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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3
一个月零七天以前。
苏易拎着保温瓶疲惫不堪地走出医院。虽然已经把妈妈接到S市的医院来,但妈妈的病况并没有因为技术先进一些的治疗而好转多少,而积蓄却几乎花光了。
他不想向楚一借钱,除了靠劳力得来的报酬以外,他真的不想再和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们涉及到钱这个方面。更何况他欠楚一太多人情了。但最后还是靠着楚一的关系,得到了公司预支的两个月薪水,妈妈住院治疗的费用也免去了一些。
可惜他没办法回报楚一,他能做的,是尽力把饭菜做得更美味,把房间收拾整洁而已。
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没用而这么着急过。
今天从医院回来,终于在医生口中确认了“不换肾的话就请准备后事吧”的消息。可光是手术费就要将近五十万,手术后的疗养之类的,更是昂贵得吓人。
按着前几天被硬塞到手里的传单,转乘了很多趟公车,终于到了传单上的黑诊所的所在地。偷偷地去卖了一次血,价钱还算好,卖一次足够妈妈住院两三天的费用。但一抽完血就眼前发黑双脚无力。
回去之后已经很晚了,楚一不在家,苏易给自己做了饭,就着昨天的剩菜勉强吃了一点,因为贫血,总觉得恶心难受。
最后整理公文包的时候发现了一张名片,是上次见面时,郑志昌留下的。
“货的价钱可以压得很低…”“一定包赚的,钱会来得很快…”“风险也不算高,你考虑一下吧。”……
犹豫着,拿起电话,拨通了号码。
“郑志昌吗?”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我、我已经考虑好了……”手心都是汗。“我想要、想要你说的……那些,那些货。”
“……嗯,对。我、我急着要钱,所以,所以一切都拜托你了。”
“谢谢……”
通话断了。
断了谁的去路。
二十天前。
楚一回家的时候没有看见苏易,翻了翻日历,马上就是春节了,天气也回暖了不少,打算着过几天应该去添置一些新的东西。
八点多了,苏易还没有回来,楚一只好自己订了外送,一边看电视,一边把两人份的披萨塞进嘴里。
S市的夜景一年四季都非常漂亮,从高处望下去,就像一座镶在水晶球里的华美宫殿。
这里太繁华了。身在高位的人们,并不知道匍匐在他们脚下的,贫苦的,卑贱的另一些人,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就像楚一在少年时一直都无法理解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唐骆来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楚一接起来,听到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说:“操!还不给老子死过来!”
楚一皱起了眉头,把话筒拿开了一点,说:“你打错了。”
“打错?老子没打错,老子找得就是你这龟儿子!”
这下连唐骆都能听到那个人的大嗓门。唐骆走到话机旁,记下了号码,然后替楚一挂上电话,说:“少爷,需要把这个人找出来吗?”
“不用了。”楚一隐隐察觉到什么。这几天以来一直都有这样的电话,一次是打错,两次是打错,这都数不清第几次了,怎么会是打错。
门打开了。
苏易小心翼翼地探进头去,没想到一下子对上了楚一似笑非笑的目光,脊背都僵硬了,冷汗一点一点淌下来。
“呃,晚、晚上好。”挨训似的低着头一小步一小步挪过去。
“工作到这么晚?”楚一托着下巴。
“今天,今天要加班…”苏易不敢看他的眼。
“哦,辛苦你了,冰箱里还有食物,你去拿吧。”楚一笑了笑,对唐骆说:“你跟我到书房来。”
苏易赶紧点头,一溜小跑到厨房去。
打开冰箱,里面有自己执意留下的剩菜。因为这些天有在偷偷卖血,除了公司的工作之外还在外面找了两份兼职,出卖劳力,非常辛苦,贫血的症状太明显,连经理都把他叫到办公室去问话。
端着热好的饭菜在厨房的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胃痛的感觉总算舒缓了一些。摸出手机,再次尝试拨打友人的电话,嘟嘟几声之后,终于有人接起来。
他激动得几乎打破饭碗,连续几天都拨不通的号码终于有人响应了。
“郑、郑志昌?”
“啊,是你啊。”
“你之前为…什么不接电话啊。那些货,那些货现在,怎、怎样了?”苏易着急地脑袋都要冒烟了。
“我正在办啊,查得太严了,比预定的要花多一点的时间。”郑志昌那边好像很多人,非常吵杂。
“可是、可是我借的那笔钱…我妈妈的手术怎么办啊。”额头都沁出了汗,“我借的高利贷,那些人,那些人都逼着我还钱,所以、所以…”
“你放心吧,我会尽快帮你办好的。”
“那……”
“唉不说了,我忙着呢,过两天再联系你。”
“喂…”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已经挂断了。苏易茫然地握着手机,心里慌得不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什么高利贷。”
他猛然转过去,楚一抱着臂倚靠着门框,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我问你什么高利贷。”楚一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臂,语气算得上是很严厉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苏易惶恐地看着他,哀求他不要再问下去。
楚一前所未有地生气,发狠似的把他拖起来按在墙上,一字一句道:“告诉我,不然,给我滚。”
十天前。
苏易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着。
那天向楚一坦白了事情之后,虽然挨了一顿臭骂,但是楚一也没有把他赶出去。两个人无言地对着坐了很久,楚一给了他一张支票让他去把债还清。
可是没用的,虽然他之前借的只是二十万,但是这些天下来,光是利息就不止涨了三四倍。这个数目对楚一来说不知道算不算很多,但是苏易说什么也没有脸再向楚一借钱。
坚持不肯接支票,说是自己会有办法解决,但是…就算把他拆开来一点一点地卖出去也还不起那笔债务。
要是今天没办法拿出那笔钱来的话,那些人,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来呢。
他这种人,什么都没有,命也就这么一条,要是痛痛快快地死了倒是无所谓,但是他的妈妈怎么办呢。
也是那天之后,就再也找不到郑志昌。
明明是认真答应了他会帮他的,明明是朋友啊,为什么要骗他呢。
别人对他一分的好,他会想用三分的好来回报别人。但往往别人对他的“好”,都是带着一些利益问题,都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他宁愿别人对他的“好”没有为他带来些什么真正的好处,他也真的,不希望,他们害他。
他拿出真心来跟别人交往,可别人都是怎样对他。
现在追债的人已经不能再宽限他更多的日子去还债,他也实在拿不出那些钱。摸出手机,通讯录里寥寥的几人,虽然说平时也有联系,但是大家都不过是工薪阶层,谁能拿出这么多的钱。
那,全部看下来,就只有那两个人了。
把号码调出来,按下通话的时候手都发抖了,声音也跟着哆嗦起来,直到对方接起回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一个字也说不出。
“……苏易?是你吗,找我有什么事。”
“……”开不了口,真的,完全说不出口。
正在饭店的楚一向身边的李默示意了一下,自己走出了包厢。电话那边的男人不肯说话,呼吸急促,好像非常紧张。
他大概也猜到苏易要跟他说什么,虽然觉得这个男人真是笨得到了一个水平,也没办法不管他。
“不用怕。”他安抚人心的神奇魔法又发挥作用,“你来聚楼,我在十三楼的包厢,我会让人准备钱给你的。”
“楚、楚一…”
他能想象到男人羞耻得鼻尖发红的模样。
“好了,快点来吧。”
“谢谢、谢谢你…”
挂掉电话之后,楚一准备回到包厢去让唐骆给他写张支票,一转身就看见李默站在后面直直地看着他。
那眼光说不清是什么,在夜幕里分外尖锐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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