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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之情(中)
自己是这样的人吗?
海兰珠眸光流连着怀中的婴儿许久,终于让宫女抱了去。她微微活动了一下身子,揉了揉肩,略整理了鬓边散下的发丝。又转而望着洛安琪和小玉儿,微笑着不语,只听着小玉儿唾沫星儿四溅地说个不停。时而抬起自己白皙的纤手细细端详,时而缓缓抬起头,极其妩媚地一笑;一会儿又将眸光移到洛安琪的身上,带着些好奇地望着她。却始终没有多说话。
洛安琪心中有了些许评价。这宸妃若不是毫无心机,便是心机极深。然而在没有弄清楚之前,眼前这位美艳的贵妇还是无法令她轻易撤防的……
一阵婴儿的啼哭结束了小玉儿的演说,海兰珠朝哭声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颜佳,八阿哥哭了,去把他抱过来。”又回过脸来望着这二人,张了张嘴犹豫着没说话。小玉儿还未言语,洛安琪便行了跪安礼,“娘娘好好休息,安琪就和小玉姐姐先行告辞了。”
海兰珠笑了笑,“多谢你们来看我。”
“哎呀,娘娘可别这么说。那今儿我们就先回了,改日再来看您。”小玉儿也行了跪安礼,笑着说。
海兰珠点点头,接过宫女抱来的婴儿,正要哄,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啊,琪儿妹妹请留步。”她抬起头望着洛安琪,说:“我现在不方便,不能去看玉儿,你替我去永福宫瞧瞧她吧。告诉她,让她好生养着,一定要为皇上生一位皇子。待我们八阿哥满了月以后,我找时间去瞧她。”
宸妃的眼中溢满了温柔和期盼,这让洛安琪一时间有些迷惑起来了。
她忽然觉得在今天以前对宸妃的评语似乎有失公允。无论如何,海兰珠都是布木布泰的亲姐姐,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应该是相当深刻的。即使现今二人在婚姻的关系上扮演着娥皇女英的角色,也不可能为了皇帝的恩宠而排挤自己的亲妹妹。而今日见到了真人,觉得皇太极对她的专宠似乎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她的迷人。眼前这个怀抱婴儿的女人,也许真的还有着许多值得一名帝王倾心爱恋的地方……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需要吗?
问这样一个问题似乎有点恶俗的嫌疑。洛安琪坐在永福宫的南炕,倚着炕桌笑吟吟地和炕桌另一侧坐着的布木布泰一起看着阿图和淑哲在屋子中间的空地里跑来跑去地玩耍,心中却不断问着自己这样一个在现代早已被问滥了的问题。
就像多铎。自己之前那样对待他,他仍是予取予求,为她做了一切他能做的。
就像她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了多铎的结局,知道他会有那么多女人,知道无法和他一起慢慢变老。犹豫过、挣扎过,最终却仍是义无反顾。
“姐姐她……还说了什么?”布木布泰垂下眼帘,不让自己的情绪太过外泄。但洛安琪依然从她微微颤抖的长长睫毛中窥到了她的心绪波动。她轻轻摇头,低声道了句“没有了”。
布木布泰闭上了眼,右手轻轻地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
其实最初,让海兰珠进入大金的后宫,就是科尔沁贝勒的意思,也是她一手促成的。中宫一直无子,而她嫁给皇太极以来又一连生了三个女儿。自从大金招抚察哈尔之后,科尔沁便希望与大金的关系更深一层,而皇后和她也希望后宫中能多一位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他日为大清国诞育皇子,以弱化其他几房侧福晋在后宫的势力,加强科尔沁在蒙古的势力。
原本就是政治婚姻,与爱情无关。既然注定无法和相爱的人相守一生,那么,怎样都无所谓了。因此布木布泰并不十分介意自己被冷落的处境,只是想简简单单地生活,隐居在这华丽的深宫之中。
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姐姐,还有小姑姑也都还是小孩子,她们一起开心地在广阔的草原上驰马,纵情地舞蹈、高歌。那样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而睁开眼,所有的一切又都像流沙一般迅速消逝了……
美丽辽阔的科尔沁草原哪,你的女儿为何都注定要飘零他方?为何注定无法过回曾经无忧无虑、天堂一般的日子?
“我真想念姐姐……”布木布泰喃喃道。
洛安琪望着布木布泰怔怔的模样,想了想,然后一脸傻笑地说:“玉姐姐想念宸妃娘娘了,那还不简单?您出了永福宫的门,向右转,走上二三十步到了关雎宫的门前,再向右转,不就能见着了,比去清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要方便呢!”
布木布泰浅笑着,不可思议地轻轻摇头,“傻丫头,你懂什么啊……”
洛安琪挑着眉,嘴一噘,“是是是!我不懂。姐姐想念的那是‘海兰珠格格’,而不是‘宸妃娘娘’,我又哪里不懂了?那我还不都是为了逗姐姐开心么!”
布木布泰一愣,随即微蹙起眉头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嗔笑道:“你呀!知道你是为姐姐好!姐姐这儿谢谢你了还不行吗?”她带了些自嘲地笑着摇摇头,忽然敛去了笑容,神色认真地望着洛安琪,“琪儿,姐姐知道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不过今儿你得记住姐姐一句话,咱们做女人的,千万不可聪明过了头啊……”
这下轮到洛安琪发愣了,她没有想到布木布泰会这样说。那是提醒,抑或是警告?什么叫不可聪明过了头,布木布泰指的是什么?难道她知道了什么吗……
一丝不安的阴霾涌上了洛安琪的心头。初见皇后和庄妃时所编的故事、面对皇太极时战战兢兢的伪装……一幕幕不断在她眼前像过电影似的闪现。尽管对布木布泰那如同姐妹一般的感情的的确确发自内心,但自己也确实对她说了谎话。
人果然是不能说谎的呀,一旦说了谎,就会惶惶不可终日,为了遮盖一个谎言而去说更多的谎言,然后越陷越深……
洛安琪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用无辜的眼神望回了布木布泰。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布木布泰脸上又恢复了她所熟悉的沉静和温柔,先前那种认真得几乎有些瘮人的表情已经不见,仿佛从不曾有过。
“妹妹去过科尔沁吗?”
洛安琪摇摇头。她差一点就去了,还是“格格”,假如她不曾拒婚的话。
布木布泰含笑望了她一眼,继续说了下去:“科尔沁,在蒙语里的意思是弓箭手。科尔沁草原曾经是我的家,是姑姑、姐姐还有我出生的地方。那儿有星罗棋布的湖泊,还栖息着白鹭、仙鹤,还有天鹅。成群的牛羊,膘壮的蒙古马……到了夏天,牧草能长得齐膝深,在风里翻着碧浪。各色的野花也盛开着,香风醉人。天那么蓝,好像离草原很近、很近,云彩又是那么的洁白,像是一伸手就能摸着似的,真的很美啊!”
听着布木布泰的讲述,洛安琪的耳畔仿佛响起了那首描写蒙古草原的熟悉歌曲,仿佛自己也去到了美得像天堂一般的科尔沁,在那广袤的草原上纵马高歌,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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