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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
地樱的心里仍有大量的疑问,只是她没有问。就算问了皇靖轩,也不会得到真实的答案,她觉得皇靖轩对她一直有所保留。
她觉得,他并不信任她。
但他能记得她,并且能找她,她有些欣慰。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地樱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皇靖轩,他消瘦的脸庞,深邃的眸子,沉浸在一片悲伤的阴郁中。
“地樱,我需要你嫁给我。”在分开四年后,皇靖轩忽然出现在花间集。
地樱正在为一个顾客包扎一束粉玫瑰。她看着面前这个瘦削的男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阳光从花间集的木窗照进来,他站在阳光下,却似乎被冷气包围。她的内心有极大的冲击和惊讶,但她克制住自己的情感,冷静地为包好花,微笑着送走顾客,转过身问皇靖轩:“想喝点什么吗?店里有花茶。”
皇靖轩摇了摇头,抽出一根烟,点燃它。
地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嫁给皇靖轩。
“华国的皇子在年满十八岁时必须娶亲,然后搬到宫外居住。两年前,皇后就张罗着给我娶亲的事,但我以各种理由推脱了。推脱了两年,无法再继续推脱下去。宫里的人和朝廷的人都会觉得我不肯离开皇宫是出于某种目的。但我不想娶任何日光的女子。皇后给我安排的女子都代表着某一方的势力,不是单纯的婚姻。所以我要找一个不是日光的女子,没有任何政治势力的支持。地樱,我希望你能嫁给我。”皇靖轩冷冷地说出他想娶地樱的原因。
地樱的脸上仍旧带着甜美的笑容。她点了头。
马车在行使了两三个小时后停了下来。“公子,我们到了。”有人在马车外说。
“哦。”皇靖轩说,“地樱,我们下车吧。”说着,有人撩起马车的帘子,皇靖轩先下了车。
地樱跟着皇靖轩下了车。夜晚的空气有些微凉,但空气很清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微笑。
“菩剑,我好想你啊!”一个男子洪亮的声音响起。
菩剑连无表情地说:“不过两天没见而已,带刀,你太夸张了。”
这个被菩剑称为带刀的男子一脸嬉笑,他身材高大,国字脸,皮肤黝黑,体型魁梧,浑身的肌肉仿佛要把衣服撑破一样。菩剑在他的面前,显得矮小瘦弱。
带刀像个孩子一样围在菩剑身边,嘻嘻地笑着,手舞足蹈,那种天真的神情与他的外表丝毫不相符。
“啊!”带刀看见地樱,冲过来叫道,“你就是地樱姑娘啊!好可爱,像是瓷娃娃一样!”
地樱甜甜地笑道:“谢谢你的夸奖。”
带刀忽然两腿一并,摆出立正的姿势,严肃地喊道:“一等侍卫带刀向地樱姑娘请安!”他又一把拉过菩剑,“这个迟钝的家伙一定还没向姑娘请安吧。”他拍了拍菩剑的头说,“同样是一等侍卫的菩剑,带刀代替他向姑娘请安。”
菩剑露出无奈的表情。
地樱呵呵地笑了起来。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走了过来,她看上去十分瘦弱,脸上布满了皱纹,花白的头发盘成发髻,插着几支玉簪。她身穿襦裙,上襦为交领,长袖短衣,裙子为素白色,腰间有细褶,裙幅下边一二寸的部位绣着花纹。
“公子,地樱姑娘,外面凉,进屋去歇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老妇人身体微微前屈,缓缓地说道。
皇靖轩径直往屋里走去,地樱跟着老妇人一起走进屋。菩剑和带刀等人跟在后面。
这是暮国的一个旅店,在这里休息一晚后,第二天继续赶路。
老妇人把地樱带到她的房间,在这个房间内还有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
地樱与老妇人闲聊了几句,得知她叫洪熙和,是宫中的从七品有阶宫女。另外两个女子,则是无品的宫女。
华国的宫廷与中国古代相似,宫女等级分明。正六品开始为女官,只服侍各宫从三品以上的嫔妃。正六品一下,从八品以上者为有阶宫女。正四品开始的高阶女官只服侍太后,太妃,皇上,皇后。
“公子是由我带大的。那时,我还是摄政王府中伺候王妃的一名侍女。王妃赏识我,让我负责照顾还是婴儿的公子。当摄政王和王妃离开后,我就陪同公子一起了宫。一眨眼,二十年过去了,公子已经长大到可以成亲的年纪了。”洪熙和的凹陷的眼睛中流出温柔的神情,她笑了笑说,“人老了,话就多了,让地樱姑娘见笑了。”
地樱笑着摇了摇头,说:“哪里的话。我很希望您能多跟我讲一些有关华国的事,我刚来,什么都不懂。以后您若有空,就多陪我聊聊吧。”
“是。”洪熙和点头道,“姑娘,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她鞠了一躬,带着其他两个宫女推出了房间。
这是一个套间,外面是一个会客厅,里面是两间分开的卧室,皇靖轩和地樱各住一间。地樱环视自己的房间,这是一幢木式结构的房子,有点像日本的建筑。没有床,房间的中央摆放着被子垫子。窗台边放着矮几,上面放着镜子,梳妆盒等女子用的东西。房内的一角放着一个大木箱,里面是让地樱更换的衣物。一旁是一盆插花。
地樱睡下后,很快进入梦乡。
淅淅沥沥的雨,无休止地下着。雨水打在她的脸上,皮肤刺痛。眼睛,睁不开了。雨水流进了眼睛,好痛。不能再往前走,前面是池塘,会掉下去的。
明明有这么多的水,天上落下的雨水,池塘中的水,眼睛中落下的泪水……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觉得渴呢?
好渴……
地樱从冗长的梦中醒来。月光从木窗外洒进来,投下一片清凉。地樱起身,走到桌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暮国的茶壶和杯子都很小,她喝完了茶壶中的水,还是觉得渴。于是她拿着茶壶,推开纸拉门,走了出去。
会客室里的蜡烛还亮着。菩剑坐在会客室的墙边,低着头睡着。他盘着两条腿,头低垂着,两手交叉在胸前,左手握着剑。
他在守夜。地樱心想。夜这么凉,他会着凉的。于是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木箱子里找出一件深红色的披风,走到菩剑身边,轻轻地替他披上。
还没等地樱把披风盖上,只觉得一股强势的劲道透过披风打在自己的身上。她被这股力道推开,撞在会客厅另一边的墙上。地樱的整个后背都被墙壁撞得很痛,但更痛的是她的左肩,那股力量隔着披风打在她的左肩,她只觉得左肩的骨头一阵一阵地疼痛,这种痛从骨头一直痛到皮肤。
“地樱姑娘。”菩剑惶恐地叫道,“菩剑该死!菩剑不知道是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地樱用右手按住左肩,强忍着疼痛,摇了摇头。
菩剑把剑配在腰上,然后轻轻地把地樱抱起来。地樱在菩剑的怀里,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安全感。菩剑虽然不如带刀那么强壮,平时又不声不响的,但地樱觉得菩剑带来的安全感是别人无法企及的。
地樱被抱回自己的房间,躺在被褥上。“我去叫人。”菩剑恢复了平静,语气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没过多久,只听得屋外一阵喧闹,洪熙和由一个年轻的宫女扶着走进地樱的房间。“姑娘,您还好吗?”洪熙和穿着睡衣,只在外披了一件罩衫,花白的头发垂下来。
地樱勉强地笑了笑,说:“我没事,只是有点痛。”
洪熙和让一个宫女把门拉上,然后和另一个宫女替地樱解开睡衣,检查伤势。烛光下,只见地樱的左肩上有一个掌印。
“是菩剑的掌力。”洪熙和说道,“按照菩剑的功力,一掌下去,就算不死也会重伤。姑娘只是略受轻伤,这是怎么回事呢?”她看见一旁放着的披风,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拿起披风。深红色的披风上,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大洞。
“原来如此。”洪熙和点了点头,温柔地对地樱说,“姑娘,这是金丝绛绒披风,可以抵挡外来的伤害,是防身用的。菩剑的掌力很大一部分都被这披风挡去了,所以姑娘只是受了点轻伤,擦点药就不碍事了。”
一个宫女找出药膏,替地樱擦上。地樱闻到药膏散发出淡淡的菊花香,擦在自己的左肩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有种冰凉的感觉。疼痛立刻消失了。
“公子想见地樱姑娘。”门外的宫女说道。
“开门吧。”洪熙和说道。她站起来,退到一边。皇靖轩走了进来,问:“地樱的伤势怎么样?”
“公子放心。已经没事了。”洪熙和一边行礼一边说。
皇靖轩坐在地樱身边,看着地樱因受到惊讶而发白的脸,心里涌起一股难过的情绪。这个柔弱的女孩,自己曾与她在一个家里共同生活过两个多月。他有话对她说,可是每次开口后,总是无法说完。她一直娴静甜美地在他身边,他觉得她是那个不会离开的人,但她身上有种淡漠的气质,即使她终日带着甜甜的笑容,他还是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是待他好的。皇靖轩心想。她把自己的下半辈子交给了他。他选择她,不仅仅因为她没有任何政治背景。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相信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离开他的人。
“公子。菩剑该死。菩剑伤了地樱姑娘,愿意受断手之罚。”菩剑跪在皇靖轩和地樱的面前。
“不可以!”带刀洪亮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一个杀手即使在睡觉时也有防卫的本能。谁都知道菩剑曾是个杀手,谁都不会在菩剑睡觉时靠近他,只会远远地把他喊醒。地樱姑娘初来乍到,不知道这些事情才会受伤的。不能怪菩剑。”
杀手?地樱看着菩剑清秀的脸,这样一个干净的男子竟然曾是一个杀手。皇靖轩低着头,没有说什么。
地樱坐起身,笑道:“一点小事,何必惊动大家。那药膏真的很神奇,用了之后一点事都没有了。是我看见菩剑坐在那里睡觉,怕他着凉,所以才引出这些事来。菩剑何错之有?”
“对,对,对。地樱姑娘说得对。”带刀连连点头。
地樱带着微笑看了带刀一眼,又把目光转移到菩剑身上。“菩剑,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姑娘请讲。”菩剑低着头说。
“以后守夜睡觉时,记得多穿一件衣服。夜晚很凉,小心着凉。”地樱甜甜地笑道。
菩剑抬起头,眸子里充满了温情,又带着一丝迷茫和疑惑。
“好了。大家都去睡吧。”皇靖轩终于发话了。他走出房间,没有再看地樱一眼。
菩剑跟着皇靖轩走出房间,在门口,他转过身,向地樱鞠了一躬。
第二天,一行人换乘火车北上。暮国的铁路是最原始的,火车也是最早的蒸汽火车,但这是日光唯一的铁路。
火车行驶了十二个小时,终点站是暮国北部的一个小城市,是暮国和华国的边界。
皇靖轩和地樱分别在两个包厢。带刀负责皇靖轩的护卫,菩剑负责地樱的护卫。带刀一如既往的兴奋,洪亮的嗓音时常充斥着整节车厢。菩剑亦一如既往的沉默。
地樱看着窗外的景色,火车缓慢地在行驶过山区。车厢的门打开了,一个宫女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地樱对站在车厢门口的菩剑招了招手说:“菩剑,你进来吧。”
菩剑行了一个礼,然后走到地樱身边。
“坐吧。”地樱指着对面的位子说。
“菩剑不敢。”
“我不是你们国家的公子公主什么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你不必拘礼。”
“可是。姑娘马上要和公子成亲,是菩剑的主子。”
“但至少现在还不是啊。”地樱笑着说,“坐吧。陪我聊聊天。”
菩剑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是命令。”地樱装出严肃的样子。
“是。菩剑遵命。”菩剑又鞠了一躬,坐下了。
“你待在公子的身边多久了?”地樱拿起一颗葡萄,递给菩剑。
菩剑低头接过葡萄,回答道:“四年了。”
“哦。那带刀也是一样吗?”
“不。带刀在武士学校毕业后,一直待在公子身边,大概有十年了吧。”
“武士学校?”地樱露出好奇的神色,“这是什么地方。”
“是华国培养武士的学校。丁严大人是现任的校长。大部分的武官都是从武官学校挑选出来的。”
“原来如此。”地樱问,“这么说来,你和带刀是同学喽?”
“不。我不是武士学校的学生。”
“那你是在哪里学习武艺的?”
菩剑沉默不语。
地樱的嘴角浮现笑容,眼睛像猫一样眯起来。
下了火车,又换成马车。行驶了大约三个小时,来到华国和暮国的边界。经过一系列的手续,一行人继续北上。
经过几天的相处,地樱对周围的人有了初步的了解。皇靖轩阴郁寡言,内心聚满忧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独自痛苦。菩剑有过神秘的杀手职业史,终日一言不发,但是朴实的男子。带刀外表健壮魁梧,貌似凶悍,其实天真幼稚,喜欢撒娇。洪熙和沉稳温柔,对皇靖轩有慈母般的情感。
接下去,会遇见怎么样的人呢?
地樱独自眯着眼笑着。
马车在行驶了半个月后,终于到达华国的国都安平。
安平的主干道为日照大街,宽约100米,长5000米,虽比不上中国唐代长安的朱雀大道,但亦十分繁华。
街道两遍的房子皆为白墙黑瓦的古式建筑。街上的行人,亦是古时的打扮。男子头戴方巾,身穿襕衫。一些人穿着青布衫裤,上衣沿宽边,搭着长手巾,脚穿草鞋,是脚夫和搬运工等干粗话的平民。女子的服装则显得多式多样。有人穿短衫长裙,腰上系着绸带,裙子宽大,有襦裙,百褶裙,凤尾裙等。有人上身穿窄袖短衣,下身穿长裙,在外加穿一件对襟的长袖小禙子,褙子的领口和前襟都绣有美丽的花纹。有人穿高腰裙,宽袖大袍,有飘逸的感觉。
地樱好奇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仿佛来到一个唐宋元明清混杂的世界。她自己也被洪熙和打扮成华国女子的样子,上身穿着窄袖短衫,袖口镶着精致的花边,下身穿着彩条裙,每条裙摆上都绣着花鸟纹饰,带边镶着金线。头发梳向两侧,结成发髻,插着步摇。
马车在日照大街上行驶了一会,远远地,看见高大的城楼。地樱知道,目的地到了,她的新生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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