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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顾惜朝下意识地将手里握着的书本扔了出去,却惊异地发现,本该攥在手里的书本却带着呼啸和银光,旋转而去。
银光和剑光相击,盘旋而回,顾惜朝茫然抬手,仿佛这是曾经做了千次万次的动作,熟练而准确。
那银光轻巧的回到了手掌中,带着微凉的金属感。
顾惜朝这才有空环顾四周,哪里还有茶几和电视柜,眼前小溪蜿蜒,苍松碧草,却是陌生的野外。
适才的剑正握在一个青年男子手中,那人的眼冷冷的凝望,但顾惜朝却分明看见了埋在那眼底里的火焰!
那人,是前次初入幻境里看见的男子,当时那男子在绝境里奋战不屈的模样还一直印在顾惜朝心里,只是,此刻那男子冷冷的眼,真的教顾惜朝心寒。
顾惜朝听见自己的声音晦涩地响起:“是你!”
“顾惜朝!!”那个浑厚且清朗的声音带着愤懑响起,顾惜朝却听见了里面蕴含的无奈。
“你杀了这么多的人还不够吗??当时我阻拦老八放过你,竟然又错了吗??”那男子的声音带着无力和绝望般的恨怒。
顾惜朝不知为何看着他恼怒的神情觉得有些愉悦的感觉:戚少商,你很无奈啊……即使现在是我在逃!
顾惜朝肃然心惊:戚少商,我知道他叫做戚少商!!
非常奇异的感觉,身体极度疲累,但是神智却似乎浮在身周,脑海里自然浮现的意识似乎是顾惜朝的,又似乎是隔了云端,记忆有些悬浮飘荡的不确实的感觉。
顾惜朝再一次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带着些许奚落的意味:“大当家,你就不必假惺惺了,顾惜朝这条贱命还值得你挥剑?!!只是,谁想要我的命也没这么容易!雷家也好,黄金麟也好,还是什么江湖大侠小虾,挡在我眼前的,都去死吧!!”那一刻,顾惜朝觉得自己正和幻境里的自己缓缓融合,合二为一,那种感觉异常玄妙。
戚少商一时噎住,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顾惜朝!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一路西来,杀了多少人?但是你能一直这么杀下去??”
顾惜朝看得见远处几具横陈的尸体,也听得出戚少商言语间的恨意,却在最后一句里听出了这个男子的无限惆怅。
顾惜朝慢慢吸一口气,身上竟然很疼,却一时想不起来怎样受的伤。
那种伤痕绽开的疼一直在提醒顾惜朝,只有杀下去,才能活着:“戚少商,你啰里啰嗦干什么?刚才不是威风得紧吗?要打就打,不打你就给我滚开!”
顾惜朝不退不避地看着戚少商的眼,却在里面看见了忧伤和怜惜……
怜惜?顾惜朝心里似乎有一团火腾了上来,手腕一抖,银亮的神哭小斧便疾飞而出,直取戚少商的面门。
戚少商长剑一竖,“铛”地一声,小斧被荡了开去,斩在了一侧的松树上。
顾惜朝懒得多说,反手一掌,凌厉且狠辣,劈脸对着戚少商的面门就下去了,行动间却能感到动作的迟滞和吃力。
对了,我的腿,那时就已经瘸了,顾惜朝恍惚的想。
此刻,顾惜朝的某一种记忆似乎梦游般地自动浮现。
戚少商剑势开阖,带着雄浑的气息直劈顾惜朝的颈侧,顾惜朝却视如无物般不理会这锋锐的剑风,中宫直进,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戚少商怒喝:“你疯了??”剑势却急收,生生偏到一侧,让开了顾惜朝的身体,自己勉强一侧脸,却是被顾惜朝一掌击中了肩膀,“嘭”地一声。
顾惜朝的落凤掌岂是这么好挨的??戚少商又受了收回剑劲时的震荡,不仅喉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溅湿了衣襟;总算内力浑厚,应变机敏,急急横肘,架开了顾惜朝随之而来的一脚,顾惜朝浑身带伤,已经拿捏不住劲力,被戚少商一挡,向侧面滑开了几步。
顾惜朝看他吐血后一身狼狈,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颇有些开怀,想到这人原本可以将自己劈成两截,却生生临时收手,心里便止不住的升起一股温暖来……
只是顾惜朝终究是那种不能正确表达自己情绪的人,明明心里有些软化,面上浮现的却是讥诮的笑意,只把戚少商气得更是一口血溢出唇边。
戚少商柱剑看着顾惜朝,看他打算再战还是如何,却看见这个青衣已经被血污浊地看不出颜色的男子,在溅了血迹的面容上浮起那个可称得上美丽的可恶笑容后,摇晃了一下,颓然倒了下去,斜斜伏倒在草地上。
戚少商无语望苍天,那个人一路杀来,早已是强弩之末了吧,偏生还是要教自己受一下重击,才肯倒下,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顾惜朝清醒的时候,浑身懒懒的,不想动弹,不想睁开眼;想起刚才那场兔起鹘落的争斗,似乎是一个带来更多谜团的幻觉呢!
前两次的幻境顾惜朝总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带着旁观者的视角,如看一部三维立体电影般冷静自持,但是这一次,不同,分明能感觉悲喜和伤感,自己已经陷在其中,甚至已经融合了其中的情感和记忆……
那些凌乱的记忆片段如残破的镜面,杂乱堆积在脑海,时不时掠过,却令顾惜朝更加疑惑,这些记忆里的我,是我吗?不知道为什么,平日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在此刻却模糊起来,仿佛那才是一个荒诞的长梦……
眼睛酸涩,头晕晕的,鼻端却嗅到了非常诱人的香味。
顾惜朝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黑糊糊的房梁,似乎,很破旧的样子,顾惜朝能从房顶的缝隙里,看见泄露进来的星光……
顾惜朝怔住了,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幻境还是真实?顾惜朝一时迷茫,缓缓转头,向左右望去。
两年前的京畿一乱,傅家党羽中,除了见势不妙及时转向的黄金麟未受波及,还反过来对傅宗书的党羽大肆搜捕之外,其余的也都被缉拿处置了;唯有顾惜朝在戚少商当时的一力阻拦之下,带着傅晚晴的尸体神智恍惚地离开,就此不知所踪。
虽然朝廷里内忧外患,焦头烂额,一时顾不上搜寻这漏网小鱼,但是江湖上对顾惜朝恨入骨髓者甚众:比如毁诺城幸存的人,又或是江南的雷家,以及高风亮的至交好友;更有许多自号英侠的年轻人,要诛大恶成就自己的声名。
戚少商也陆陆续续听说过一些:那顾惜朝又在哪里被人围杀、顾惜朝又在那里杀了多少人等等,有些不过是空穴来风的杜撰,有些确实是真实的,只是,戚少商懒得管、不想管,那样的创痛,戚少商只希望永远不再提起,把记忆和生生剜下来的心情都埋入心底,就此湮灭。
纷纷扰扰了半年多,这人的消息也如同大海里偶然翻起的浪花,在浪涛滚滚的江湖里,消失了影踪。
有人传言说是他终究被仇人剿灭了,也有传言说他已经疯了,浪迹山林,不知去向。
戚少商的心湖随着消息的渐渐稀薄而宁静下来,似乎那段痛苦真的就此搁置,再不用提起。
但是,三天前,戚少商却接到消息,称顾惜朝出现在庆州,雷家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杀了此人。
戚少商当时,心里就是一紧,不知道是为了雷家担忧还是为了顾惜朝。
怀着自己也没能理清的心情,戚少商单人一骑携剑向西,在更西边的岷州寻到了雷家众人的踪影。
江南霹雳堂好手尽出,硫磺丹、滚地雷、裂地风火轮等轮番上场却也未能拦住那个智计绝伦的顾惜朝,反倒是被顾惜朝各个击破,逐一截杀了不少弟子。
戚少商几次追逐,才在岷江的一条支流附近追到了正和雷门相持的顾惜朝。
那战局终究还是顾惜朝占了上风,戚少商赶到时,顾惜朝已经杀了雷门那些围堵的众人中的最后一个弟子,戚少商愤而拔剑,却终究没能斩顾惜朝于剑下,看那个带着讥嘲笑意的男子在眼前倒下,戚少商悲哀地发现,自己不杀顾惜朝这么多次,似乎,不是为了大义,而仅仅只是,因为不舍……
柴火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破旧的茅屋里闪动着橘黄的火光,温暖而静谧,戚少商听到了身后轻微的响动,便将视线从正架在火堆上翻烤的野兔上移开,投向茅屋内侧简陋的床铺。
自己内心挣扎很久,还是悄悄从岷江边上捡回来的男子,此刻正茫然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带着迷茫看向自己。
戚少商对上那裹着迷惑的黑眸,心里不知为何便怦怦然,心脏似乎要跃出腔子般的激动起来。
那个人历来一脸郁郁寡欢的骄傲,或是蔑视一切的狠绝,这样带着孩童般的迷惘和无助的神情却是少见,或者,当日在晚晴的灵堂里,戚少商也曾经见过。
那样的神情叫戚少商内心绞痛,不能自制:这个人,在伤害了这么多人以后,为什么还会露出这样教人不忍的神情?为什么,自己竟然无法面对这样的神情,去完成自己许下的诺言?!
不杀你,老天都不开眼!!
可是,顾惜朝,为什么,我竟然下不去手呢?!为什么?仅仅看你满身浴血,我就如此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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