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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藏(下)
洛安琪愕然,“睿亲王府?那不就是多尔衮的家?怎么要去那儿呢?”
“回姑娘话,皇上只是命奴才将您安全送到睿爷府上去,其它的奴才一概不知。”那亲兵头也不回地说。
她满腹狐疑地坐回车内,太阳穴忽然一阵“突突”乱跳。皇太极究竟想做什么?她当真可以信任一个将权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君王吗……洛安琪低下头,看着自己手心那几道深红的指甲痕,拍了拍手,故作轻松地冲自己笑笑——也许,事情并不像她所担心的那么复杂……
马车在一座华美的大宅门前停了下来。洛安琪不理会亲兵伸过来要搀她的手,自己跳下了马车,站在原地微蹙了眉打量着匾额上书“睿亲王府”的宅门。只见那门前站着身着正白旗装束的亲兵,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低下头揉揉眼睛,再抬起头,匾额上依旧写着“睿亲王府”没错,而那些亲兵所穿的服色也确实是正白旗的。
她回转身子望着身后那送她过来、正垂手而立的亲兵,低声问道:“怎么回事?睿爷不是统领镶白旗的么?”
那亲兵上前一步,微微垂下头,“回姑娘的话,皇上已经颁旨,令两白旗换旗了。”
“换旗?!什么意思?不会是镶白旗改正白旗,正白旗改了镶白旗了吧?”女子脸色骤然一变。
“正是!”
她懵了,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正踟蹰着,只见方才答话的亲兵朝着她身后的方向恭恭敬敬一个千儿打了下去。“给睿爷请安!”
“起来吧。”多尔衮温文尔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琪姑娘到了,快请进来吧。”
她缓缓地转过身子,望向那正微微笑着,一身纯白轻袍缓带的俊美男子,神色冷然道:“多铎在哪里?”
多尔衮一愣,随即恢复了一向的淡然神情,“他刚走了半炷香的功夫。”
“那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女子步步紧逼。
男子背着手,望着她的脸,“这是皇上的旨意。”
她直视着多尔衮深邃的黑眸,唇边忽然泛起一丝冷笑,“不错!一切都是他的旨意,换旗也是吧。而我就更不用提了,不过是一件物品而已,随便往哪儿一扔就行了。”
“姑娘误会了!”多尔衮伸手止住她的话语。她的意思他已经听明白了,何况她提到了“换旗”。男子紧紧抿了抿嘴唇,“如今多铎统领的镶白旗,实际上仍是他的原班人马,只是因上次的事,被罚去了几个牛录。此次换旗对多铎而言虽说是贬谪,不再属上三旗,但好歹没有被废黜。而皇上命我将姑娘接到府中,纯粹是为了不让豪格与多铎继续纠缠下去。姑娘是明白人,这其中的意思,想必姑娘可以理解。”
听了多尔衮的话,洛安琪倒是有几分明了。只是住在多尔衮这里就一定安全、可以让豪格消停了吗?而且,在多铎府中她还可以继续当她的“孙猴子”,在这里又要以什么身份?虽说是皇太极安排的吃住,可也怪怪的。抛开这些不提,她最担心的还是不知道多铎会怎么看……
“爷,怎么好让客人站在这里吃风?”一个娇媚的嗓音在门边响起。洛安琪抬起头望了过去,只见一容貌艳丽,珠围翠绕、旗服装扮的年轻贵妇正手执丝绢,倚着门边笑着看向这边。
上次来的时候并未见过这名女子,但看她的装束,应当就是多尔衮的福晋了。多尔衮的嫡福晋名字也叫玉儿,也是来自科尔沁,与布木布泰是堂姐妹,因比布木布泰年纪略小一些,所以大家都叫她小玉儿。听说这个女人比较厉害,又很善妒,尽管她是多尔衮的嫡福晋,却并没有真正得到多尔衮的多少宠爱。
洛安琪忽然淡淡笑了。善妒吗?哪个女人不善妒?只是表达上有区别罢了,然而,假如不是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的婚姻模式,又怎会培养出这样的女人?
她走上前,微微笑着福下身去,“给福晋请安。”
小玉儿满意地笑着点点头,伸了手扶住她,“妹妹请起。听说妹妹和庄妃娘娘都以姐妹相称。我算谁呢,又岂敢让你叫我‘福晋’?叫声姐姐也就是了。”
“小玉儿!”多尔衮低低喊了一声,为的是不让她再说下去。小玉儿扬起眼角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又笑吟吟地望回了洛安琪,“好了好了,咱们快进屋去吧。”
“打扰姐姐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洛安琪浅笑着客套,心下却在苦笑,皇太极提供的这张食宿卡实在是不怎么好用。她原本就是要躲是非才不嫁给多铎的,谁知皇太极这位大叔却这么不开眼,净把她往是非窝里送……看来她只要住在这儿就一定得离多尔衮远远的,不然哪天被多铎这位厉害嫂子给吃了可就太不值了。
跟着小玉儿进了府。然后就有丫环来带着她去住所。穿过三进的院子,再绕过长长的回廊,才走到一座偏院里来。据她的观察,这里离多尔衮的书房很远,离府中各房福晋的屋子也都很远。而她的住处就被安排在这座偏院里,屋子和院落看起来像是新收拾出来的,屋子里已熏了檀香,有一丝令她熟悉的感觉,被褥也都是新的。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显得有些苍白和孤寂。
看样子一般不会有什么人过来,住在这里无异于被“雪藏”,而她心里更是感觉自己像是被打入了冷宫的过气妃嫔……
可这样也好,清静。她原本也不想让自己太惹眼……太惹眼的话,是非多。
看着丫环低着头退了出去,她四下随意地走走。看样子得在这儿长住了,屋里大面子上倒是收拾得清爽,就是不知道各个角落是不是也这么干净。她缓步晃到屋角的炕柜边,轻轻拉开柜门,本想检查一下有没有老鼠在这里做窝,然而却发现柜子里不但满满的摆放着物品,而且看起来也都很眼熟,摆放在柜子一角的那只包袱更是觉得熟悉。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包袱取了出来,放在炕上轻轻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套正白旗的男装。
“怎么……”她抚着衣服上的铜钉怔在那里。这些不都是她在豫亲王府时穿过的衣物、用过的东西吗?怎么会在这里?
“那倔小子一定要将这些东西一件不落地全部送过来,就连这个丫环也一并送了过来,倒像是在我这儿会委屈了你似的。”多尔衮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她迅速转过身,一眼便看见那男子身后正站着一个小小的丫环。
“春伶!”她惊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小丫环两三步跑了进来,两只眼睛红得桃儿一般。两个姑娘紧紧拥在了一起流起眼泪来,倒像是有几百年不见了似的。
多尔衮负手站在门边,眼中带着探究地望着眼前这两个抱头痛哭的女子。他沉默了。她竟是这般重情义的女子吗?她的惊喜和她的泪都是真实和纯粹的,不带有一分一毫的虚假。对一个主仆不过数月的丫环尚且如此,那么,对一个真心珍爱她的人又为何……
二人渐渐止住了哭,洛安琪伸手替春伶小心地擦着脸上的泪珠,又笑着胡乱在自己脸上抹了两下子。突然发现他还杵在这儿,先是一愣,然后才又一脸恍然大悟地想起似乎还没向他行礼致谢。于是脸上还带着些许残泪便一个万福端端正正地福了下去,口中说着谢爷收留,并请爷代为向豫爷转达她的谢意,请豫爷保重之类的话。让多尔衮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她以为自己一直站在这儿,就是为了等着听她的谢吗?
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用力,紧紧地握住了手中那只金匣子。只是几件衣裳和一个丫环便已让她感动得这般了,却不知当她看到这个的时候又会是何反应?
多铎……你,当真是认定了么?
宁真在院中顿住了脚步。她望了望那从门窗透出来的灯光,又看了眼站在门口一身镶白旗装束的格礼。这些日子府中的亲兵尽数换上了镶白旗的装束,就连他也是如此。人虽还是原来的人,怎么心里总觉着憋屈的慌……
“福晋,要通报吗?”格礼望着她,低声问道。
她低下头淡淡一笑,又抬起头,“通报吧。”
“是。”说罢,他转过脸,冲着屋里道:“爷,福晋来了。”
屋里一片安静。格礼回过头望着宁真,她略一思忖,便径直走上前来轻叩房门,“爷,我是真儿。”
门上缓缓映出了一个人影,他拉开了屋门。镶白旗装束的修长男子在门前站住了。他看了看她,淡淡的一笑,“真儿啊。”他对格礼点点头,看着格礼很快消失在院门口。“有什么事儿吗?”他抱着胳膊,轻轻倚了门框。并没有打算让她进屋的意思。
“爷不打算让我进屋吗?”她问。
多铎一怔。随即伸手摸了摸脑门回头看看,又转过脸望着她,随意的一笑,“屋里,乱,没地儿坐。你先回屋吧,我一会儿过去看儿子。”
宁真定定地望了望他眸光清淡的眼睛,又轻轻点头,“好吧。那妾身在屋里候着爷。”说罢,转过身快步走了。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多铎进了宁真的屋子。他照旧抱着多尼,和孩子咿咿呀呀玩闹了一阵,便让奶娘把孩子抱了下去。他在炕边坐了,喝过茶,抬起眼带着些疑问望着他的福晋。
宁真却不急于说事儿。她一会儿让乌兰拿了衣料进来,一会儿又拿出新的鞋样子给他看,都是些琐碎的事,直到他皱了眉不再答话。最后,她终于让乌兰退了下去。看着乌兰红着脸退出屋子并把门带上,他知道宁真要进入正题了,于是抱了胳膊斜倚着墙,安静地等待着。
宁真亲手端过茶壶,为多铎续上茶水,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爷,前儿的事儿也算是了了。妾身想着,如今也该给爷张罗一房妾侍。若是爷没有意见,妾身心里倒个合适的人选。”
男子听完,嘴角忽然染上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纳妾?谁啊?”
宁真抬起眼望着他,然后淡淡一笑,“与其找一些外面不知底细的,倒不如身边儿的人叫人放心。乌兰跟了我许多年了,爷您看——”
“乌兰?”他眉毛一挑。
“是的。”宁真点点头,“爷若是没有意见,今儿晚上就收了她吧。”
“呵呵……”多铎先是沉默,然后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竟带着一抹尖锐和痛楚。笑完,他迅速站起身,一脸倦容地望着他的福晋,“真儿,我很累了,想先回屋歇下。”说罢抬脚就要往外走。
宁真急忙跳下炕,追了过去,“爷,那纳妾的事儿……”
“不纳!”他冷冷地看着她,“还有,不要再想着安排这些有的没的。爷自己的事儿自己作主!”他望着她那忽然涌上的受伤眼神,又觉得有些不忍。轻叹一声,语调蓦地软了下来,“你也早些安置吧,爷改日再过来陪你说话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多铎大步流星走到马厩,牵出了毛色黑亮的伊顿。他翻身跃上马背,在马屁股上重重抽了两鞭,朝着野外飞奔而去。
他谁都不要!他只要她!只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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