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吟

　　江湖杀手排行榜上，位居前十的女人只有一个。她的名字叫做——-赤鸢。
　　这并不是她的本名。只是因为她最喜欢红色鸢尾花，每一次杀人过后，都会在那人的身边丢下一支枯萎的红色鸢尾。因此，她就有了这样一个名字——赤鸢。
　　而现在，这个名动江湖的冷情杀手却奄奄一息的躺在西华茶苑的云容阁中，苍白的脸色上尽是疲惫。
　　陌颜坐在床榻边上，看着虚弱的赤鸢，转动着手腕上的玉玲珑，黑眸中暗沉深思。
　　果然是她么？那个曾经用自己的血染红了蓝紫色鸢尾的她么？
　　当年的她是何等的痴情，引得那男子百年间从不忘怀；而今，她竟是如此的漠然绝情。造化真是弄人！
　　让我来祝你一臂之力吧————渡得此劫，早日回还。
　　陌颜不自觉的渗出一抹笑意，清冷的宛如雪夜的月亮，有一抹幽怨的恨意———墨绝影，很快了……
　　窗外的雨忽然猛烈了起来，像是被这突起的恨意而刺激，噼啪声一时打了起来，掩过了赤鸢极低的呻吟。
　　陌颜敏锐的察觉，探手在赤鸢的脉门上一搭，随即喂了赤鸢一粒丹丸。
　　因为丹丸的作用，赤鸢不刻醒转，看着旁边的陌颜，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陌颜轻轻一笑，满是不介意，“救你的人。”
　　“你有什么条件？”赤鸢冷冷的，看着陌颜，是审视的味道。
　　“我未必是有所图的。”陌颜噙着一丝笑，却有些戏谑的味道在游走，“你不知道么？江湖上说赤鸢已经死了。
　　“那又如何？”赤鸢淡淡，看着陌颜的眼眸中射出一分坚决的清亮，闪耀了面无表情的漠然，“我不要欠谁的情！”
　　“那么。”陌颜的声音里镀上了一层叹息，她起身，看着仰卧的赤鸢，静静，“杀了楼明暄。”
　　楼明暄————天辰朝左丞相，权倾朝野。
　　他十六岁金榜题名，号称“天下第一才子”；十八岁出任户部侍郎，掌财政大权；二十一岁，官至尚书省最高长官——尚书左丞；二十五岁，官拜左相。
　　楼明暄是一个少年风流的传奇。
　　“楼明暄。”轻轻吐出这个名字，赤鸢别过头，心没来由的紧缩，有些疼感————终究还是忘不掉他。即使在假装冷漠也没有骗得过自己的心。
　　“怎么？因为是他，所以下不了手么？”陌颜冷笑着，宣扬着轻屑，“若心存情念，你这杀手就该死了。”
　　赤鸢仿佛没有听见，恍惚间有清泪蔓延，在苍白的脸上透明欲碎。
　　“若是你下不了手，那么就帮我另一个忙。”陌颜悠悠的笑了下，朱唇倾吐，说出了一个更惊天动地的提议，“杀了要去和亲的珺姣公主，取而代之，为我得到商国的军事图。”
　　赤鸢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垂髫有女，无法相信方才那样的话语是从这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口中倾吐的。
　　“你……你……”仿佛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赤鸢看着陌颜，毫无血色的唇翕合了几次，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还是选择杀了楼明暄呢？”陌颜轻笑，仿佛很满意现在赤鸢的表情。她歪着头，第一次有了一个孩子应有的天真的快乐却在赤鸢眼中，变幻着一种诡异。
　　“你休息吧。”陌颜忽然说道，小手轻轻一挥，像是要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尽数湮没。而赤鸢突然觉得有困意袭来，意识逐渐不清，有些什么似乎在离去。无力挣扎，她沉沉睡去。
　　轻悄的掩上房门，陌颜微微笑了。抬眼看着明媚的日光，有淡淡的光晕温柔，点缀在碧色如洗的空中，像是镶嵌的巨大宝石，转换着莫名的色泽。
　　“主子。”瑶华低声唤道，眉目上浸染愁色，显然已然听见了陌颜和赤鸢的对话，“你不需要为我……”
　　“不是你。”陌颜截断了瑶华的话语，淡漠的道，“你多虑了。”
　　瑶华似乎还有些不信，放要说什么，却被陌颜制止了，“我自有分寸，你去忙吧。”说着她前面走，示意瑶华离去。

　　凤尾竹苑中，陌颜在翠竹茵茵下随意的一坐，看着竹杯中的袅袅清茶，微微笑着，黑玉石般的眼睛里泛起了一层薄雾朦胧，思绪飘摇。
　　想要灭去商国，只不过因为那个国家是不该存在的，只不过因为那是他的第一个作品，有着特殊的意义罢了，只不过……
　　一些回忆就在这个时候涌来，如海滩上的波浪，滔滔不绝。陌颜微微眯起眼睛，一些场景就再次出现————
　　那是一个太过霸气也太过温润的男子。他站在泠水边上，对着陌颜很柔和的笑。
　　陌颜静静的看着他，不语。眉间沉淀着淡淡的疏离，以及浅浅的戒备，一一流淌过陌颜的淡定超然的容颜。
　　缓缓的蹲身下去，男子的动作有着说不出的高贵和典雅。他修长的宛如白玉的轻轻拨弄着瑶池的水，宛若在轻抚着情人的脸颊。
　　池水一波波的荡漾开来，水面上闪现着飘逸的字体————“陌颜。”男子扬起俊秀的脸，问询的看着少女。
　　轻轻点头，陌颜不语。
　　“墨绝影。”男子的手继续轻柔的在水中，画出一个个字符。
　　陌颜忽然盈盈一笑，化出万种风情，却又渺淡的很，捉摸不定。她也蹲了下来，看着墨绝影眸色清淡的双瞳，道，“我记得你。”是的，那双眼睛她不会认错，在雪山巅的深夜，未眠的她总是可以看见远处那一双澈然的眸瞳，无欲无求，波澜平静。
　　“为什么？”陌颜问道，她想要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在暗中看着自己，为什么总是若即若离的在自己左右。
　　“因为你是一个人。”墨绝影淡淡的，“我也是一个人。”他玉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画字的手有了轻微的凝滞，“一样的寂寞。”
　　“寂寞。”陌颜看着那两个字，轻轻吐出。然后伸手打碎了如镜面般光洁的池水，微笑着看着墨绝影，朱唇翕合。
　　————幻象就在这时戛然而止，因为陌颜用力的抵抗。苍白的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陌颜说不出的疲惫。
　　陌颜用力的咬着嘴唇，心中一遍遍的提醒着自己不可以想起，可是那些话语回声般响彻在耳边，满满的都是————“寂寞。”
　　他说得对，是因为寂寞和无聊，所以才要找些事情做。而这个腐朽的大陆自然就成为了首选。
　　于是，他们一起兴致勃勃的制造了许多的不可思议，留下供后人敬仰的所谓的“传奇”。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拜读的传奇只是因为寂寞，所以产生的。
　　比如，建立伟大的商帝国；也不过是因为玩腻了人间的喜怒哀乐，想要找些更为刺激的。
　　只是，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玩闹会在有一天变成野心十足的扩张。他们只是寂寞，只是想要有些事情做。
　　陌颜轻轻的叹息，看着已经凉却的茶，还是一饮而尽。任凭苦涩弥漫，将心室充溢的满满。
　　这一味茶名叫作“锦瑟”，原本是极其润口和甘甜的，却不料在冷了之后会是这般的苦涩，难以下咽。
　　也许“锦瑟”原本就是这样，在韶华盛年，弹奏的都是青春的欢快；而岁月流逝，当一颗心被时间侵蚀到了斑驳，终究只有淡淡的伤感凝聚成苦涩了。
　　若是这样，现在的她是不是已然老的不成样子了呢？
　　风细碎，吹着陌颜孤绝的身影；斑驳的竹影摇曳，是一种遗世独立的安静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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