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华

　　早上醒来时已在自己府里，至于怎么回来的，什么都记不清了。云心端了碗清水过来说道：“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吧。”我低头吐出了嘴里的东西。

　　她晃了晃水，清水竟成了绿色。她轻轻的说道：“醒酒石，韩相吩咐一早就提醒你吐出来。”

　　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头还晕着，却没有宿醉的感觉。

　　“昨儿喝得不少，这到年尾的酒都取消了。”她又说道，拧了个热毛巾给我擦脸，“浴所已经备好了，皇上派人来说今日不用去早朝。”

　　仍觉得乏力，我疲累的慢慢闭眼，昨晚的种种自然而然的涌入脑海中，实在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想的，看到红莓时，那么想紫莹，结果却是喝到人事不知。翻开掌心，刺目的暗红，深浅不一的小伤口，还是不够……伤得不够……

　　洗净了一身的酒气，头又昏昏沉沉起来。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居然是被饿醒的，侧身时，胃里翻腾，酒气涌上来，我立时就被熏醒了。掀开锦被起身，云心走进来帮我更衣，不急不缓，服侍着梳洗完，她才道：“韩相在客厅里候着。”

　　我理着衣袖随口应道：“将那醒酒石还给他，顺便替本王说声谢谢。”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有些犹疑，他哪里会为了醒酒石跑这一趟。果然云心接着说道：““已经给了，他没有收下，只说要等主子醒来。”

　　韩心铭的来意我并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我也不愿跟他有任何公事之外的交集，沉吟半刻，直觉并不想见，便说道：“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打发了他。”

　　云心本来候在我身后，一听，点头下去了。

　　我去膳厅时，一桌子的清淡小菜已经上桌，刚动了几筷子喝了口粥，云心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然后看着门外。我慢慢的放下筷子，韩心铭走了进来，我抬眼看着他，他一身便衣青服，束着白玉簪。因为家常衣服不似官服的宽大，这件衣服让他看起来瘦削。他怔愣的立着，似乎很拘谨，有些窒闷的感觉。
　　“既然来了，一起用点吧。”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对他点头，他愣了愣，才缓缓的坐下，很快有人送了一双筷子上来，云心盛了一碗粥放在他面前，隔着氤氲的雾气，几年不见，韶华更添，只是他人窗上风景。

　　半晌，不见他动。我说道：“快喝吧，粥要凉了。”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他才动筷，吃了一口，然后开始喝粥。

　　“昨日的醒酒石，多谢韩相了。”我垂目随手搅着碗里的粥，随口说道。

　　“只是一块醒酒石而已，王爷多礼了。”他抬头看着我说道，喝粥的动作也慢了下去。

　　我静静的迎着他的目光，半晌，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专注的有多无礼，立刻移开了，有些尴尬的说道：“六年不见，王爷变了很多……”

　　我一笑，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吗！韩相多心了。”

　　他的脸色立刻青灰交加，尴尬万分，彷佛我的这句话触到了他的痛处似的。半晌无言……直到一碗粥快见底了，他也没有开口的打算，我不信他来只是为了感叹一句物是人非的，韩家人一向都太会先礼后兵。
　　果然，只是片刻，他慢慢的放下筷子，抬眼看我，目光不似之前的飘忽，镇定的说道：“听闻王爷一回京就有所动作，朝廷态势复杂……请王爷三思而行……”

　　我立刻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冷冷笑了一声，答道：“不知韩相从哪里听的无稽之谈，你大可不必担心，本王没有打算卷入这些争斗。”

　　他一愣，没有再说话，云心走进来，引他出去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平平静静的过着，那日我在后园的榻上看书，不知为何竟想到了喜顺，自那日杖击后，未曾再见。

　　“怎么近日都未曾看到喜顺？”我抬眼看着云心，她正琢磨棋局，漫不经心的答道：“杖刑后，皇上就召他回宫了，听说已经赐死。”

　　我笑了笑，不再说话。说实话，我倒没有料到公孙子清会这么做，这才想起，那几日里，他不提喜顺，倒是问了青瓷茶盘的事情，还说到时赔上一副给我。现在想来，哪里是什么金贵东西，只不过是杀人的借口罢了。

　　“王爷，杨玉大人求见。”一个仆人来禀，我点了点头坐起身，云心放下棋子走过来，拿了外褂给我披上。

　　“王爷，您怎么还有闲心待在府里，吏部都造反了。”杨玉在老远就喊了起来，我招呼他过来坐下，笑着问道：“哦，你倒是说说，怎么个造反法？”

　　“那些个吏部侍郎都不干的不干，上书的上书，非要撤了您的职不可，连丞相大人都赶到了吏部。”这深秋时节，天也快冷了，他竟还是满头的汗，平日里白皙的脸此时红扑扑的，我冲着云心说道：“你说云夜会不会喜欢？”

　　云心无奈的点头，说道：“大人在这坐着，我去给王爷端药，顺便看看厨房有什么点心。”

　　杨玉仔细的看了看我，担心的说道：“王爷，您生病了？严重吗？您怎么坐着啊，快躺下。”

　　我笑着摇头，“老毛病了，不碍事。”

　　过了一会，云心身后跟着一众人端着托盘过来了。

　　“去桌边坐着，吃些点心。”我对杨玉说道，随手接过云心手里黑糊糊的药一饮而尽。

　　“苦吗？”杨玉表情特别痛苦的问道，彷佛喝药的是他而不是我，我忍不住轻轻笑起来，便是云心也随性的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杨玉愣愣，一对小巧的虎牙显得稚气。自初遇的那次后，杨玉就经常到府里来玩，随性又十分讨喜，府里上下都十分的喜欢他，他来了之后府里的笑声也多了。便是我犯病的时候，见了他也是轻松了许多。

　　正在这时，“王爷，”一个仆人喊道，我抬头，一眼看到不远处站着韩心铭，显然刚从宫里出来，连官服都未来得及换。我看着他慢慢的走近，笑着说道：“来的正好，点心刚摆上，来用点。”

　　“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他神情凝重的看着我，眼神很坚持。

　　杨玉起身要走，我拉住他，云心上前扶我起来，我笑着说道：“半天没动了，正好起来活动活动。”

　　韩心铭跟在我身后，我们远离了人群走在湖边，深秋的风嫌凉了，这还没到傍晚，风已经很大了。

　　“吏部这次闹得不轻，你准备怎么做？”韩心铭劈头就问，见面的这两回，他都是为了朝中的事情，要不就是责问我，要不就是规劝，他做尚书的那会子可没有这么严肃。

　　吏部的事情起源于我上了折子要罢黜韩重阳，韩心铭所谓的动作便是指的的这个。我本就知这件事不会成功，但是如果毫无情绪的跟韩重阳一起供职于吏部，不加以刁难，这怎么可能……

　　我看着湖中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残荷问道：“韩相以为该如何处置？”

　　“我知你不肯让步，但是伯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你让我如何处置？”韩心铭似在自语，但是也是在说给我听。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隐隐觉得失落，到底失落什么，却又不知道。他还说了什么，我听不清也不想听。

　　“既是如此，吏部的事情我来做主，你在家里好生休养，先别管朝上的事情。”他最后说道，像是在跟我商量，但是谁都听得出这就是最后的处理的方式。他会怎么做，让韩重阳回来，若是他回来，我又会被置于何等的境地，韩心铭比谁都清楚这点。

　　我仍是看着湖面，淡淡的说道：“我的病不碍事，就按你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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