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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乱(上)
昏黄的铜镜映出的年轻容颜正用她乌黑的眸子盯着镜外的另一个自己。她秀气的眉头紧蹙着,牙齿轻咬着嘴唇,纤长的手指在不停地绕弄着发梢。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桌上的蜡烛也在最后一刻熄灭了。一缕青烟从缓缓没入蜡油的棉芯顶端袅袅地飘了起来,然后在透过窗户照进屋子的光线中,轻轻地消散。
洛安琪回头看看撂在床上的现代装,不知自己究竟是烦躁,还是焦虑。
<“你先留下来,让爷考虑考虑。”>
多铎的话语似还在耳边回响着,简简单单的句子却如同他留在她耳畔的呼吸一样灼人,让她就像被什么烫到一样,惊惧地跳了起来。
很……可怕。
若按所他说的,那是一对耳环的交换条件,又或者说是他救了她所要的报答,那么她是否可以要求打个五折,只要一只耳环,同时也不要留下?然而在他邪魅笑容的压迫之下,她怎么也无法开口说出讨价还价的话语,只能在慌乱中故作镇定地扔下三个字“你休想!”,一把推开了邪邪笑出声响的他,迅速逃回自己的屋子。
并不是被他的笑容所蛊惑,而是没有见过有人前一分钟还要至她于死地,后一分钟却笑得如此诡异地要她留下来,这实在无法不让人觉得恐怖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洛安琪拼命地摇头。她可不敢保证下次自己还能那么幸运,她不要有下次。苏琳的耳环她也不要了。虽然那对她来说有重要的意义,但还没有重要到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誓死捍卫。何况在这个时代,耳环到了多铎手中,倒也算是得其所了,全当自己此行只是为了送来这耳环的。至于它是否真的和自己的穿越有关,那个先暂时不说,眼下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才是重点。
没有了这个先决条件,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想到这些,她的心情渐渐明朗起来。应该没有什么能难倒自己吧,她想。于是对着铜镜,臭美起来。
春伶端着热水盆子推门进来,见她坐在桌前,便笑着迎上来,“姑娘,奴婢已经备好了净脸的水。”
“春伶,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许自称奴婢。”她站起身走到盆架前自顾自洗脸。洗完,又接过春伶递上的青盐和茶盅漱口。
没有洗面奶和牙膏、牙刷,也没有护肤用品,多遗憾啊。虽然古人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但自己怎么说也是个现代人,让她再过回这种生活,她怎么可能习惯呢?
洛安琪接过布巾擦了擦手。然后看向春伶,“你几岁了?”
“奴……那个……春伶今年十四了。”
看出春伶的无措,她笑了,“我比你大几岁,你就叫我姐姐好了。”虽然春伶在面对府里其他人的时候,还是得自称奴婢,只是千万不要这样对她说,否则她心里不是滋味儿。
洛安琪低头看了眼女孩的脚,三寸金莲啊。“你是汉人吧,怎么会到满人的王府做事呢?”
春伶腼腆地笑了笑,“我家原住在锦州城外的乡下,父母是农户。因为逃避战乱,家里亲人都散了,就剩下我一个。那时候一连几天都吃不上一点东西,就快饿死了。后来遇到了王爷,他便带了我回来,让我在他府里做个小丫环,这也有四五年了。”小丫环想了想,又说:“对了,和我一起被带回来的还有两个人呢。他们一个在军里,还有一个在厨房打下手。”
不会吧,这小女孩也是被捡回来的?洛安琪眨了眨眼,看不出来啊,多铎居然还有捡人的爱好,豫亲王府也成了收容所了。她轻轻地扬了扬嘴角。“春伶,你来帮我梳妆吧。我要妆扮成满洲女子的模样。”
小小的丫环轻轻应声,快步走到洛安琪身边,拿起木梳为她梳头。执着她的头发,女孩发出啧啧的赞叹,“姐姐的头发真好呀。”
洛安琪微微笑着。在现代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到美发院去侍弄头发。她喜欢笔直的长发,也很注意养护。尽管时尚界不断流行着各种造型的发式,她还是偏爱着清水挂面的直发。有时,她骑在马背上摘下头盔,就如同洗发水广告所展示的效果,让及腰的黑亮头发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在阳光下发出金色的光泽,那是一件可以让她小小虚荣心得到满足的事情。
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机会坐在美发院里。现在的自己,对“反穿越”的问题一点头绪也没有,尽管她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回去。
想家了。
想念爸爸、妈妈,想念哥哥,想念师兄,想念苏琳,想念俱乐部的朋友们,想念伊顿和每一匹马,想念学校的同学。虽然才离开数日,却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是三百多年啊。她和自己生活的时代忽然隔着三百多年,隔着不知该如何逾越的历史的鸿沟。
真想知道项少龙在秦朝醒来时,是不是也会像她一样有那么复杂的情绪?还是,沉溺于美蚕娘温柔乡中的他,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年?
如果真的回不去了,她该怎么办呢?
她好后悔啊!后悔没有多花些时间陪伴父母。如果上天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她一定每天回家,和父母、哥哥一起吃晚饭,一起在院子里散步,一定不和他们顶嘴,做一个百依百顺的乖乖女……
心情又低落了起来。她不再有耐心看着春伶如何为自己梳头、如何装扮,只是满腹心事地低垂着双眼,全由着女孩去折腾。直到女孩在她发间插好最后一支镶了东珠的钗子。
“弄好了。姐姐快看看吧。”身后的丫环轻轻摇着她的肩,带着些献宝似的喜悦情绪催促着。
洛安琪怔忡着抬起头,看向铜镜中那有几分陌生的满洲贵族装束的女子。
眉如远山,幽黑灵动的眸子隐隐带着些愁绪,小巧笔直的鼻子,樱红丰润的嘴唇。小巧的抓髻饰以华丽的珠翠,看起来很特别。
是自己吗?镜中的女子也在讶异地看着她。“姐姐真好看。”小丫环甜甜笑着,发出真诚的赞叹。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唇边扯出一丝苦笑。这就是人靠衣装吗?真希望这一切只是演戏,哪怕自己只是一个演技一般的三流演员,她也一定尽心尽力做一个爱岗敬业的演员。
满头的珠翠让她感到有些眼晕,“弄这么复杂干什么。”她说着,伸出右手就要拔去那些繁杂的东西。春伶赶忙抓住她的手,着急地说,“别拔别拔!多好看啊!”
轻叹了口气,只得收了手。
尽管后半夜就不曾安睡,多铎还是早早的就起身进了宫。
头一天夜里,那女孩扔下三个字便推开他落荒而逃。看着她门也不关地跑了,多铎脸上的邪笑渐渐收敛。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拍上自己的额头,转身将那只金匣子放回柜子,又从抽屉中取出
一只铜锁,将柜子锁了起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可以那样轻易地拿额娘留下的遗物作交换;又是为什么,那样轻易地脱口而出说要她留下,丝毫不曾经过思索。
他觉得双腿仿佛灌了铅似的沉重。一步一步慢慢将自己挪到床边,重重地躺倒,两只手伸展摊开在身子两侧,双眼直直地盯着屋顶。
额娘,多铎好想额娘啊。您可知道这十年,多铎和两位哥哥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轻轻阖上双眼,一丝清泪从眼角滑了出来。
那是一时冲动吗?他只知道,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把额娘的耳环交给她,真的想要她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
额娘,是您的耳环将她带到多铎身边的吗?
站在崇政殿内,看着皇太极懒洋洋的坐在龙椅上有一眼没一眼地扫着下面的诸王贝勒、文武大臣们,看着身旁的各位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多铎忽然感到深深的无聊和烦躁。
微微抬起头,漫无目的地在皇太极的周围四下打量。先是从皇太极朝冠上的东珠望向宝座背后金灿灿的屏风;随后又打量起两侧的熏炉、香亭和烛台;没多久,视线又随着那从熏炉、香亭镂空的空隙中飘出的袅袅青烟,飘到龙柱那两条金龙之上。看着看着竟感觉那两条金龙像是活了起来,好像还会眨眼睛似的……
打量了个遍,心里又开始默数起盘在柱上那两条金龙的龙鳞来。一,二,三……数着数着便有些犯困,他打了个呵欠,心里只盼着早朝快些结束。
皇太极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眼中忽然划过一丝阴鹜。他沉着脸将手中的茶碗放到一旁,声响虽然不大,却让正在禀报什么的固山额真何洛会蓦地停了下来。殿中立时一片沉寂。诸王贝勒、文武大臣们迅速低垂下头,目不斜视,心中惴惴不安,只希望皇太极不要看到自己才好。
站在身旁的多尔衮仍旧坦然地望着大殿上的君王,私下里则悄悄用手肘碰了碰多铎。
多铎皱着眉,用眼角瞟了瞟多尔衮,又望向皇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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