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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我和嘟嘟的冷战期间,有人请我听音乐会。
那时候北京市政府为了提高首都大学生的文化素质,每个月都在北京音乐厅举办各色的音乐会,另外在各小剧场还有各式的话剧上演。一般音乐会的演奏者是音乐学院的学生。音乐会的票是十块钱。话剧的演出者是中央戏剧学院的学生。话剧票是完全免费的。只是因为小剧场容量有限,所以票都是发到各个学生会的宣传部。想取票的人很多,每次有票的时候,宣传部门口就会排一条长长的队伍。肖晋去排过一次队,也没有取到票。要走后门的话,就需要经过左仲佑这个宣称部长。肖晋劝我为了利益去试一回。就当用那十八元大钞去买了一个后门的可能性。这个建议被我誓死否决。我选择了音乐会。我和徐贝贝去听过一次古典钢琴演奏会。还以为能够得到音乐这个天使的一次熏陶,没想到我在场中不可抗拒地睡着了。从音乐厅出来以后,我羞愧万分地告诉徐贝贝。徐贝贝说她虽没有睡着,但也一直在面子和睡意之间挣扎。
后来才知道,高雅音乐也是有内容的。开始入门的时候需要找自己比较熟悉的内容听。就像是一个小学生一开始就看俄国文学名著一样,那些无比长的名字就有足够的影响力挫败这个爱好文学的小学生。
找我听音乐会的这个人是一个留校的老师。山东人。一米八五的个子。脸长相一般。据说他在他大学的班里还挺受欢迎的。这个我知道,不管男生长相如何,一米八五的身高总是能够让不少女生心仪。但是听说他留校后因为眼睛太小而割了双眼皮。另外又有一种割双眼皮说法是,因为他的眼睫毛天生向内长。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这个割过的双眼皮,让我不能想象去亲近他。在那个年纪,我反感着一切人为的美感。可是为了我和嘟嘟的友谊有一个出口,不管怎样,我都必须跟他去听这一场音乐会。只是要证明,我并非左仲佑不可。她仍然还是有机会的。
肖晋说,这人还不错。不能说是才华横溢。但能够留校任教,那说明还是有俩把刷子的。
我说,“人家为什么能够看上我?”
肖晋拿过她的镜子放在我的面前,“你自己看看,你有哪点不让男生心动的?”
“一米六八的身高。头发黝黑。肤色光滑白皙。嘴唇鲜红。面容姣好。虽然胸部有点没有发育好,但是修长的身材没有让胸成为一个缺点。你看看你的长腿,再看看你的长脖子。。。。。。极有卖点。”肖晋说到。
“我知道我长得还是算清秀的。但是,我眼睛不大,牙又不齐。”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你刚刚才从南方来到这里,皮肤还光滑的像缎子。这种水灵劲算出类拔萃了。总之,你放心。是他高攀你。他会把你放在手心里当宝的。”
在肖晋的劝说之下,我渐渐有了自信,“万一,我实在对他没有感觉怎么样呢?”
肖晋突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她说起了有一次她在杭州的时候陪她表姐去相亲。她们约定,如果表姐不喜欢那个男的的话,就使个眼色给她。然后她就举把勺子,使劲地舔上面的汤汁。道理是这样的:一个妹妹有这样的“德行”,做姐姐的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结果那次,她费了半天劲自毁形象地舔那把勺子,也没有改变那个男人对表姐的仰慕之情。
说完这个故事,她说,“如果你实在对那人没有感觉的话,那你自己舔勺子好了。”
那是在中央民族乐团音乐厅举行的一场民族音乐会。一场真正高质量的演出。曲目是传统的常见的曲目,如《二泉映月》,《高山流水》,《霸王别姬》等等。演奏者们是那些我们平时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人物。重要的是每个演奏者都是那么用心地去演绎,以至于我在《十面埋伏》的琵琶声中动情而泣。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吴玉霞琵琶轮指现场版的震撼力。
我感激这个带我去听音乐会的人。如果每次这样的约会都不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的话,谁约会我,我都去!
音乐厅就在离学校两站地的小营。那天天气不冷,他建议我们徒步去。可我还是怕冷。我记得我那天穿了一件深咖啡色的长大衣,戴着帽子,手套,围巾,穿着厚厚的靴子――全副武装。但是肖晋说,虽然那天我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但那件长风衣还是显现出了我的婀娜。去的一路还算有话说。他说他是怎样从山东来到北京,又是怎样幸运地留校任教。他说他也在考研,但是这次因为英文成绩比前三名差得多了点而名落孙山――他认准的导师这年只招收三个研究生。他说明年他还会继续考。一副壮志酬情的模样。我看到了一个正常的大男孩,一个勤奋认真的山东男孩的模样。对他的这一席话,我没有反感,也没有特别的好感。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幻念:是不是所有的真正的爱情其实都要从平淡中起源?!
他跟我谈顾城,谈海子,谈西川。他仿佛知道我逃的那些马哲课都去了西川的文学史课堂。我们谈《七宗罪》,谈《发条橙子》,谈《猜火车》,谈北大附近的那个“雕刻时光”咖啡馆。他甚至跟我谈桂林的山水里那种水墨感的灵韵。谈得不是很深入,但我知道对于我,他是做过功课的。
我的一位阿姨在我来北京上学之前跟我深入地谈过一次话。内容是关于爱情和婚姻的本质。她说爱情的幻象有时候不可信。不管爱得如何热切,在结婚那一刻爱情就将死去。日子里剩下的就是婚姻琐碎的本质。她说婚姻有时候很残酷,就像做买卖一样。不适当的要高价,有时候会让自己错过了拍卖的最佳时刻。她总结到,女人,最怕的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按阿姨的理论推断,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可就这样交付了吗?在我十八岁零十个月的时候?我心有不甘。
音乐会结束以后,他带我去了一个麦当劳。有生以来,我是第一次吃这样的西式快餐。可是我一点也不稀奇。从第一眼看到起,从心底里我就排斥着这种食物。虽然过了几年以后,我喜欢上了麦辣鸡。但也仅仅是麦辣鸡而已。现在,有时候被迫去麦当劳时,我还是选择什么都不吃。
看见我在音乐会中的动情,他自信无比。我还记得他那时候的脸色,一脸油光。我知道那是一个正常的青年男子在荷尔蒙开始燃烧时应有的脸色。那样近的距离,以我1.5的视力,我甚至还能看见他割过的双眼皮上长着的短短的睫毛们纷纷朝着不同的方向伸展。坐在我的对面,近距离地看着我,他有点紧张。他开始找话题。我开始找勺。
可惜的是,在只有汉堡薯条可乐的麦当劳套餐中,缺省附带的是叉子和刀子。不可能连刀叉都舔吧?!于是,我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说我家乡的麦当劳没有人承认――我家那个小城市根本就没有麦当劳。我用尽了我能够想到的刻薄和狂妄的句子和口气去批评麦当劳。他目瞪口呆!
我知道了,我不用再找什么勺子了。
回学校的路上,我们还是选择了坐公交车。那时候北四环还没有修通,小营的各个路口还长着许许多多的大树。在路口等442的时候,我朝东边一路望过去,只见那些大树朝天的枝桠张牙舞爪地重叠成一片淡淡的灰色。那带点朦胧的灰色在极浅的灰色的天空里竟带出些许生动。后来,他没有再找过我。只记得随后的那个夏日,当我穿了一套饰着民族图案的宝蓝色衣裙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遇到他时,他眼中有惊艳。
后来我问肖晋,我需要不需要还他点钱?因为音乐会的票再加上一个麦当劳的套餐,大约是四十块钱。肖晋说不用。那是他花钱给他自己买一个机会。四十块钱,对我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虽然我十分地享受那场精神的盛宴,但是麦当劳终归不是我想吃的。肖晋还有另外一个理论是,那四十块钱对于他来说,是个小数目。肖晋这样的话,让我心安理得。我需要这样话语,来掩盖我占了便宜以后心中的负疚感。肖晋说他将来有一天会想清楚为什么我的反应是那样。我说,将来有一天他会完全忘记我有过什么样的反应。我说,我会记住他的,记住那样一场动人心魄的音乐会,还记住一个让我认识到自己美丽的人。
肖晋终于没有抵挡住话剧票的诱惑,顶着我的名义,去求左仲佑要了两张话剧票。我不在乎肖晋借用我的名义,只要我不用出面,我任由她“诋毁”!
那场话剧的名字我忘了。有印象的只有剧中的花花绿绿的服装,和笑笑闹闹的气氛。左仲佑和段瑶还有他们系的一干人等坐在我们前面的一排。我很清楚的就能够看到他头发的形状。就算灯光全灭,他那蓬松的头部剪影也仍然无法溶入台下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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