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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是说还在当差吗?父亲,怎就突然回来了。”韩仟赶忙问道。
“主子听闻魏千户的传话后,便匆匆向万岁爷告了假,让下面的人轮他的值,现正在堂屋中等着见姑娘。”
闻言,三雅与三娴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许多,没一会儿一个简单的发髻便挽成,稍稍装扮些头饰后,又赶忙拿起了木施上的狐裘披在了韩仟身上。
三人出了房门,寒风迎面扑来,只是此时的韩仟丝毫不再觉得这风凉得彻骨。
这人生境遇,还真是朝改夕变。
钟离领着三人匆匆行至堂屋大门,请韩仟进入后,便守在外面等候差谴。
一进屋,韩仟便瞧见了正坐在主位同样惶惶不安的罗康。
没有电视中那些太监的夸张妆容,罗康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头戴粱冠,身着大红公服,两鬓掺杂着几屡白发,颧骨较高,唇薄尖鼻,看上略有幅刻薄像,似乎不好相与。
在原主的五官上,确实能发现对方的影子。
难怪钟离只一眼,便强调着不会认错。
韩仟就这样细细地打量着罗康,眼睁睁的瞧着对方见到自己后,面上的情感由不安转为激动、愧疚。
而此刻对于罗康而言,心中情感难用言语名状。
虽然做了许多准备,但见到自己闺女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觉得一切恍然如梦。
生怕一个不小心,梦醒了,人又不见了。
于是他战战兢兢地移步到韩仟面前,待右手颤巍巍地抚上她的头发,指尖传来那毛茸茸的触感,他才相信,自家闺女总算寻到了。
罗康嗫嚅道:“十年不曾见了。乖囡儿,如今都成大姑娘了。”
对方情深意切用眼神都能溺死人。
韩仟觉得以后还得跟着这位“大佬”混,初次见面一定要把关系打牢实,所以她调动浑身细胞,酝酿好最完美的父女相逢的情绪。
正欲开始一场史诗级的表演,却被罗康来了先手!
只见他突然轻弯身子将韩仟一把搂在怀中,两人头靠着头,然后嘴里反复哽咽念着:“爹爹对不住乖囡儿,都是爹爹的错。”
这场面,本该很感人。
但奈何,罗康这哭声确实太过出戏!
他起先说话的声音还算平顺与普通人差距还不大,只是带了哭腔后,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娇柔”。
书上常说太监多泪常颦,一味娇痴,看来属实无假。
而且他这嘤嘤嘤的哭声,还真像极了上辈子的闺蜜。
韩仟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他这到底是在难过,还是在撒娇。
因为这场景牵起了自己对闺蜜的回忆,韩仟感觉自己与罗康的关系莫名拉近了些,于是就同上辈子哄闺蜜一样,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不怪爹爹。”
一时间,罗康拿韩仟当闺女,韩仟拿罗康当闺蜜。
原本还温馨的场景,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她这一声安慰,罗康不仅没有收住声,反倒哭得更是厉害。
没两下,眼泪就顺着发丝、脖颈落到了狐裘的领子上,湿成一片。
打从韩仟穿上这品质上佳的狐裘,就把它划为自己的私产。
也同大多数女生一样,对于贵重的新衣物或多或少会宝贝些时日。
所以看着自己的狐裘上的绒毛皱成一团,她的心在罗康的哭泣中,也跟着拔凉拔凉的。
父女二人也不知就这样维持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钟离救场的声音:“主子,四海买的点心已经装好了,可要现在送进来?”
听到他人的声音,罗康先是一怔,然后不带丝毫犹豫地放开了韩仟。
随即又从怀里掏出方巾帕,微微翘着兰花指擦干了眼泪。刹那间那副面孔也从凄然转为清冷,语调平平地说道:“进来吧。”
韩仟见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瞬间想起了那个猥琐至极的表情包——我哭了,我装的!
这才是视帝级别的演技,她不由得在在心中比起大拇指。
失敬失敬!专业级选手,难怪能混到这么高的位置。
钟离进屋后将糕点放到桌上,也不多做停留,便匆匆退了出去。
罗康此时似乎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没了刚才那份娇态。
他心切切地将韩仟引至旁边的位置,开口说道:“乖囡儿,这些年苦了你。听钟离说,过去的事儿你一点都记不得了?”
韩仟摇头,“磕了脑袋过后,前程往事没半点印象。”
罗康眼里流露出万分愧疚,“都是为父的疏忽,才让你在外面糟了这么多罪。你也别为以前的事揪着不放了,也不是啥好日子,记不得就记不得了。”
疏忽?
韩仟今日从钟离、罗康的嘴里都听到了这个词。这也是他们会对原主如此内疚的根源。
只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儿,才能让一个权宦“疏忽”掉了自己仅存的后人十年之久呢?
这事还真是有点意思。
见韩仟不言不语在那发呆,罗康以为她是怕生。
为了让闺女没那么拘谨,他拿起盘中的奶皮递至对方的手上,竭力让自己笑得温和些,道:”也不知道你还记得这奶皮的味道不?以前但凡我进京,你就哭着嚷着要我买回来给你。”
回忆起往事,罗康眼里满是慈爱。
韩仟看着罗康本就稍显“阴险”的脸,再带上这么“诡异”的笑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他的窘态,投给自己带毒的点心以灭口。
只是回忆起他刚才能留这么多泪,应该不似作假。但这人演技确实非常人能料,所以这糕点能搞吗?
虽然已经被点心飘出的香味勾走了魂,但还是秉持“凡事小心”的态度,双手将罗康手里的糕点推回给他,嗲声嗲气地说了一声:“爹爹先吃。”
罗康不知道他自己的形象在闺女心中如此恐怖,只觉得女儿长大了,懂事了,心里高兴至极,笑着将手中的奶皮送进嘴里,十分享受这份久违的“孝顺”。
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韩仟脑瓜里那些歪九九,会不会一口老血给喷了出来。
见着罗康不带犹豫的搞下了一块奶皮,韩仟也就没有了任何顾虑,二话不说,拿着盘中的奶皮就往嘴里送。三下五除二,整盘奶皮就被她弄得干干净净,就差把盘子一起舔个干净。
罗康被自己闺女这傻乎乎的样子给逗得发笑,又怕她噎着自己,于是亲自为她添上一杯茶。
可别小看了这事。要知道能喝到罗公公亲自舔茶的,除了大宁皇帝,就只剩韩仟一人了!
韩仟不知道自己的福分,接过对方的茶就一饮而尽。
罗康随即调笑道:“世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话实属没有半分掺假。虽过去的事你一点都记不得,但你这吃奶皮的状貌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狼吞虎咽,没一点姑娘家该有的矜持。”
韩仟瞧他说话平易近人,也不准备拿着腔调对付,所以随性地用指尖擦了擦嘴边的碎渣,笑着:“爹爹勿怪。饿了好几天,周身都软麻麻的,这么盘东西放在面前,任谁都忍不住。”
罗康见韩仟炯炯有神的大眼笑嘻嘻地望着自己,没有半分哀怨,心中的愧疚、痛苦再次不停的翻腾起来,揪着他五脏六腑使劲地发酸。
是故,他的手轻轻覆上了韩仟额上的那道结痂的口子。
不似前面的娇弱,不似前面的随和,而是用一种异常坚定、认真的语气,似承诺般说道:“乖囡儿,往事休提。为父发誓,从今以后,有我罗康一日,必然竭尽所能,绝不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啧啧啧。
韩仟不明白怎么聊着聊着,罗康就突然立起了Flag。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出,韩仟或多少觉得有些“中二”。但是不得不说,他眼神中的坚毅,属实把韩仟“酥”得小心肝一颤,并无任何怀疑之心。
此时此刻的罗康,让韩仟逐渐收起了刚才心底对他的戏谑、轻视。因为他言行中透露出的护犊情深,同自己父母并无二异。
但凡用心,便值得被尊重。
“乖囡儿,你怎又发起呆来?”罗康轻轻抚了抚韩仟的头发,继续问她:“你可是不信我有这能耐 ?”
韩仟瞧见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焦急,那是一种急切的想证明自己。忽的,韩仟觉得对方不再那么怪异,而是略微有些可爱。
有了这认知,韩仟也爽直了许多。
她立马拿起盘中的另一茶杯,斟满七分后,拿出上辈子叱咤酒桌的气场,耿直地说了句:“那以后就仰仗爹爹了。”
见着傻乎乎的闺女突然像变了个人,大方许多,罗康心里那个高兴呀。
父慈子孝,指日可待!
他高兴地拍了拍手,接过韩仟手中的茶,仰头一饮。
哈哈大笑道:“得。乖囡儿。只要你开口,那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没有弄不到手的。”
瞧这话说得!不管真假,甚得韩仟芳心。
摆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条闪瞎狗眼的24K纯金大腿。
要是这都不抱紧,岂不是傻?
两人就此又是一番闲叙,父女久别重逢那点感伤瞬间消失殆尽,余下一片臭味相投相见恨晚。
只言道,是父女这层关系阻碍了二人桃园结义!
屋外守着的钟离,并未听清父女俩在堂屋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是听着主子十年未像今日这般开怀,布满皱纹的眼眶中泪水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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