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极北

　　2.“林琰，你在这里？”这句话钻进我耳朵的时候我正在床上死猪一样躺着。抱着一本日记正好看到上面的地方。
　　眼见着人跑了进来，看着日记没地方藏，赶紧翻身压在了身下，这么一来姿势就很不雅了，还好盖着咱医院里雪白雪白的被子，这么将就着也还过的去。
　　只是我没想到那猪头竟然拎着一篮子水果还有保暖瓶书什么的，病房外面还站着个女同胞没被他拉进来。他刚把书放下还没找地方坐稳，我的书已经扔了出去，没想到他反应还不赖，一低头就给闪过了。书砸到了后面的桌上，哗啦，广大基层人民的劳动结晶，那个看起来十分漂亮并且映着加菲猫图样的玻璃杯很干脆的碎掉了。
　　我坐起来揪住他的衣领说，“顾凉一，我和你远无冤近无仇的，你竟然下得了手，伤就伤了，还故做殷勤的来看我，还带着书，你不知道我经常为了逃课装病吗？”我白了他一眼，瞥见了他脸上歉意的表情，松了手又躺回到床上，瞪着眼睛看他。
　　但是，我真不知道他这人竟然这么老实，他说的是，不知道。接着他又低声说，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你，然后……
　　“你意思是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恰好被你给碰到了，所以摔下去扭了脚？”我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不耐烦的打断他，冲他挥挥手，走吧走吧，你的好意我记在心上了。
　　那傻孩子愣愣着站在那里忽然红了脸，我心里好笑，说，“叫你走你就走吧，怎么说你和我也算是学校里齐名的风云人物，俺打架闹事被罚站主席台那会儿你还当着全校师生做汇报呢，那时候我站在你身后可看得清清楚楚，当着那么多人你可没像现在这么脸红，这么点小事我还不放在心上，不过我这要是残了废了，跟着我的那帮小弟可就要靠你养活了。”
　　“小弟？”他怔怔着看过来。果然不出我所料，从小开始，我唬人就是一套一套的，撒谎的本事更是炉火纯青，什么谎都能圆的就和地球一样圆。唬他这样的小孩子更是信手拈来。
　　“你脚很严重吗？”见我不说话，顾凉一又接着问。
　　“算不上很严重，也不是没有残废的可能，三五年里我这腿要是出什么问题也得和你没完，我那群小弟嘛，就是整天跟在我后面的那帮小子，过几天他们会找到你的。”话说完，我眼睛看向门外，见夏末蔚歪过半边脑袋看进来，我故意挪了下身子让她看见下面的日记本，对着顾凉一嘿嘿笑着说，“走吧走吧，你那校花女朋友在门口等着呢。哦，对了，把我的住院费给交了，这对你来说没什么问题吧，我家可就是不小的花费了，我出不起。”
　　顾凉一回过头看了眼门外，说，“嗯，我会帮你请假，那书你也要看看，还得考大学的。”
　　我真想回一句老娘考不考大学还不用你管，婆婆妈妈的。不过看着他眉清目秀的脸，还要给我出住院费，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拉住被子盖着脸，把手伸在外面冲他挥手，“走吧走吧，还有，提着的水果放在桌上，您那么孱弱再提回去我怕会把您给累坏的。”接着我听见顾凉一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估摸着他们已经走远后，我趴在窗子上朝下面招手，那群死女人们就一阵风似的跑了上来。
　　我揣着她们的速度，恨恨着说，照你们这个速度，咱们班不说是个体育特长班，至少也不会在运动会上垫在底下对别人仰视来着。
　　这群女人完全拿我当空气，一人抢一个顾凉一提来的水果当宝似的拿着。我叹一口气，说，“各位，这个病号明天就由你们来当吧。俺命不好，这好差事我做不来。”
　　各位尊驾先是傻了眼，在停顿了片刻之后立刻都围了过来，啊呀啊呀声一片，拉衣服摇脑袋扯头发的接踵而来，接着就是林琰、林琰同学、琰姐的一阵乱叫。我估摸着我那时候已经被这群蜂蝶摇地七晕八素了，好在记得要是再不要她们停下来她们得叫我琰妈，琰大姨妈了。
　　我摔开她们的手，做出个停止的手势，右手高扬，一幅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表情，说，“好，我继续做病号，你们先散去，欺骗那么善良的人我怕遭天谴，我得面壁，你们速速散去。”一挥手，那群莺莺燕燕们先是愣住，接着一哄而散，做鸟兽状。
　　到最后整个病房只剩下我和小雅。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掀了被子起来，说，“回去吧。”
　　小雅过来准备扶我，见我穿鞋麻利，且站起来蹦达着丝毫不见伤痛状，吃惊地问，“你脚没事啊？”
　　“没事？”我对着她嘿嘿的笑笑，“没事你去试试看，从楼梯上摔下来要没事的话我早被选进特种兵了，不过是小伤，有点疼，还忍得住。”
　　“那你就在这里住着吧。”小雅看着我的表情有些担忧。
　　“没事没事，走吧，不回家我妈又该担心了。”我拉着她的手，见她还是站在那里，嘻嘻笑着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说，“走吧，就是起了点小包，医生已经给上过药了，明天一早我还会住回来的。有人出钱呢，还不用上课，不住白不住！”
　　小雅这才淡淡笑着在前面走出去，我在后面跟着她，心里微微有些疼，她还是这么善良单纯，唉。
　　我和小雅临街，从小就在一起，我看着她长大，她看着我一路走过来，不过从初中起我就开始变的乖张暴戾，喜好打架，在学校里与学姐一战成名，被当成反面教材。好在遗传较好，不怎么学成绩却一直没有落下，考上了市重点，那一年，学校里考上市重点的就只有我和小雅两人，一路风光无限。
　　一直以来，小雅都很沉默，其实她和夏末蔚都被称为学校的校花，只是她比较冷淡，一直站在人后，并不过多和人说话，只与我比较熟络。
　　走在路上的时候，天色阴沉的厉害，刮起的风一阵凉过一阵。小雅在前面走，风吹起她的裙袂，穿进弄堂的时候，远处已经亮起了路灯。我在后面喊住她，“小雅。其实……你也是喜欢顾凉一的是不是？”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浅浅地笑，摇了摇头。
　　“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喜欢谁，我帮你告诉他。”
　　她转过身，眼睛不眨地看着我，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下一刻，她背靠在灰白班驳的墙面上，抬头看向了弄堂里延伸出去的狭窄天空。长长的沉默。
　　我走过去，牵起她的右手，依着她一起，背抵在墙面上，看向浓墨下来的天空。小雅转过头，淡淡笑了笑，说，“林琰，我喜欢的人已经死了。现在我爱的人，只有你。”
　　我别过脑袋，忽然间感觉来了一阵风，夹杂着沙硕，涌到我眼睛里来。
　　那是初二的夏天，我和小雅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看见学姐欺负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生。当时我打笑说，那小男生长的还挺干净的，就这么被那妞给糟蹋了，话没说完就看见小雅已经飞快地跑了下去。我也跟着跑过去，小雅站在那儿涨红了脸，低着声音说，你别欺负他。话说完就被那女的反手给了一巴掌。
　　我在后面吼一声操你妈的，拣了块板砖拍了过去。
　　那件事的后果是我在医院里挂了两星期水，小雅却整整哭了一个月。后来我才知道那小男生没出息跑了出去，被车给撞了，第二天就进了太平间。小雅说那男生是她老家的邻居，她从小就喜欢他。后来，大概一年的时间里，小雅脸上见不到笑容，整天埋在书本里死命的做题。
　　我回过头站在她面前，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水痕，紧紧抱住了她。她太瘦了，背上肩胛骨深深凸了出来。我把脑袋埋在她的肩上，凑在她耳边，闻见她发丝里青苹果的气味。我说，“小雅，我也爱你。我们会好好的。”
　　然后牵手回家。小雅问，“林琰，你也喜欢顾凉一？”
　　我摆摆手，“切，你以为是人都会喜欢顾凉一啊？他除了脸清秀点，眼睛亮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小雅停下来，很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帮她们啊？”
　　“同学之间嘛，互帮互助是应该的。”我打了个哈哈，把她推到街道另一边，“走吧走吧，我回去还要刷碗，事多着呢，先走了啊。”我匆匆着走到了街角，又转回来，站在电线杆后看到她上了楼，转过身看着阴沉的天叹了口气。
　　其实班里女生这件共同阴谋的背后始作俑者还是我，顾凉一撞到我这是我们共同密谋的，可是在此之前，我从二楼跑到五楼，其实是跑到夏末蔚的教室偷了她的日记本。
　　我把日记本抱在怀里跑回了家。这个时候饭店的客人还很多，我放了东西跑到饭店叫了声“妈，我回来了。”然后跑到后堂开始刷碗。
　　人这一生啊，其实是有很多事情不如意的。就像我，分明十分厌恶刷碗，却不得不刷，唉，谁叫俺是单亲家庭呢，妈妈一个人忙着饭店的生意，再雇不起多的人，我也就只好不住校每天回家来打杂。刷碗啊擦桌子扫地啊洗衣服啊什么的，一件接一件，好在俺是劳动人民的女儿，从小接受训练，到现在还挺着腰杆子活着，没有累得光荣牺牲，名垂千古。
　　想着也有些忿忿，天晓得顾凉一那样的人是不是大公子一样在家被伺候地快乐似神仙。
　　这就是贫富的差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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