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

　　国庆将至，S市突遭五十年难遇的特大台风袭击。

　　这可能是这年的最后一次台风了。

　　扳指算来，这年的台风不多，但大多集中在秋夏之交，并且一次比一次狂暴。

　　苏郁抬头望了望学校上空密布的阴云就有些晕乎了，那些搅动着的，快速游走着的黑云压得很低，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般，想要把人给吞进去。风已经很大了，但雨还没开始下，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也许下一秒整个S市就会变成一片汪洋。

　　S市本身地势就低，会积水是肯定的，就算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谁也不能保证那些堆砌起来的沙袋真能发挥预期的作用。

　　苏郁紧了紧夹在腋下的雨伞，加快了脚步向教室赶去。他本来是不想来上课的，但刘思齐不知发什么神经，这种天气还坚持让他来上这种纯粹是混学分的公选课，而学校方面竟然还没有下达停课通知，绝对是工作上的失职。

　　王灿让他别出门，但哪想苏郁耳根子会变得这么软，刘思齐那小子在电话里假惺惺地哀求了几句他就答应了。就苏郁那小身板，风一吹就能把他刮到东海里去给鲨鱼果腹，可他真要出去，王灿也拦不住，只怪自己当初不该死命地让苏郁去讨债，不然以苏郁的脾气也不会结识刘思齐。要是今晚苏郁出了什么事儿，他一定会自责的，当然，也绝对不会让刘思齐好过的。

　　苏郁拒绝了王灿要陪他一起去教室的好意，笑话，他又不是那种走个路还要男人在一旁撑着伞的娇弱女生。只是现在有些后悔了，从四面八方刮来的劲风弄得他很是凌乱，履步维艰。

　　好容易到了教室，里面就十多个人，连老师都没来。

　　一眼就瞧见刘思齐坐在老位子朝他露着那口标志性的白牙。

　　“外面风好大。”苏郁把伞往桌子上一丢。

　　“看出来了。”刘思齐轻手轻脚地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苏郁怔怔地看着他，任他在自己头上弄着，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了，可以动了。”刘思齐朝他笑笑，苏郁这么配合地让自己给他顺毛，让他想起了家里养的那只波斯猫，一样的漂亮，一样的慵懒，或许还有一样的小心翼翼。

　　“给你。”刘思齐拿出两杯原味珍珠奶茶，自己打开一杯，把另一杯推到苏郁面前。“我不知道你口味，所以干脆买原味的了。”

　　“谢谢。下次不知道就问我。我喜欢蓝莓味的，原味的也行。”说着不客气地吸了一口奶茶。

　　“蓝莓味……貌似女生们更加喜欢啊。”刘思齐托着腮，若有所思。

　　苏郁瞥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下雨了，两人齐齐向窗外望去。这场雨悬了许久终于落下，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生响，气势十足。

　　苏郁叹了口气，“这下回不去了，这么大的雨，雨伞也没用。”

　　“与天斗，其乐无穷。”

　　“与人斗也其乐无穷。”

　　“就你这小身板还想跟我斗？”刘思齐又帮他顺了顺毛，“看见没有，黑板上面贴的。团结、友爱、互助、和谐。”

　　“我跟我自己斗，思想斗争。你想没想过一会儿怎么回去？这么大的雨，学校排水又不好。”

　　“那不如睡这里。”

　　“去死。”

　　“好啦。水满起来了让雷锋叔叔背你。”

　　“刘思齐，你今天不对啊。神经被风吹断了么？”苏郁把刘思齐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拍了下去。

　　刘思齐讪讪地缩回手。苏郁的头发软软的，让他爱不释手，真的很怀念那种触感。那只纯种波斯猫伴了他八年，喜欢在他写作业的时候跳到他腿上睡觉；给它顺毛的时候会舒服地眯起眼，生气的时候会拿爪子抓他，但是不会抓出血来，走路的时候会高傲地昂起头……可惜最终还是难逃生老病死——就在他进大学的那年，害他哭了一场。

　　苏郁被他用那种看小动物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索性掏出手机吧嗒吧嗒地按了起来。

　　刘思齐回过神来，把脑袋凑了过去。“跟哪个小姑娘发消息呢？”

　　“别靠这么近。”苏郁往里缩了缩，不让他看自己的手机屏幕，“这是个人隐私。”

　　“咱俩谁跟谁，快让我看看，我给你鉴定下你们合适不。最好再让我看看照片。对了，你们班上有没有好的姑娘介绍我认识啊！”刘思齐的语气那叫一个猥琐，还一个劲儿地往苏郁那儿凑，结果真的看到他手机屏幕的时候，囧了。

　　“怎么？没见过贪吃蛇？”苏郁挑挑眉，把他的脑袋推开。

　　“是啊，没见过玩的这么烂的贪吃蛇。要不要我帮你？”

　　“呿。玩你自己的手机去。”

　　刘思齐摸摸鼻子，不再多话，安静地看着苏郁玩，偶尔指点一二。

　　可以说，两人一起上课以来都是这种调调。

　　苏郁觉得跟刘思齐一起上课，就像是在打游击战，不胜其扰，却又无可奈何，躲也躲不掉。他上课睡觉，刘思齐便玩他头发；他上课发短信，刘思齐便偷看；他上课看闲书，刘思齐便在他耳边唱歌。不过，他从来都没有生过气。

　　刘思齐每次都会早早的到教室里抢下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然后以层出不穷的手段或者苦口婆心的劝导加以威逼利诱把苏郁召唤到教室。如果苏郁能得到所谓的全勤记录，他绝对功不可没。虽然公选课的全勤记录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不知不觉间，刘思齐已经侵入了苏郁的生活并一点一点地做出影响，当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这段时间频繁的接触下，刘思齐便觉得苏郁这个人好像是海市蜃楼，明明就在眼前，看得到，却摸不着，更别说摸透了。忽然很沮丧，莫名的沮丧。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想靠近？为什么想了解？说不清，道不明，于是更加纠结。

　　对于刘思齐这个人，苏郁也有着自己的看法。苏郁知道自己跟他是不同的，所以看得挺透。对方对自己好奇，但这种好奇又不是单纯的好奇，苏郁不知道为什么任由对方一步步的探究自己，喜欢上了刘思齐？呵，他觉着距离那境界可还远着了，但起码，他不讨厌他，或者说，还莫名的，有一点好感。但，苏郁懂什么叫点到为止，不渴望，自然才不会失望。无欲，则刚。苏郁总会在危险到来前，就条件反射般的避过去。这是天性，可对刘思齐，他却下意识的又不想绕那么远。

　　苏郁，人生第一次，忽然意识到了矛盾这个词。

　　上课铃早已经响过但是还不见老师人影，教室里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苏郁终于也坐不住了。“看样子老师今天是不会来了，我们还是先走吧。”

　　彷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般，学校的广播响了起来，是关于停课通知的。

　　“我操！”刘思齐抢先爆了粗口，表情有些扭曲。

　　苏郁叹了声晦气，他倒不是怪刘思齐今天硬把他叫来上课，在他看来淋一场雨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早知道就听你的逃课了。”苏郁不在乎，刘思齐却是有些过意不去。

　　“千金难买早知道。还是快点回去吧，雨越来越大了。”苏郁拿着半杯奶茶起身，另一只手把手机架到耳边。

　　“给谁打电话呢？”

　　“王灿。让他给我烧点洗澡水，再煮点姜汤，一会你也来喝点吧。”

　　“喝你的洗澡水么？”刘思齐戏谑地看着他。

　　“无聊！”

　　“呵呵。王灿跟你真好。”

　　“那是！”

　　刘思齐发现自己接不下去了。

　　…………

　　两人来到教学楼大门口，刘思齐见苏郁蹲下身去脱鞋，于是恶作剧性质地踢踢他屁股，“干嘛呢这是？”

　　“别闹！我就这一双鞋。湿了就没的穿了。”为了不让唯一鞋子进水，苏郁把鞋子袜子脱下来装进那只奶茶袋子里。

　　跟苏郁相熟的人都知道，他的鞋柜里永远都只有一双鞋。他本身就是穿鞋很省的人，又没有脚臭，一直要到把脚上那双穿破了才肯买新的，虽然知道他不缺买鞋子的钱，但还是让人看了心酸。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怪癖吧。

　　“不怕路面扎脚？”

　　“你又不是不知道学校的路面就是因为太平整了才渗水性能不好的。”至于玻璃石子之类的完全不用担心，学校请的保洁人员是出了名的负责。

　　“这倒是。”

　　刘思齐也学着他把鞋子脱了下来拿在手里。

　　两人相视一笑，一头扎进滂沱的大雨之中。

　　路上积水已没过脚踝，这鞋子要是一脚进去都能当船使了，赤脚果然是正确的。只是到底是秋天了，这雨水落在身上倒还好，但脚底板吃不消，一会儿就冰凉冰凉的了。

　　两人也不打伞，风大雨大的打了伞起不到效果反而更难走。边上其他人都是加足了马力往宿舍楼跑的，他俩这么淋着雨慢腾腾地走着，实在扎眼，颇有些浪客的味道。

　　不同于男女之间的共撑一把伞在蒙蒙细雨中漫步，他们这样的应该可以算是两个男人的浪漫。

　　总之那个台风天的晚上，他俩都湿身了。

《生意人》
武侠风味（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