟的存在，是故专门买了身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裤，也未配任何御寒之物，只是万万没料到今夜居然会如此之冷。

　　魏鑫随着马车的摇晃瑟瑟发抖，却见此时车帘突然被掀开，他转头回看，只见一件熟悉的大髦出现在他眼前。

　　韩仟将大髦摁入他怀里，笑着说道：“我在车里都能听得外面这风呼啦作响，才想起你今日这身衣物属实太薄了些。今日出府的时候将它带了出来，本想着后面还你，恰巧现在便能用上。”

　　魏鑫害怕她伸出来的手被冻着，也不推辞，赶忙接过，穿在了自己身上，一阵梅香隐隐飘入鼻中。

　　他脸上有些局促地撇开了眼，赶忙说道：“有劳姑娘还挂记着此事。你先回里面坐着，千万别受了寒。”

　　韩仟瞧他明明是太怂想和自己保持距离，还非得找些牵强的理由。

　　出于好奇，韩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问你个事儿。”

　　闻声，魏鑫有些惊恐地看着被拍的右肩，慌神片刻后稍显认真地教训道：“姑娘，此时夜深人静，男女授受……”

　　小哥明显要拉开架势教自己做人，韩仟瞬间就明白了罗康对魏鑫又是不耐烦，又是大傻子的叫。

　　既然你揽了锦衣卫这种差事，怎还能在这些小事儿上婆婆妈妈。

　　于是她学着罗康赶忙制止：“就此打住!”

　　魏鑫自是不敢反抗她的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仟瞧他为难成这般样子，也不存心刁难，直接说起：“魏鑫，要不这样。我也不让你为难，我现在就退回到马车中乖乖坐着，但我后面问你的事儿，你得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可好?”

　　魏鑫见她让了步，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等她坐好，方才问起：“姑娘想问什么?说来听听。”

　　吃瓜爱好者，见当事人已经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

　　起先的困意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精气神顷刻间就被拉满，就差拿出板凳瓜子矿泉水。

　　“初四那日你不分青红皂白，一刀便割断了壮汉的喉咙。我起初以为你是个杀人如麻，恣意妄为之人，但短暂相处下来，又觉得你这人谨小慎微，绝非一个莽夫，其中是有什么大瓜……隐情吗?”

　　魏鑫本以为韩仟会向他打探干爹的秘密，心底还思忖着哪些能说，哪些得隐瞒，却不想居然是问这等小事。

　　他忽的吐了口气，不免放松了些。

　　一边将大髦拢紧，一边回忆起那日的事，徐徐说道：“姑娘，这世间万事没有表面上那般简单。即使亲眼所见，其中的弯弯道道也多不胜数……”

　　听着魏鑫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大道理，一心想吃瓜的韩仟只恨没有两倍速把这段给快进过去。

　　魏鑫感叹一番后，总算说到重点，“平日里，南城门对黄册、路引之事盘查得极松，即使进城凭证有异，官兵也只是驱散而无惩戒，但凡收了银子不管是何魑魅魍魉，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了进去，是故总有贼人想着从南城门混入京都。”

　　韩仟单身撑着脑袋，望着帘子问道：“但你不审不问，怎就如此断定那壮汉有问题了?”

　　“姑娘以前吃过不少苦，应该也知道寻常人家辛苦一年不过挣足家人几斗米粮，手中哪里还有多余银钱，即使有些积蓄，也是碎银居多，很少会有整银。”

　　他稍稍停顿，继续道：“更何况对方还随身带着，最后会为了进城而贿赂官兵。”

　　依着魏鑫的话，韩仟想起了那壮汉的穿着。

　　就那打扮而言，确实不像个出手如此阔绰的人。

　　“再者，普通百姓见着官兵均是谨言慎行，若是出了点岔子，多是被吓得屁滚尿流。但那贼人，不仅没有害怕还嘴吐恶言，眼神狠戾，几名练过武的官差都压不住，由此我便知他是亡命之徒，身上不知挂着多少案子。”

　　“你是怀疑那人与流寇有关?”

　　魏鑫毫不迟疑，肯定地道 ：“是。若非流寇，也是江洋大盗一类。”

　　韩仟有些好奇，道：“那你更不该这样贸然杀了他呀。怎就不抓去审审，万一顺藤摸瓜掀了他的老巢呢?”

　　魏鑫苦笑：“姑娘不懂刑狱缉拿之事，难免会把这些事想得简单。”

　　“哦?”韩仟疑惑 。

　　根据她阅片无数的经验看来，但凡反派，只要审讯手段狠辣些，必然能问出个门门道道。

　　“这些亡命之徒，不比小盗欺诈之类。能狠得下心连连夺人性命的，十有八九都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他们自知罪无可赦，还不待严刑拷打，就趁着机会自戕而亡;更有甚者借此机会恶意戏弄，故意放些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消息，令我们四处奔波而一无所获，最后不过是白白浪费了众人精力。”

　　言至此处，韩仟觉得他虽说得有理，但如此草率，始终还是有懒政的嫌疑。

　　却不料魏鑫突然话锋一转，微微蹙眉说道：“况且那日我草草了结那贼人，还有不得已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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