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影吟空梦

作者:菲雾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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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痕


      澜斯广场这边的在正午时分,最是热闹,这里商业大楼耸立,街道行人络绎不绝,汽车的喧嚣声穿梭于各个路口,这里是都市白领上班之处,咖啡馆体现情调,书馆体现品味,地铁象征着忙碌,因为有这些,这座城市才被赋予时尚的意义,这边的店铺,诸多坐办公室的白领喜爱享受这种小资情调。
      可陈海尧对眼前的拥扰熟视无睹,他的心里只有谭霄,明明就很脆弱,却要一个人硬扛着,自己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罪恶的路上越走越远。
      曾经他们一起约定过,要数够天上每一颗星,每颗星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宿,那时两人背靠着一起感受着风拂至脸上的温柔。而现在,不知何时她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却陷入别的幻境不想醒来。
      可是,不管是昨日,还是明日,他都忘不了那双眼眸,他们一起追寻过的明天,却迟迟没有到来,尽管那时是相信过。
      路上的人成了一圈圈幻影在眼前不断地飘,而他心中焦灼万分。
      “陈海尧。”
      在他毫无目的徘徊之时,夏警官正好从旁边一个路口出来,陈海尧脸上热汗淋漓,那张英挺的面孔更显刚毅与沉着。
      “夏叔叔?”
      他停下来喘口气,不明白为何夏警官会跟着他。
      “还生你父亲的气啊?”夏警官看破不说破,目光停在他下巴处的疤上,又递给他一瓶水,可亲地说道:“你看你跑得这么急,喝点水,咱好久都没见面了,先吃饭,借此也好跟你聊个天。”
      他正好口渴了,于是接过水瓶,灌了一大口水。
      不过,夏警官是个把钱花在刀刃上的人,平常私下里吃饭通常是一份方便面或面包就可以解决,果不其然,他嘴上说的吃饭,就是今天难得买的两份叉烧饭,然后顺便找个路边的石凳子坐下。
      他满心装着谭霄,正想拒绝,谁知夏警官接着又说道:“我正想跟你讲个案子,是六年前灿城一个叫谈啸雅的女大学生。”
      这话让他拿水的手一顿,目光变得深邃与隐着一抹沉思,微微起伏的鼻息似是抑制着心中的怒气。
      “啊,真是考虑不周,我平常吃饭都不太讲究的,一日三餐基本上是在路上解决的,你可能不太习惯。”
      夏警官怡然自得地吃了自己那份,不顾周围频频打量他们的目光,很享受食物带来的幸福,“唔,这家叉烧饭滋味果然香,还是我一个属下安利给我的,下次一定还来这家,诶,你也尝尝,味道是不是很棒?”
      陈海尧跟着坐在他旁边,却横竖吃不下去,他心里揣着很重的心事,对夏警官这番闲聊很是烦闷,但看在他是自己父亲的下属,看在长辈的面子上,不得耐着性子坐下来听他没完没了地讲这些废话。
      这时前面有个学校在商业大楼前举办联谊会,一群脸上洋溢着青春朝气的学生在舞台上表演,台下是热烈持久的掌声。
      夏警官看着前方那群学生,像是回忆起自己的青葱岁月,有感而发,“年轻就是好啊,想我当年,暗恋过班上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我和那个女孩子从初中到高中都在一个班,但那时胆小不敢表白,之后也不在一个大学,我上了一年大学就参军,后来改变志向要考警察,那个女孩家庭条件甩我一大截,她毕业后就听从家里安排和她家差不多实力的人结婚了,其实读书那会她也喜欢那个男的,两家还是世交,我见过那个男人,高中是同个学校,他高我们两届,他们结婚以后好景不长,那个女孩的父亲公司破产自杀,那个男人原先是利用她的,见她没有利用价值,跟她离了婚,而且她在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因为他父亲的事也丢了,在这个时候,她还怀着孕,我那天是参加部队组织的解救行动,碰到她坐车赶着去医院,结果遇到交通事故,她坐的那辆车掉进水里,是我下去救的她,抱着她去医院,可惜那个孩子最后也没有保住,当时她也没认出我,再次相遇,却是一出命案,那个案子刚好由我负责,死者是她的前夫跟前夫的现任妻子,那些年没见,她的变化也很大……唉,要是当初在她流产的那时候,我能大胆地留在她身边,好好疏导她的情绪,也不至于会走极端,我跟你讲这些事,是我心里所遗憾的事,不想你们年轻人再走弯路……后来,她跟一个学医的朋友在那个城市合伙开了家诊所,说起来讽刺,自导自演一出车祸,然后假扮成医护人员,把他带到自己开的诊所里,麻药也没打,拿着手术刀就对那个男人千刀万剐……”
      听到后面,陈海尧感到有些反胃,忍不住皱眉,“夏叔叔,那个灿城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夏警官的脸色正然几分,正好他吃完了,把垃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用纸巾擦擦手,慢条斯理道:“是件轮jian案,那个女大学生在回校时被五个混混绑架惨遭迫害,后来是那女孩的外公发现不对劲,从观台市连夜坐车赶到灿城,联系学校,学校也不知道,后来这老人家在一处废弃场地找到她,送她到医院后,报了警,那几个小混混都是常年混迹在不正当的场所,在之前都有过案底,但那次是犯罪,原本视情节严重被判十二年,但由于表现良好,就提前释放了,其中有个是去年释放的,其他四个则是今年五月释放。”
      “但是,没找到幕后主谋吗?”陈海尧着实吃不下,把饭放到一边,他记得谭霄说过,是黎倩主谋的。
      夏警官的眼底一片洞幽烛微之光,话里饱含深意,“你为何认为会有主谋?”
      他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什么,却没有惊乱,很淡定的说道:“我只是怀疑,那些人跟这个女孩素不相识,如果没有人指使,不可能这么巧。”
      “这世界上可就是有无缘无故的事。”夏警官轻笑,眼纹加深了些许,“不过,这个案子确实是提过可能有幕后主谋,根据那几个人给出的口供,是个男人指使他们那么做的。”
      “男人?”陈海尧心里不解,因为谭霄说过是黎倩。
      夏警官的目光依然停在前方校园联谊会上,“是的,那几个小混混说是当时在‘梦女神’上班的一个男公关指使的,年龄刚刚二十岁,可就在当时警方去找这个人时,这个男的突然消失了,也详细查过这个人的身份信息,除了老家有两个年老的父母,再就是两个已婚的姐姐,可他们再也没有见过这男的,所以这就匪夷所思了。”
      “那,这就没有结果了吗?”他心里起了一层疑惑。
      “那倒不是,不过这是我个人的观点。”夏警官点了支烟,脸上带上一贯思考的神色,“就当时灿城另外发生的两起案子,一个是这谈啸雅的外公惨遭横祸,一个是通往T国边境的焚尸案。我可以很断定的说,车祸的肇事者就是那个男的,因为街上的摄像头显示出的车跟那男的家周围邻居的描述极为相符,也是在那几天这个男的车突然换了新的,但这并不能说是证据,我们再说说高速公路上的焚尸案,虽然两辆车被烧得变形,单从外型来看,还是能分辨出其中一辆是运货的车,而且住在那个男的家附近有个杂货店老板提到有个女人把自己的车开走了,平时化着浓妆,打扮过分夸张艳丽,可以断定,高速公路的那场焚尸案跟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但苦于当时那段高速公路没有监控,要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这话登时令陈海尧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念头,立马意识到夏警官说这番话也许是另有深意,借此来观察他的反应,虽然他知道谭霄的做法不对,可他何尝不是懦弱,明明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却不能帮她半分,想到这些,他的心时刻如同遭受鞭打一样的痛苦。
      “或许吧,但这案子为何当时没引起轰动?”他记得自己那天去灿城找她,并没有看到有相关的报导,甚至后来也是如此。
      夏警官停下抽烟,深深地凝望着他的侧脸,“哪个学校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校方是办法压下去,通常的做法是让更大的新闻盖过,那件案子刚好被那个焚尸案盖过了,如果不压下去,将影响下一年的招生,别以为自己没见过的事就真的如你以为的那样太平,并不是。”
      他沉默不语,喉咙近乎哽咽。
      夏警官观察他的反应,心中了然几分,然后站起身辞别道:“不说了,下午我还要去趟局里,别总是跟你爸爸怄气。”
      接着夏警官顺路叫了个滴,坐上车没几秒就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
      陈海尧从衣袋里取出烟,捏着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独自坐在街边人行道的石凳上抽烟,烟圈孤寂地缭绕在他的眼前,刚才夏警官的话让他多少明白,原来那个女人在六年前就杀了人,虽夏警官只是怀疑,但他心里已有定数,真的是她。
      “喂,还抽烟啊?”
      这个声音仿佛常年浸透在酒一样的沉哑,他的心先是一愣,而后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竟是她。
      “你刚才去哪儿了?”陈海尧的嗓子有些哑,忍不住咳了几声,随后丢掉烟头。
      谭霄抱着那束月季花,一骨碌坐到他的身旁,看了他身边的饭盒几眼,却又转开目光自去看马路上的车流,“那个夏警官跟你说了什么吗?”
      “你来就只问我这个?”他的脸上有些不满与受伤。
      “他一直都怀疑我,在我出来教堂发现了他,然后躲在暗处观察,他特意买了两份午饭专程跟了你一路……刚刚看他走了,才出来。”她又撩了撩耳畔的碎发,“他怀疑我什么了?”
      “小雅,他告诉我关于你六年前的事。”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眼眸掠过一抹寒光,“我可以为你杀掉黎倩。”
      她被一股魔力震慑住,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会说这样的话,自己已经深陷罪恶的深渊,不愿再拉着一个人跟着自己沉沦,她颤抖地蠕着唇角,“我不想你这么做。”
      “我还是那句话,想不想在我。”他深不见底的眼眸看不到尽头,她的影子不断地在里面晃悠着,唰地站起来,“我不想你的手再次沾染鲜血,夏叔叔确实怀疑了你,而我也愿意帮你报仇,来打消警方的怀疑。”
      “不可以。”她出言制止,急忙拉住他的手,“陈海尧,夏警官只是在试探你的态度,如果你现在杀了黎倩,只会让他更确定他心里所想的,而且,更致命的是你前途尽毁,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人渣毁掉自己的人生,我说过,要让她生不如死,当然不能太快要她的命。”
      “可是,如果告诉警方,当年是黎倩主谋的……”
      “那没用。”谭霄打断他的话,眼眸里的寒意仿佛是冻结在零星一百八十度的冰,恨之入骨道:“那个女人有的是说辞,当年根本就没有能指控她的证据,要不然我外公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做?”他看着她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恨意,目光有些动情。
      她转过目光盯着他,似是心有灵犀那般感知到他的想法,笑了,“你是站在我这边?”
      他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说道:“也许我能帮到你。”
      谭霄垂下眼眸,“我只是想你帮我应付下夏警官,其他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他没有言语,看着她手上的那束鲜花,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触之滑凉清凝,谭霄的心溢出些暖意,很快恢复理智,想要抽回手,谁知他越握越紧,“我只是爱你,你要走那条黑暗的路途,我便陪你走……”
      “让让,快让让,刚刚有人死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前方交叉的十字路口是呼啸而过的车辆,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赶着自己的路,此刻阳光带着一天终将消逝的悲凉气息,谭霄大脑毫无头绪,身体被禁锢住一样动弹不得。
      很快前方路口后的住房区门口挤了一排排人在不住张望着,救护车在不知疲倦反反复复鸣叫着,总会见到路过车辆里探出一只只脑袋频频朝这边打量。
      “这人怎么死的?”
      “不清楚,听说是死在家门口,由于心肌梗塞,我早上还看着他在澜斯广场卖花,怎么一下子人就没了……
      “唉,老谈总是独居,每天除了在澜斯广场这周边卖花,就没别的亲人……”
      “谈庆滔搬这来的两年,貌似就没听过他有什么亲人。”
      “这就不清楚了。”
      “……”
      谭霄怔怔地看着鱼贯而出的护士抬着担架,心开始慢慢变空,她不知该有什么样的情绪,漫天的回忆浮现在眼前,却是越来越感到身体冰凉彻骨。
      “怎么了?”陈海尧发现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担忧地问道。
      然而这时,漫天的鸽子如雪花那般降落在那边,数十只鸽子肃然起敬似的排列在地上,目送着护士抬着担架离去,仿佛是进行一场最后的送别。
      “这是哪儿来的鸽子?怎么会到这来?”
      “好像是澜斯广场那边的,挺有灵性的,老谈天天在那边卖花,肯定跟这些鸽子结了感情,若不然怎么会来送最后一程?”
      路过的人看到这个架势,顿时感到新鲜,纷纷取出手机前来拍照。
      谭霄看着手中这束还算新鲜的月季花,她突然想起父母年轻的时候有张是父亲亲手把月季花插在母亲发间的照片,朦胧时光里,依然挡不住那颗露珠在晶莹发光,当初说的风花雪月,到头来只是年少无知,有时她翻着那些相册,看着藏在他们过去那段光阴里的故事,她就在心里想,既然爱会被时光埋葬掉,当初为何要开始,到最后两人在互相背叛与折磨中度过。
      “海尧。”
      她看着这束月季花,讷讷地出声。
      “嗯?”他看出她的心事,静静地注视着她低头的眼睫毛。
      “我先走了。”她说道,因为她感到一股不可抑制住的悲伤,而现在自己只想一个人哭。
      陈海尧没有松开她的手,目光暼了那边的事故现场几秒,像是明白了她为何悲伤,“我陪你走走。”
      谭霄低着头站起身,抱着这束花迈着沉重的步子走着,陈海尧与她并排在一起,为她挡在可能碰到她身上的车辆。
      她被一群不成调的声音包围着,除了默默地退去,便再也没有足够的勇气真正去直视,此时的晥城就像是那个深不见底的海,她坠入海中,窒息不已,她不敢看蒙着白布的担架,这一刻,膝盖禁不住身体的重量,幸好是陈海尧及时抓住她的手臂,才没有摔到地上。
      空中的阴影变深了,空茫的天空被点染了些许凉薄,原来是立在地上的白鸽扑腾着翅膀旋转飞向都市顶上的天空,它们终究还是飞走了。
      “蓝色的雾,蓝色的云,蓝色的波纹,蓝色的潮声,无边的海,像一面大玉镜……”
      路上有个小朋友在认真的背书,家长在旁边给他拎着书包,旁若无人地测验自己孩子的作业。
      无边的海,那真是一片不见底的蓝,她突然回想起和父母一起生活过的那座城市,那里有片大海域,每到下午放学,她就喜欢走靠近海的那条路,看着没入地平线的太阳,无论一天经历过怎样的欺辱,只要看到海,她的心就会平静。
      但在妈妈一而再再而三想淹死她的时候,她开始感到那股深不可测的恐惧,面对大海,只会觉得窒息。
      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狂风暴雨的画面,颠簸的游艇,随时可被浪吞没。
      “你可以去死的,为什么要拖累我?”
      那时的她从昏迷中清醒,目光畏缩恐慌,无助地望着那个蓬头垢面与面目狰狞的女人,船上只有她们两个人,妈妈说要带她来玩,上船后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喝了放安眠药的水。
      当时正是狂风大作,黑云与海几乎同一条平面,预示着暴风雨的到来。
      “你不害怕吗?”那个女人一只手抓着她的衣领,另一只手一耳光甩在她的脸上。
      “妈妈。”她细微的声音被狂风劈得粉碎,瘦弱的身躯像个木偶被任意操弄着。
      “今天就一起死,别叫我妈。”
      她感觉自己被一个巨大的怪物吞噬着,无论她如何挣扎,身体更是不住往下沉坠,她望到一个玄虚渺茫的世界,头顶一片水波粼粼,有阳光透过来,却是离她越来越远,心口除了窒息便无是绝望,这种与死亡接近的恐惧让她更不敢逆怫妈妈。
      到最后有人巡海时发现了他们,妈妈放下淹死她的心。
      “你醒了就好。”
      妈妈拉着她上来,抱着她痛哭,她细瘦的身躯几乎被那个女人粗糙的手掌揉碎,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她身上蹭,“你怎么跟木头人一样,你要是死了让我怎么活?怎么这么不听话往海里跳?”
      “妈妈,我挺好。”她湿答答的脸庞附着干巴巴的混浊的盐颗粒,嘴角被什么划破了。谈啸雅感觉脸上湿漉漉的一片,睫毛上蒙着一层雾,眉毛拧结在一处,看着十分粗黑。
      巡海的人见她没事,就带他们上岸。
      而这是妈妈第二次想淹死她。
      但有关爸爸的记忆实在太少,唯一记得的是他们那无休无止的争吵,还有一次是因为她撞破爸爸跟四伯母的暧昧,爸爸将一沓钱无故给了伯母,她无意中说了出来被妈妈听到,两人吵得越来越凶,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吵架总是离不开四伯母,这便是他们感情的裂痕,刚开始父亲并没有真正跟母亲动手。
      父亲有段时间要上夜班,母亲则偷偷出去,到清晨时分才回来,然而有次她被从梦中踹醒,是父亲拿着刀要杀她,言语中怀疑她不是父亲的孩子,而母亲靠在门边,指着他冷笑说让他动手,看究竟是谁心疼。
      心被刺穿,除了疼,还是疼,谭霄走着走着,已到红星湖边,此刻已是中午一点一刻钟,她仿佛在追寻父母的那段回忆,他们丢掉了,又被自己无意中拾起,留在心里除了伤痕累累,便是无尽的殇恸。
      消失了,都消失了,她抱在胸口的那束花在风中招展,他们走到一座拱桥,望着下面的云天,谭霄撕下一片片花瓣,全然抛进红星湖里,任花瓣随着湖水流走。
      当看此景,果然有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的诗情画意。
      “这些年,你一直都过得很心伤?”他望着她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眸,说道。
      花已经随着流水无止境的流去,她回神,清秀的眉眼仿佛晕出一层雾那般仙气弥漫,那副单薄的身躯无法承受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似的,声音显得在跃动发颤,“与过去告别,自然是抛弃一切,有什么好心伤的,等下,你要上班的吗?”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是刚刚被月季花茎上的刺扎着所划的伤痕。
      “这世间有着不能承受的爱,同样也会有无法消去的伤痕。”
      正好起风了,扬起她脸颊两边的发丝,他心里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你还记得高一的元旦晚会吗?”
      “记得。”
      她低着头,当然记得,他们高一的班主任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为促进男女生的互动,特意在班上的元旦晚会安排两对合唱一首歌,若是多出来的同学,便跟班主任组合。
      那时不知怎么,她好巧不巧被安排到和他一起。
      最初,在班主任有事出去的时候,他先在他的那些好兄弟面前起哄,让人哄堂大笑的是他把他一个兄弟的手放在旁边那个女生肩膀上,他的兄弟很不好意思,把手缩了,结果到她和陈海尧上前去唱歌的时候,之前被他捉弄的兄弟直接抓了把彩纸撒在他们头上,而他很自然地接过他好兄弟递上来的花,然后借机送给她,当班主任进来看到满地的彩纸,让他们把地扫干净,而那朵花因为自己不好意思,只好偷偷藏在书桌的抽屉里……
      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年轻,肆意地写着自己的青春,每个人都是那样积极向上。
      “那时候你真的也害羞。”回忆起那段风华茂年,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眨眼十年过去了,当时什么都没计较过,只想永远跟你那样在一起。”
      “但你明知道不可能的。”
      他的视线转向她,“你怕的,到底是我会用异样的目光看你,还是你不敢直视它?”
      “远远不止。”她目视前方,坚定的说道:“反击或是毁灭,我并没有太在乎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纠结它的本身,只是浪费时间,而我现在,只能往这条路走下去。”
      “我明白。”他叹了口气,“我明白你心里的恨,你能毫无防备地跟我说这些,能相信我,这就足够。”
      “你要上班了吧?”他们刚好走到大马路上,谭霄想与他告别。
      “等下,我再给你买束花。”
      刚好前方有家花店,他风风火火跑到店里买了束月季,付完钱后又急匆匆地跑出来,脸上挂着期待的笑意,“送给你。”
      这是一大捧花,堆簇成一团,绣球花缀边,拥抱着里面的月季,再以精美的包装纸裹着,有着说不出的美丽。
      “这……为什么?”她心情复杂,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许是这花太鲜艳,让她觉得那张深邃的轮廓是她望不透的。
      “就是送给你的啊。”他把花塞在她的手上,“不说了,下午那边的工程还要我过去看看,大概今天就可以完成。”
      谭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言苦涩。
      她抱着这一大捧花,路过市区的好巧不巧碰到黎倩,然而更令她错愕的是,跟黎倩走在一起的竟是秦帆敬。
      与上次婚礼不同,秦帆敬今天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西装,梳着大背头,戴着名贵的金表,再加上个子高,整个人看起来更是气宇轩昂。
      他们一同进去商城,谭霄突然想到曲诺,不管黎倩找秦帆敬谈什么,与其等着黎倩跟曲诺套好关系知道她是谁,倒不如制造一场误会让这两个人互撕起来。
      她的眼尾因笑而微微上扬,眸子里划过一抹邪笑,抱着那捧花紧跟其后。
      商城的人流逐渐多了起来,那两人挨着往商城中央的电梯上去,谭霄紧盯着他们两人的举动,她把衣服上的帽子戴上,以免被黎倩认出来。
      他们去到一家火锅店吃饭,看起来消费是不低,谭霄没有随他们进去,而是在靠玻璃门边,拿过手机,找了个不错的角度自拍了一张。
      照片里黎倩和秦帆敬两人的手恰好交错到一起,含情脉脉对视的眼神不言而喻,她盯着这张照片,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随后发到朋友圈里,当然黎倩是看不到的,那个女人只喜欢显摆,也根本不会去关注别的人,关掉手机后便悄无声息地隐入人群中。
      谭霄回到石井广场,正巧曲诺打了个电话过来,她刚好换上鞋,把花放在茶几上,接过电话,“阿诺,有什么事吗?”
      “阿雅,秦帆敬是不是在你那个地方?”那边曲诺的话藏着一股不善,大概是朋友圈那张照片被她发现了异常。
      谭霄装聋作哑,表示很疑惑,“这,我不知道啊。”
      “他怎么跟黎倩在一起?他之前还说什么出差,原来是背着我跟别的女人私会。”那边曲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把她当朋友,因为杨总监是我表姑,我就给她拓宽在云周市的市场,结果她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她深表同情,“应该是你多想了吧?我们黎总有未婚夫,他们谈的也应该是工作上的事,你别瞎想,要不你到时候去问问吧,还是别伤了和气,我们黎总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听说这个月底,她要在晥城的澜斯广场举办一个服装走秀会是不是?”曲诺像是冷静下来,询问道。
      她眼眸微眯,“是啊,到时候娱乐圈的明星都会被请过来。”
      “真是位有手腕的女企业家,有魄力。”曲诺的话像是话里带刀一样讽刺,“当然,但愿是我多想了。”
      女人最讨厌欺骗,这张照片如今在曲诺眼里就是铁证,无论到时秦帆敬如何辩解,曲诺都不会善罢甘休。
      谭霄嘴角邪肆地勾起,伸了个懒腰,不知道这么多年不见,曲诺还有没有高中时代的锐气,跟黎倩这样的人对上,她倒是很期待这两个人较量会是个怎样的场面。
      “砰”
      对面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打骂声,她闻言一愣,才从床上起身,透过玻璃窗看到黎倩的妈妈正指着一个中年男人劈头盖脸的骂着,那个中年男人正是黎倩的爸爸。
      “你什么意思?这财产你要把一半留给那些野女人?当初你求我爸借你资金,结果你飞黄腾达了,就想把我一脚踹开?”黎倩的妈妈气得捂着胸口,眼睛瞪得老大,“混蛋。”
      黎倩的爸一脸不耐烦,“那个女人现在手上留着我不少把柄,我只好用钱先安稳住她,否则,一旦曝光,等我的可是牢狱之灾。”
      “我跟你说过,不要滩政界那趟水,更不要扯到非法营运业务……”
      “我又不是不知道。”黎倩的爸烦躁地点了支烟,“就这么说吧,‘飞天白鹭’是金鹏全用来抓大人物把柄的,我不该受不住那个诱惑。”
      “那个女人要多少钱?”黎倩的妈想来这些年对黎倩的爸这种所作所为早已心灰意冷,活了大半辈子,连架也懒得再吵,而是选择冷冰冰的问话。
      “说了,是我们一半的资产。”
      黎倩的妈冷笑道:“你那个什么私募基金的钱不能拿点出来?平常就见你一张嘴,还信誓旦旦保证每星期有多少利润,说得别人一窝蜂去买你的基金,怎么这个时候没办法了?”
      “说得轻巧,那钱都由信托银行管着,再有我若是动了这笔钱,如果事后填不上,那就是挪用公款。”黎倩的爸吐了口烟雾,露出一口经长年累月浸渍过烟酒的黄牙,“对了,阿倩这孩子跟和洋的婚期定下没有?”
      “还没进人家的家门,你就巴不得把阿倩送到别人家里。”黎倩的妈没好气地说道,“也不怕别人看不起咱。”
      “有什么看不看得起,咱阿倩能自己创业,和洋娶到她,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黎倩的爸不以为然道。
      “总之你要说的,拿出一半家产,我这一分钱都不能给你,而且我所有的钱都是留着给阿倩置办嫁妆的,我可不想委屈了我的女儿。”老太太不留余地。
      “行,想不到你这老太婆如此无情,那以后别想我再给你一分钱了。”
      黎倩的爸震耳欲聋的嗓音直击单元楼里的每一个角落,一呼啦间,茶几被踹翻,接着大步踹开房门出去,整个楼梯尽是他宣泄情绪那样的“嗒嗒”声。
      “吱噶”一声,客厅前门被穿堂进来的风所吹开,原来是进门的时候忘了关门,她过去正要关上门,刚好黎倩的妈这时也从屋里出来,看到她后,脸上先是略过一丝难堪,许是刚才的那幕被外人看到,心里多少是不好受,但仅是几秒钟,而后又是礼貌地朝她勉强笑道:“回来了?”
      “阿姨,没事吧?”她像是关心似的问道。
      “习惯了,这些年我早就看透了他,来我这只认钱。”老太太抹去脸颊两边残存的泪珠,“今天是阿倩的生日,这孩子又不回来吃饭,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爸有多混蛋,她又嫌我烦。”
      老太太细细碎碎的念叨着,继续进到屋里去了。
      谭霄不断整理着刚才黎倩的爸话里的内容,究竟是被什么人抓的把柄?“飞天白鹭”会所的水还不浅,那么是不是应该从贺炳那里下手?
      “嘟~”
      手机的铃声再次振动,她寻着手机,一看竟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接下电话,“哪位?”
      “我啊。”
      是言璇的声音,只听得她声调带了几分慵懒与清透,就像一片薄如蝉翼的树叶书签那般薄弱。
      “你倒是怎么打算?”
      谭霄并非强人所难的人,她只想先听取对方的意见,而后再走下一步。
      “我刚刚来了趟美容院,想来还是把我三年前安在鼻子里的假体取出来,等休息个把星期,再按你的计划来。”
      她接着说道:“他在‘飞天白鹭’上班,那边酒吧目前是缺人手,怎么应聘,我想你也演过不少职场剧,应该懂。”
      “这个自然懂。”言璇的声音带着点点不屑,而后正色,“不过,你真的确定他就是那个人?我当年就见过他那一次,这么久了,真难以想象,他竟然会转变性别。”
      谭霄从身上取出一盒烟,这正是她刚刚从陈海尧那里顺走的,平常她极少抽烟,可刚才她突然犯了烟瘾,玩心大起,索性趁他没注意时,将那盒烟悄悄摸走了。
      她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时,她把玩着光滑的烟盒子,目光兀自盯着那圈烟雾发呆,许久才说道:“因为六年前我见过凡咏晴。”
      “是吗?那个男人果然是以渣为荣。”那边言璇的咬牙切齿道。
      重重叠叠的幽灵铺天盖地朝她涌来,淹没着她,往日这段不曾在乎的片段在此刻映现出来,她依晰记得在那段阴暗的过往里,有个长卷发女孩总是站在与她隔了段距离的铁丝网外,眼眸哀伤地注视着她。
      “喂,贺炳,你女朋友又给你钱了?你也不能靠女人养着啊?”
      那个冷淡的声音透着一丝蔑视,“她自愿的,那女人离不开我,我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挺牛的啊,听说你那女朋友是晥城学院艺术生,还没毕业就签约经纪公司,教我们兄弟几招……”
      当时她模糊听到那几个混混说着这些稀碎的字眼,那个女孩也发现她了,想过救她,在一次想放走她时,不幸被贺炳发现,那天正是贺炳的瘾上来了,狠狠揍了那个女孩一顿,下手没轻重,几乎把那个女孩的腿打断……
      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在她被救出来后,她就听说了当红偶像凡咏晴投湖自尽,一时引起众说纷谈,那个男朋友却没有下落,可凡咏晴却不知为什么要把所有关于那个男的回忆都清空,找不到当事人,而这一切矛头被别有用心的人指向言璇,有内部竞争者造谣,言璇抢过凡咏晴的奖,断章取义之下,部分不明真相的网友跟风,暗地里骂言璇,而言璇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将一家造谣的娱乐新闻社告上法庭,最终言璇胜诉,让那无良的媒体记者赔了大笔精神损失费,狠狠地打了那些跟风黑粉的脸。
      虽然别人不知道,可谭霄不可能会忘掉的,至于为何贺炳会不知道自己见过凡咏晴,许是那时凡咏晴放走自己的那次,贺炳本身精神就不正常,她记得,贺炳是进过戒毒所,那么自然不会错,而且这个人,不好掌控,她不想亲自动手,留着言璇去解决,至于黎倩这边,还得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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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逝影吟空梦
    故事偏向阴暗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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