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影吟空梦

作者:菲雾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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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意外


      这些天,晥城所谓新星设计师Larme的画展如期举行,来的都是行家,在鉴定画作上有着非凡的造诣。
      现场也围了不少记者前来争相报道,总之就是把这人描述得有多么的鬼才,有多么难得一遇。
      谭霄站在画展里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目光盯着那幅水粉画,题名为“月下女郎”,画里在幽黑的背景下,银月闪耀,有个女孩的眼睛被白绫蒙住,裸露的肩膀有几道伤痕,手腕处的血珠犹如曼莎珠华盛开,唯美,破碎又悲伤。
      虽然这是那时的她,可现在自己的模样变化很大,被岁月风霜摧残,望着这画,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那时有多绝望,现在就有多恨。
      “海尧,昨天你为什么要阻止董事长把这些画展览出来?”
      身后传来两个人的谈话声,她感到身体僵住。
      “Larme死了,可是我们建造的完画展总得回本才行,这案子让外界关注到了Larme的作品,如果我们借势为此宣传,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关注……”
      “陈海尧,你疯了……”
      那边乱作一团,几拨人前来扯住他,“这些都是董事长的收藏品,价格不菲,你把它们撕了,知道有什么后果?”
      谭霄看到,在重重人群中,陈海尧已经砸了几个画框,周围的人齐齐拉住他。
      “陈海尧,你太不像话了,别以为你给集团拿了几个重级工程项目就这么无法无天。”
      人群里一个上了岁数,西装革履的人面色赤红,“带他出去。”
      她看着那些人将他拉走,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抽痛。
      陈海尧颓唐地坐在路旁的花坛上,面对路人不解的目光,自己无法说清刚才的那番行为,想到画作里那个女孩是她,想到在六年前,自己不知道的时刻,她被人折磨,自己就有说不出的难过。
      这时他面前出现了一双白色高跟鞋,牛仔裤勾勒腿的线条很是纤细,他的视线上移,落在她腰上,那腰太细,看着像是无法支撑身体一样,随时会被折断。
      “小雅。”
      他沉沉出声。
      “我已经看开了。”她坐他身边,“那人反正也死了,这些画不过是提醒我,不要忘记以前的痛苦。”
      他没有出声,她又笑道:“当然,我不会以现在为耻,会不认输的活着。”

      黎倩的身体休养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如先前计划那般到公司上班。
      “阿倩,你不在的这些时日,各部门情况管理依然有序进行,原来你要在建造的澜斯广场服装展览舞台大厅,下个月中旬是可以建成,你看下。”
      双十一促销活动这天,谭霄整理完各项产品基本市场情况时,就听到俞和洋跟黎倩从策划办公室走过的脚步声,她正脸朝着门口,在黎倩转头看向办公室时,正巧她也抬头,两人的目光碰撞到一起,她是极有礼貌地朝黎倩笑笑,但黎倩的眼神则有些微妙,不知是不是察觉了某种说不上来的危机感,有一瞬间走了个神。
      “阿倩。”
      黎倩才从恍然间醒悟过来,笑得有些僵硬,“嗯?”
      “刚才我说,这次营销策划从整个市场数据分析来看,做得很出色,最主要的是设计部尽了心,让我们的产品领先于晥城的市场。”俞和洋穿着暗紫色西装,戴着银边眼镜,气质文质彬彬。
      “我知道了,这样我心里踏实很多。”黎倩显得有些心神不定,问:“和洋,她什么时候来我们公司的?”
      “谁?”俞和洋问道。
      “就是住我们隔壁公寓的那位。”黎倩压低声线,不知为何心里起了点不好的预想。
      “她,我记得是上个月底就来了,是没工作几天,不过能力还不错,至少帮我们找准了客户人群,那百分之三十的客户对我们产品还很满意,你别说,这招挺管用。”俞和洋想起那个女人做事敬业,就下意识地多说了几句赞赏的话。
      黎倩心里有些堵,但脸上没有表现得太明显,“这样啊,多个能干的员工,是挺好的。”
      “接下来,你打算把市场瞄准哪里?”俞和洋看着她。
      黎倩心神回到正事来,思考了片刻,“我还是打算把目标主要集中在年轻的女性身上,这个年龄段的女性舍得为投资自己,下个月底澜斯广场的服装展览厅更是个不错的宣传机会,这次我会把时尚圈的大腕都邀来,再有关于言璇代言的那个广告我觉得稍稍改动一下。”
      “广告公司那边是在整改,其他的问题应该不大。”
      谭霄捧着文件一路尾随着他们,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她心里暗暗思量,时尚展览,还有广告代言,该从哪里下手呢。
      这时他们已经进到行政楼的办公室里。
      “阿倩,还有一点,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我家族的企业要打开这边的市场,到时势必会多个企业形成竞争,如果……”
      “如果让他们入股我们公司,如何?”黎倩想到这层,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
      “关于这方面,我跟我父亲交谈过,他会考虑,找个时间一起吃顿饭,借此谈下这件事。”俞和洋的声音夹着几分安慰,“没事,虽然我们公司规模比不上大家族企业,但在这晥城还是有一席之地。”
      谭霄靠在办公室门口,过了会儿就离去,她的眼神幽暗诡秘,苍瘦的手指下意识抓着衣袖,沉思着,该从哪里下手?
      “诶,小谭,你怎么在这?”
      前方是杨总监的踩着高跟鞋走来的声响,她反应过来,带着几分纠结情绪的笑容,上前,“我这边有份财务报表要送到财务部门,好像走错了。”
      “这份报表存进系统了吗?”杨总监接过她手中的表格,问道。
      “打印出来,是保存了的。”她如实回答。
      杨总监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财务部不在这栋楼,你从天桥过去那边大楼五楼就是,对了,小谭,最近还挺辛苦的,等这两天活动结束,我们部门要聚一次餐。”
      “嗯。”她并不感觉有多少欢喜的意思,以前在灿城的那个公司,自己大小是参加过两三次部门聚餐,并且这次她带着仇恨来,就必会物尽其用,这杨总监自然不会在她心里占据太多的位置,并且这杨总监还关系到黎倩的利益。
      杨总监没有怀疑什么,谭霄便往对面大楼去送财务报表了。
      “真的?杨总监真的说要聚餐?”
      忙了一天,下午临近下班,办公室里,当杨总监正式宣布这个真实的消息后,刑佳月犹为兴奋,眼里的雀跃呼之欲出。
      “佳月,能不能管管你的嘴,再吃下去就没有人家会接受你了。”
      办公室一个烫着卷发的女人正奋笔疾书赶文件,听到刑佳月的怪叫声,不由拔高声量。
      “是啊,你看,脸又比之前圆了。”
      另外一个同事再加了一把火,刑佳月的脸色顿时黯了下去。
      谭霄进来后,见他们聊得这么欢畅,走到自己的电脑前,开始整理这些天因浴血奋战而凌乱不堪的办公桌,文件归文件放在一起,笔放在笔筒里,接着开始搜寻最近这公司内部各员工的业绩情况,别人并不会怀疑什么,最多是以为她是个争强好胜的人。
      其他同事见状,各自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只有刑佳月没注意到什么,径直来到谭霄的桌前,神秘兮兮的问道:“那个,大美女。”
      谭霄抬头瞧了她一眼,“什么事?”
      这姑娘平常大咧咧的,毫无心眼,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现在这个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有什么事。
      “有男朋友吗?”刑佳月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嗯?”她关掉电脑,很是奇怪为何刑佳月问这个。
      “是这样,我呢,有个高中的同学聚会,我以前暗恋过我们当时的班长,唉,但那时他有女朋友,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谭霄见她这副怀念前尘往事的神情,忍不住打断,“讲重点。”
      刑佳月看着自己的手,神态忸怩不安,“是这样,这几天我跟班里的一个同学聊过几句,听说他现在还单身,而且前途无量,我想趁这个机会拿到他的联系方式,再一举攻下他。”
      她仔细瞧着刑佳月,发现这姑娘还真是从脸红到脖子梗,也觉得稀罕,“这过了八九年吧,你还惦记着人家?”
      刑佳月更不好意思,“哎呀,真正的爱是能经时间检验的,我确定我对他还有那份感觉,所以才想现在争取一下嘛。”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她没有表态,仿佛是在考虑。
      “就是帮我拿到他的联系方式,事成之后,我给你介绍个帅哥。”刑佳月开始软磨硬泡起来。
      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自己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这个姑娘说话还真是不加掩饰的。
      “行吧,你们什么时候见面?”她想着接下来几天貌似并不忙,如果是这几天的话,她倒也能接受。
      “今晚。”
      “什么?”谭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么急?”
      “本来之前就想告诉你的,可是,可是……”刑佳月低着头,脸上挂着哀求的神色。
      她考虑了会儿,拿不定主意,这种聚会本来跟她无关,如果强行参与,怕到时场面难免会尴尬。
      “谭霄,求你了,我的幸福全靠你了。”刑佳月这次不知为何撒娇起来。
      谭霄被她揺得有些头晕,打住她继续撒娇,“好好,不过,你告诉我,为什么让我去要你那个男神的联系方式,这种事理应是你自己鼓足勇气去啊?”
      “我还是很不好意思,谭霄,你比我漂亮,比较容易要到。”刑佳月嘴甜的说道。
      “行吧。”她心情有些复杂应接下这个任务,也算是还个人情给这姑娘。
      “等下。”
      说着,刑佳月拿出一面小镜子,从抽屉里挑了支口红。
      “搞得跟相亲一样,人家未必会看得上你。”
      办公室的其他同事开始泼冷水,脸上尽是不屑与蔑视的态度。
      “呵,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我们未婚女孩的快乐你们不懂。”
      刑佳月将抽屉里各色口红涂在手腕上,然后举到谭霄面前,“诶,你看,哪种色号适合我?”
      谭霄仔细对比上面的颜色差距,指了指其中一个颜色,“这个吧。”
      “这个?”刑佳月露出夸张的神情,“嗯?我上半年用过,太暗淡了,诶,这个嫩粉色我觉得就很少女。”
      说着,刑佳月取了那支嫩粉色的樱花口红描着,“好看吗?”
      刑佳月涂好口红,转头望向她,寻求她的意见。
      这姑娘虽然胖点,但皮肤底子状态不错,五官端正,化个妆气色好了很多,她倒是没什么可建议的,“挺好看。”
      “我也觉得。”
      “走吧,该出发了,聚会七点半开始,现在马路人流肯定是高峰期,不然会堵车堵得严重。”
      两人提着包,开始一路狂奔下楼,路过她们身旁的同事均感到怪异,对她们这种疯狂很是不解。
      聚会的地方在市北区的“一品居”,离这的距离不近,两人选择打个的过去,一路上刑佳月跟她唠叨了很多关于那个传说中的班长。
      虽然那时班长跟他们班的班花恋爱着,其实还有他们班里那个面孔整天死气沉沉的数学课代表竟然还做过一件特别疯狂的事。
      也是班长和那班花交往得差不多一年,他们数学课代表向班花表白,班花不仅长的漂亮,成绩也很好,但刑佳月却对班花喜欢不起来,可能是女性的嫉妒心吧。不过这丝毫不影响班花在男生里受欢迎的程度,那场表白是在雨后开始的。
      刑佳月高中的操场不是水泥地,是整片沙地。下了雨后沙地会形成坑坑洼洼的一片,里面免不了会积水。
      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拿着一盒巧克力,单膝跪地,45度角仰头对着班花深情告白,当时围着一片看热闹的同学,在数学课代表表白时纷纷起哄,像什么“在一起,在一起”“接受他的巧克力,今晚你就是他的人了”等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面对这么多人起哄,班花接受不了,眼眶红了起来,一激动,竟然将数学课代表推到他后面那个水坑里去了。
      刑佳月又告诉她,关于他们三个人的事都传了好几个版本,可接下来还有更狗血的,班长和数学课代表还是好兄弟,两人经常下课讨论数学题,而且体育课上还一起打篮球。不知道对这件事班长跟数学课代表干架了没有,不过有人班长和那个班花分手了,这分手的理由也特别绝,班长还想继续跟数学课代表做好兄弟,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就闹掰。
      “这点我想说真的那个班长太懦弱了,自己的女人就这么放弃了。”刑佳月一口气说这么多,口干舌燥,咕哝喝了瓶水,接着放下水壶,又说道:“虽然我觉班长那时是真的帅,但班花的事我觉得他还是该争取一下。”
      谭霄也是醉了,敢情这姑娘纯粹是看脸,“这么说你那男神性格还挺懦弱的,你还喜欢?”
      “好看的男生是要看几眼的嘛,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他应该也变得成熟了很多,我就争取一下。”
      “但是,你们这么多年没见,如果他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到时候失望了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嘛。”刑佳月愣着脑子讲出这句话。
      她也是佩服这心态,继而又难得八卦道:“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就是当时你们班长跟那个课代表关系那么好,课代表怎么不知道班花是他好兄弟的女朋友呢?”
      刑佳月给了她一个仿佛在责怪她干嘛在乎故事细节的眼神,说:“人不疯狂枉少年,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只要有色心迟早也是会有那个色胆。”
      后面刑佳月又讲了那个女生的事,那个女生和班长分手后没有有伤心就不知道,更没和数学课代表在一起,后来课代表更郁闷了,不过也对,如果真在一起了数学课代表也不用天天这么沉闷,但人家成绩拔尖,高考完了以后听从家里的安排去到国外双一流大学读书。
      这样聊着聊着,很快就到了聚餐地点,原来是临近湖边的“一品居”,从公司到这边要绕大半个红星湖。
      “一品居”的布置是极尽豪华气派的排场,大厅的采用东西合璧的装饰,古典的画梁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鸟雀,上好的檀木桌子,顶上悬着枝形吊灯,上千颗钻石缀着,拼成“鱼”的模样,厚厚的暖黄色地毯踩着绵软舒适。大厅中央隔着一个巨大的屏风,那是天鹅绒样的绸缎,如瀑布般垂落。
      “走吧,上七楼包厢吃饭。”
      刑佳月又拿出镜子出来找找,不是理理头发,就是整整衣裳,“哎呀,我这看着是不是有点丑啊?”
      “不丑不丑。”她笑着说道。
      “不行,我要先去趟洗手间,要不然就太不好看……”
      “那我陪你过去。”
      谭霄觉得没有刑佳月在的话,自己去的话,大家并不认识自己,那场面就极为尴尬,倒不如就跟着她好了。
      一品居的环境布置在整个晥城最负盛名,清雅不失华丽,地板整洁干净,四处闪着洁白的亮光,每间包房空间足够,到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让人进来感到很是放松。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刑佳月在里面补妆,她站在外面等候,外头时而聚来一堆穿着西装革履谈正事的人,时而是一家几口进来庆生,那些服务员态度礼仪无可挑剔,站在门口对各来往的人鞠躬,“一品居欢迎您。”
      谭霄反倒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这么站着,面对着那些人,确实挺尴尬。
      这时前方进来几个穿着正式的人,整个通道变得狭窄逼仄起来,仿佛容不下这几个人似的。
      “陈队,关于胡总的官司,目前是告了一段落了,由于这件事总部一致决定,由你来接手胡总原先没完成的项目,相信你不会让上头失望。”
      “但是目前我手里已经接下澜斯广场展览大厅那个项目,胡总的那份项目份量太重,我怕我并不能完全胜任。”这个声音依然是那么有磁性,明明说着是谦敬的话,却是透着稳操胜券,她躲过身,不想再被他瞧见。
      “这个项目当初是你争取,才让政府审批通过的,这方面我们无法企及,所以我们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为柏丰打赢这漂亮的一仗。”
      “……”
      等谈话声渐渐远去,她才从隐秘的一处角落里出来,一手撑着墙,缓缓颤抖的心跳,怎么还能在这碰到陈海尧?
      然而也是在这时,她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一个颈侧部纹着“月牙”刺青的人影,瞬间警醒过来,那个人?
      某个被回忆尘封已久的错乱的画面开始被拂去那层灰,显出真正的轮廓出来,时光倒流,定格在那个月夜。
      “小妞,性子够烈,哥哥我就喜欢。”
      “喂,你快点,我们还等着呢。”
      “别吓着她了,如果人死了,我们都拿不到钱。”
      记忆中有张怯弱且病恹的面容在旁边冷漠地观看着那些恶魔狂欢,那个人侧过颈时,上面显示出一个“月牙”刺青。
      谭霄暗自握紧拳头,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迈着优美的步伐的人身后,那个人背影纤细窈窕,那个“月牙”刺青像某种符咒,又催起她回想起那段阴暗的往事。
      “小曾,你那桌的客人找你,再打壶开水过来。”
      身后的一个包厢门口传来一个服务员的叫声,待前面那个人转过身,她不由愣住,这张脸真是绝美。
      那是个女人,谭霄感到一阵恍惚,那个女人的五官比例协调得过分且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在四周炫目灯光的映衬下,更是容光焕发,总之一切能堆砌在这个女人身上的词都变得不适用了。
      那个女人的视线越过她,手指抚着自己颈部的刺青,向她身后的那个服务员应道:“知道了,我等下过去。”
      声音很动听,很柔媚,像柳条那般柔弱无骨,谭霄直愣愣地盯着那个女人,心情由紧张变为不可思议,再为尴尬。
      那个女人踩在地上的皮鞋发出“嗒嗒”声,让她开始陷入一种挣扎不得的梦里,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谭霄,你站那干什么?”
      刑佳月终于补好了妆,出来洗手间,就看到谭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那,有些诧异,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你怎么了?”
      谭霄终于清醒几分,才发现自己竟会如此失态,她冷静下来,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没事,额,我们该进去了吧。”
      包厢里已坐满了人,整整四桌,每张桌子之间由屏风相掩,大家更是喜闻乐见,一见面便相互寒暄夸赞。
      “诶,这不是那个……”
      “哦,是你啊,太久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是啊,想不到距我们高中毕业到现在竟然会有十来年,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你倒没怎么变嘛,跟当初差不多……”
      里面尽是一片扰攘,大多在聊当初读书那段时日的事,谭霄本来是凑个场蹭个饭吃,至于能不能帮到忙就是看机遇了。
      “唉呀,你们大家今天都凑齐了嘛,高三四班。”
      门口进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大秃顶,戴着老花镜,挺着大肚腩进来,一进来全体起立,纷纷朝那个中年人鞠了一躬,“班主任好,呀,班主任的风采依然不减当年,还是那么红光满面。”
      “你们这些孩子,学得嘴甜了,同学们,这些年都过得怎么样了?”那个中年人笑呵呵的开口,看着其中一个高瘦的身影,脸上的褶子奇迹般抹平了几分,“哦,我记得你,严彦同学,看起来混得不错嘛。”
      “老师,严彦目前是干批发商的,还承包了家乡周边的矿,是大老板……”
      有知根知底的老同学起哄,纷纷朝那个打着领带的男人敬酒,“大老板,我们敬你一杯。”
      “应该的,应该的。”那个叫严彦的同学笑得非常开怀。
      “想当初你上课总是打瞌睡,我还特意逼着你学,你那时候人还很机灵,我就说你这小子,将来会是个做大事的人。”那个中年男人笑眯眯的说道,“你们都敬大老板一杯……”
      刑佳月对这种场合倒是不怎么抗拒,很快融入他们当中,与他们碰杯,对当年的往事还记忆犹新,中间不免感慨一番。
      “噫,这位是……”那个中年人看着谭霄,有些惊诧,许是回忆不起班上有这么个同学的缘故。
      “哦,这位是我同事,我们都在星河公司上班。”
      刑佳月向大家介绍着,她反而觉得拘束,就僵直地坐着发呆。
      “对了,咱们班的班长怎么没来?”终于有人问道。
      “是啊,不来太可惜了。”
      他们聊了好一会儿,终于服务员上菜了,那个传说中的班长依旧没有出现,刑佳月暗暗在桌子底下搓着双手,眼睛不断地朝门口张望去,脸上是淡淡的失落。
      终于等到服务员上菜了,那个班长才姗姗来迟,一进门,全体安静下来。
      谭霄循索而视,差点没吓一跳,这个人,竟然是黎倩当时大学的那个班长——郑中宇。
      她正准备之后找这个人,没想到他自己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可真是不费工夫,只见他穿着工作制服,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衣服上还挂着工作单位的胸牌,这个人应该是在晥城工作,想必还是为了黎倩。
      “谭霄,是他。”
      刑佳月脸上掠过一片绯红,娇羞地低着头,没想到这些年还做不到忘情,谭霄淡淡的点头,神色极其冷凝。
      “啊,刚刚忙完才下班,不好意思,来迟了。”
      郑中宇极有礼貌地朝他们鞠了一躬,然后到一处空位落座。
      “班长,这派头不浅啊,如今在哪儿高就啊?”
      “在市政府的财政局上班,平常就是算算账什么。”郑中宇说道。
      “班长果然官威大,想来有不少手下……”
      郑中宇倒是谦虚,笑笑不语,菜上得差不多了,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上菜了,吃菜吃菜。”
      几十双筷子先后夹菜,其中又是一番闲谈,谭霄食不下咽,就挑了些点心吃了。
      终于等到聚会告了,大家差不多要散了的意思,每个人跟那中年人道别后,差不多散场了,这时刑佳月焦急的示意她等下要联系方式,谭霄对她摇摇头,表示现在并不是机会。
      “他走了。”刑佳月有些失望。
      谭霄起身,提着包径直追出去,郑中宇在往电梯里去,正好这时电梯人满了,他只能选择走楼梯。
      “请等下。”
      她在背后喊道,郑中宇听到背后有人喊他,便止住脚步回头望去,见到刚才在聚会上看到的那个女人喊他,顿时有些奇怪,“请问有什么事吗?”
      谭霄在他面前站立,接着说道:“是这样,久闻郑先生的大名,我们公司黎总一直很仰慕你……”
      “黎总,是黎倩吗?”郑中宇的眼眸里划过一道异亮的光。
      她点点头,胡扯一通,“是的,上回拿下地标建设时,她说她见过你,但那时因为忙着送材料,没跟你打招呼,现在就是想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合作之类的,她好联系。”
      “可是我记得我和她一直有保存彼此的联系啊。”郑中宇有些疑惑。
      “哦,是这样。”她扯谎脸不红心不跳,“我们黎总平日应酬不少,难免会忘了备注,没什么,可以再确认一下,如果没错,我到时候好跟黎总讲。”
      “这样啊,可以。”
      说着,郑中宇毫不犹豫地从衣袋里取了张名片递给她,谭霄接过,脸上摆出得体的微笑,“太感谢了。”
      郑中宇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了笑,“没啥,回去跟你们黎总讲,都是老同学,有空一块聚聚。”
      “是吗?你和我们黎总还是同学?”她故作震惊的神态。
      “是啊,我们大学是一个班的,在灿城那边,不过,我后来考了公务员,这些年跟她也好久没联系了。”
      “嗯,我一定会转告。”她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眼神深处愈见寒凉凛冽。
      郑中宇离开了,谭霄的脸色瞬间变得冷漠起来,她往名片上瞅了一眼,税政科部门。
      “谭霄,要到联系方式了吗?”
      这时刑佳月上前来,刚刚她一直跟着谭霄出来,却一直不敢上前,见他走了,才有勇气出来。
      谭霄暗自记了下电话号码,看着是跟上次在黎倩家记得一样,她这么做不过是想再三确定,顺便帮一下刑佳月。
      她将名片给刑佳月,那姑娘满心欢喜,看着那烫着金字的名片,笑得傻呵呵的,“啊,谭霄,你是怎么拿到他名片的啊?”
      “也没说什么,很简单,说想认识一下,他就给了我一张名片,怎样?开心吗?”她打趣道。
      刑佳月耳根子红得厉害,“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啊,你说,他这么成功,看不看的上我?”
      这姑娘从哪里看出那个男人成功了?还没真正了解,一身派头也许是金玉其表,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还是安慰着:“别自卑,你也不差啊,工作安定,还这么漂亮……”
      说到最后,刑佳月越来越不好意思,将那张名片珍藏进自己的包里。
      在她们两人离去时,一个身影从拐角出来,眼眸沉凝且复杂,目光定格在谭霄的背影上,刚才的那一幕他算是见识到这个女人说谎不打草稿的一面了。
      两人出来一品居,正巧红星湖这边正在放音乐喷泉。
      “诶,今天的音乐喷泉造型跟往常不一样,你看你看,有火花,天啊。”
      两人走到长拱桥上,只见湖中心的喷射器上水珠直冲长空,仿佛与天齐高,可攀星云,五光十色的炫目灯光不断变换,喷火器上的火花四溅,上演了一出水火相融的壮观景象。
      桥边有几个小孩子在不停地大叫,眼里闪烁着惊奇,对这场喷泉音乐会发出几声怪叫。
      观看的同时,麻烦也来了,很快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
      “啊,起风了,快跑,那水要飘过来了。”
      今晚的风还不小,果然前方几百米高的水雾被风吹向他们,刑佳月连忙拉着她往桥边跑开,奈何那水雾的速度还不慢,不一会儿,桥上跑着的人无一例外被淋了一身水,冷得心底发颤。
      “别看了,快走。”
      那喷泉还没有停的意思,随着下一场音乐奏起,数支水柱齐齐送上天去,水柱舞着曼妙的身姿,尽态极妍的展示出水的柔情。
      谁知又刮来一阵风,那水柱瞬间结成一展旗妆,缓缓飘到桥上,这次他们被淋了个彻底。
      “天啊,今天必须得洗澡了,往这边,这风来得真巧。”
      两人一步也没停地跑开,终于下了桥,望着彼此哈哈大笑起来。
      “今晚得好好洗个澡,不然身上会起疹子,这湖水天知道有什么细菌。”
      谭霄也觉得自己身上开始痒了,肩膀感觉怎么都很不舒服。
      “对了,我家离这不远,前面一个拐口处就是了,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刑佳月说完,就到一个路口与她分别了。
      谭霄看着手机导航,搜索这附近的公交车站台,好乘公交车回去,屏幕上车站在前方拐角左边,她往那头走去,街道越来越安静,这一处较为偏僻,路灯很久没有修过,树又浓密,遮住灯光,异常黝黑,有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哭声或者猫叫,都能叫人心脏受不了,想不到晥城这种一线城市也有这样破旧的一面。
      渐渐地,街上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静悄悄的连叶子飘落的声音都能听到,她不由加快了脚步,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曾经所经过的那段阴暗的往事时刻萦绕在脑海,让她更警惕了。
      “给我狠狠地揍,竟然敢偷我们的东西”
      一阵声响从一个前方传来,谈啸雅听到一阵粗鲁的咒骂还夹杂着几声沉闷的嘶吼挣扎。
      谭霄的心一惊,循着声音过去,在街边的幽暗的草地上,隐约看到人围在一起,不停的拳打脚踢,周边的树木太高,挡住光线,看不清那个被打的那个人的模样。
      “小妞,长得这么端正,手脚竟然这么不干净,敢在大庭广众下顺走我们店的面包。”
      那个被揍的女孩子闷着嗓子,不发出一丝声音。
      她看着这群人不停地揍这个女孩,牙齿咬合着,眼里的光忽明忽暗,如果他们的动作不停,后果不堪设想,但她仅仅是淡漠地看着,无论如何也帮不上忙。
      “喂,你们别揍得太狠了,差不多就行了,几块面包而已,当是被狗吃了,惊动了其他人,到时候警察来了就不好办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那个被打的女孩究竟是何表情。
      “走吧,还是生意要紧,告诉你,下次让我们再看到你,你就别想要这双手,我们就真的报警了。”
      说着,那一行人骂骂咧咧的走开,这时她才看到那个女孩的浑身被打得尽是瘀伤,但脸却没事,刚才一直护着头。
      谭霄才瞧清楚那个女孩的模样,姜如雯?她怎么又偷东西?
      姜如雯也发现她了,撇开目光,拍拍身上的灰土,整理了下头发。
      “又偷东西?”
      谭霄来到她的身旁,望着她这副狼狈之态,神情没什么起伏,“你是演员,如果被曝出偷窃,对你有什么影响,你真的不知道?”
      “那你又知道什么?别用你们大人那种自以为是的口吻来指责我。”姜如雯厌烦地看着她。
      “你的事轮不到我关心,前几天你偷走我们公司的珠宝,惊动了公司高层,最后是我去解释给你善后,我希望你会感激。”她淡柔的声音飘在空中,“而且,那珠宝竟然也没有改善你的生活,还是连饭也吃不起?”
      “我说过,这不是为了我自己。”姜如雯情绪有些激动,“再说我不过是个小演员,没什么名气,谁会注意我这些事?”
      “我只是提醒你,爱惜羽毛。”她不理会这个女孩带刺的模样,“记住我和你说过的。”
      接着那辆回石井广场的车开来了,她也是点到即止,随后上车回去。
      在坐电梯的时候,正巧碰到黎倩跟她妈妈一起进来,老太太看到她,很热情的打了个招呼,“姑娘啊,回来了吗?怎么身上淋得这么湿?今天也没下雨啊。”
      谭霄飞快地暼了黎倩一眼,见她手上提着几份营养品,想来刚才是去哪儿吃饭了,“刚刚在一品居吃了饭,然后那边有音乐喷泉,不巧今晚风太大了,淋了一身雨。”
      “那等下赶快要换件衣服,不然感冒了可不好,诶,你的脖子咋有这么多疹子?是不是过敏啊?”老太太眼里染上担忧之色。
      谭霄轻轻挠了下,竟越挠越痒,老太太连忙制止,“姑娘,别用力抓,小心得皮炎,还有脖子的皮肤本来就脆薄,最容易破皮,等下你洗好澡,我给你送点那什么软膏,对治过敏很有效,以前我也是有点过敏,涂这个软膏挺见效的……”
      老太太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不知不觉里,电梯很快就到了十四楼,这才停下唠叨,跟自己女儿进到公寓里。
      回到自己屋里,谭霄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干净,发现自己的肩膀跟颈部开始起了一圈红疹,她忍住不去抓,之前并没有像今天这样,可能真的是水不干净所造成的。
      她冲了半多个小时的澡,香皂多次没拿稳落在地上咯咯作响,这夜间洗澡,停下热水时,赤着的躯体又冷到心里。
      “怎么头发也没吹干?”
      高三时间紧,下午下课后,她急匆匆地赶回寝室洗头,洗澡间在走廊尽头,她不想排队等候。
      那宝贵的一小时的放松时间,她总是来不及吃晚饭,再就是洗澡间的热水来得极慢,洗完澡四十分钟就过去了,而食堂几乎没剩什么饭菜了,她更是来不及吹干头发,顶着湿漉漉的长发去教室,陈海尧坐在她前桌,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就会帮她理理刘海,同时还会忍不住皱眉,“你又赶时间了?吃饭了没有?”
      她就朝自己开始发冷的手呵暖气,“不是很饿。”
      “以后别这样。”
      其实后来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很多次,但他依然会这么说,丝毫没有责怪过她一句,到下课后,依然会跑到校外给她买热乎乎的番薯。
      那时很年轻,想到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并没有感觉到害怕什么,唯一怕过的,是否会失去这份温柔,但那只是云淡风轻般在心里掠过一点淡淡的痕迹。
      洗完后,她穿上干净的衣服,将湿发拢到脑后,脖子上的红疹看着没刚才那么深了,但隐隐间还是感觉有点痒。
      “砰砰砰”
      这时客厅传来一阵敲门声,她前去开门,让她意外的是,门口站着的竟是黎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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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逝影吟空梦
    故事偏向阴暗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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