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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走到男子面前,魏鑫嘲讽之意更浓,“我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肖程睿,肖大公子。不知我等在此例行公事,怎就在公子嘴里成了恣意妄为。”
肖程睿见他这作态,揶揄道:“口气再大,也不及魏千户你不遵律法罔顾性命,还大言不惭说是例行公事。”
“想来肖公子平日在国子监忙于‘学业’,”魏鑫故意在学业二字上重顿,旁边的同僚随之嗤笑,他继续道:“不知京中发生了些大事。”
“哦?”肖程睿微微挑眉,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南边儿的甯远府多个辖县今年再逢大灾,百姓四散避难,如今有流寇趁此机会伪造黄册、路引混入京中行案,有妇孺孩童被拐,又有富足商户被劫。然,天子脚下岂容这等狗贼作祟?是故举朝上下难得意见一致,专门托我们来灭寇哩。”
肖程睿一声冷笑,道:“那你不审不问,又如何判得刚才那汉子就是流寇?依大宁律令,朝中官员错杀无辜百姓其罪当诛。”
一时之间,两人剑拔弩张,气势相当,谁也不压谁一头。
魏鑫闻言轻笑:“所以我说肖大公子在国子监太过刻苦不是?还真是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有圣贤书。”
稍顿,他又朝天拱了拱手,“前日镇抚司刚接到旨谕,为防流寇进城,各所需严查可疑之人,但凡有在京都各城门武力闹事,不服盘查之人,当值锦衣卫可将贼人就地处死,以儆效尤。这旨谕午门外亦贴得有,上面还有你祖父肖首辅亲自盖的印儿,怎你家中长辈就不肯告知与你,让你在这闹笑话?”
魏鑫将皇帝圣谕搬出来做靠山,肖程睿自然不敢再辩驳。
只是面对如此窘境,肖程睿依然面不改色,还是那副玩世不恭地态度,淡淡道:“既然如此,肖某也无话可说,叨扰魏千户了,还请勿怪。”
“你既认了错,我也不至于心胸……”
魏鑫话音未落,肖程睿直接翻身上马,轻狂地嘲讽道:“只劝你们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平时还是多积点阴德,否则往后在地府里日子不好过。”
言毕,他狠狠甩下马鞭,径直入了城门,只留下尘土飞扬。
韩仟把整件事儿瞧完,心中不免惋惜,这么帅个小伙子,本来装X指数满分,只可惜咒完人就跑,这行为怎么看都觉得太怂了!
她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只是没想到火石很快就落到了自己的脚背上。
原来,觉得肖程睿怂的不止韩仟,魏鑫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不过一个蒙了恩荫的废物,除了耍威风排场,尽不干些人事儿。风水轮流转,我看你能张狂到何时!”
韩仟将他的话听得清楚,心下不免再次吐槽:你们俩大哥别说二哥,半斤八两。
一旁的官兵见魏鑫心情不好,不敢上前安抚,只得默默将那壮汉的尸身抬至其他地方。
即便如此,在场所有人还是受到了这事的牵连 。
魏鑫突然对着官兵训斥道:“就是因为你们查得过于松散,又不按例对身份有异之人杖责缉拿,才会让这些有歪心思的杂碎想尽办法往里钻。爷给你们说,若是再有流寇混入城中犯案,你们小心自己的向上人头!”
众兵士闻言,纷纷惶恐万分。
随后魏鑫又继续吩咐道:“若再有黄册、路引有异者,先赏十个板子,再直接送入镇抚司,让哥儿几个好好审审,必然让他们悔恨来人间走了这遭。”
? ? ?
韩仟这下彻底懵逼了!
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天上掉下个屎盆子,不偏不倚,刚好扣在了自己头上。
她此时只想掉头就走,但已然来不及,因为盘查的官兵已经到了她的跟前。
若这个时候逃跑,简直就是不打就招。
无法,韩仟只得硬着头皮将手中黄册联籍递予对方。
盘查官兵细细查验过黄册真伪后,问道:“姓甚名甚,祖籍何处。”
韩仟敛了心神,道了个万福,答:“禀告官爷,小女子名为韩仟,甯远府青霞县郭家村人士。”
“家中还有何人?”
“因青霞县糟了大灾,父母兄妹都已离世,家中只余我一口。”
盘查官兵闻言,面露怜悯之色,也不知道他是顺口关心,还是心存怀疑,问道:“今年同着青霞县受灾的还有哪些个乡县?”
“……”
这题超纲了!
黄册上除了“原主”的身份信息再别无其他,自己去哪知晓旁边几个乡县的名字,简直就是不讲武德。
气氛陷入僵局,盘查官兵久久没等到回答,反复看了她几眼,原本还怜悯的眼神,慢慢变得有些幽暗。
他先未说话,再次仔细翻阅起黄册。
韩仟暗道不好,心知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而此时,叶慧已通过盘问入了关口,正在那头等着她。
韩仟悄悄摆摆手,示意先走。
叶慧本就被刚才那事吓得不轻,看到她的动作后,害怕自己受到牵连,二话不说,扭头就离开了关口。
盘查官兵再三确认黄册并非伪造后,又道:“青霞知县姓甚?方物为何?”
“……”
韩仟霎时冷汗直冒,沁透了里衣。
官兵不再给她机会,大喊:“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名顶替她人黄册!也不知道这黄册主人今夕何在,说不定已被你这个贼人害了姓名。来人,先赏十个板子,再着人押去镇抚司好好审审,说不定她与流寇有关。”
官兵的话语振聋发聩,其余人都往她这处看了过来。
韩仟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冲脑门。
先不提她这“小身板”受不受得住那十个板子,就算命大熬过这关,但凡进了镇抚司少不了又是严刑拷打,到时还有命出来?
韩仟心绪千思百转。
好在她前世处理惯了突发事务,危机之中,瞬间编好了一套可行的话术。
她闭了眼,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酝酿好情绪后,噗通一声双脚跪地。
只见她拉着官兵衣角便嚎啕大哭:“官爷冤枉啊!民女从小便长在青霞县郭家村,只因家中一贫如洗,素在林中靠打柴为生,平日里连生人都见不着,又鲜少去县上走动,所以不知知县姓谁名谁,不知青霞县方物为何,又有何错?”
说完这段,她哭声又升了两调,凄然道:“民女身份干净,自然不怕被查。只是求官老爷怜悯,能不能免了杖责,等着查明身份再做打算。打从县上糟灾开始,民女便一顿饱饭都未吃上,这十板下去,必然命丧黄泉!家里长辈都已成饿殍,独留民女一口,官兵大爷,求你行行好,何苦因个误会灭了韩家的最后一脉。”
韩仟这话说得极有技巧,只一句“打柴为生”,便将前面的问题解释清楚。
再一句“不怕查”,又侧面表明自己不是流寇同伙,配合官兵办公。
最后再以全家的悲惨遭遇求情,更是惹人同情。
一席话下来,也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果不其然,在韩仟声泪俱下的表演中,一旁百姓也闻之伤心,更有好心的老妇人直接抹了眼泪。
盘查的官兵见状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只是他不敢私自做决定,最后还是让人看住韩仟,自己拿着她的黄册朝魏鑫跑去。
韩仟边抽泣,边偷偷观察魏鑫的表情,心里向玉皇大帝、三清道人、耶稣圣母,统统求了个遍,虽然自个儿目前无亲无故、穷困潦倒、未来不明,但是只要活下去,面包总会有的。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成心祷告起了作用,魏鑫在看到韩仟的黄册联籍后,脸色翻云覆雨,比见着肖程睿还要夸张许多,甚至一个不小心差点从长条椅上摔倒。
韩仟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如今这情形是好是坏。
好则鸡犬升天,坏则人头落地。
魏鑫不言其他,冷声道:“人在哪里,快领我过去。”
闻言,韩仟立马低下头,继续“大哭”。
她见高底毡靴停于自己面前,立马又绘声绘色将刚才那番话择其重点复述一遍,请求对方先审再罚。
魏鑫细细听着久久未发一言。
忐忑不安之际,他总算开口:“抬起头来”。
韩仟缓缓仰面,泪目相对。
魏鑫右手捏着黄册,指节有些颤抖,眼神严厉:“你可知冒用黄册可判黥刑?”
韩仟见他没有一刀要了自己性命,便知此事还有回环的余地。
是故小心翼翼地说道:“民女山村僻远之家,不知律令上对冒用黄册之人作何惩罚。”
她再次发挥戏精天赋,眼中稍带泪花,但神情坚定,毫无半分闪烁,道:“但是民女敢肯定,这黄册绝非冒用,若官老爷不信,可以派人去查个明白。”
她其实也不确定这个黄册是不是“原主”自己的,只是事到如今,能拖一秒算一秒,总比白给好。
见韩仟如此坚决,面无惧色,魏鑫不由“嘶”的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次默声许久,魏鑫心中似乎有了决断。
他转身对盘查官兵说道:“这人与一件悬案有关,我亲自羁押回镇抚司,你们继续办案,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随后又从锦衣卫中挑了一名亲信,带着韩仟离开关口走进城中。
未前行多久,他们到了一处茶肆,喝茶的百姓见锦衣卫到此,仿若见了瘟神,纷纷丢下铜板快速离开。
魏鑫坐下后令亲信去雇顶轿子,随后又唤来老板,准备点碗香茶。
茶肆老板见着魏鑫冷面冷语,不免战战兢兢,搞不清楚自己这小庙怎么就进了这么一尊大神。
魏鑫见他杵在原地,有些不耐:“愣着干什么!怕我不给钱?”
“哪……哪敢。只是怕店里的茶水不合大爷的口味。”
“哪来这么多废话。叫你上,你就上。再啰嗦,小心爷掀了你的茶摊。”
韩仟听着魏鑫土匪般的霸道语气,心里觉得五味杂陈。
这人也太过蛮横。
如今自己落在他手上,也不知后续如何。
茶肆老板不敢再多说,立马将茶碗反复洗净,满上香茶,毕恭毕敬地呈于魏鑫面前。
出乎意料的,魏鑫并未饮用,而是将茶碗放置到了韩仟面前。
随后用今日里最温和的语气说道:“姑娘别怕,只是带你去一地儿验明正身。这大冬天的,你穿得如此单薄,想来也是冷得厉害,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等着轿子过来,我们就直接过去。”
这……
变化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前面还在生死时刻,如今热茶都奉上了。
韩仟至少肯定了一件事,原主的身份绝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人,否则就魏鑫这暴脾气,不可能做到这地步。
不会立即掉脑袋就行,韩仟也不客气接过茶碗,轻言道:“谢谢大人好意。”
不知不觉,天上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没一会儿便没了屋上的青瓦。
韩仟刚才被吓得一身冷汗,如今风雪交加,属实被冷得厉害,她轻轻试探着茶碗的边缘,待稍稍凉了一些后,赶紧喝上大口。
随后,又将双手覆在了碗上取暖,又将暖好的手,搓了搓冰凉的脸颊。
然而此时,一件灰色大氅却轻落在她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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