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不见天

　　钟离在收到自大海彼岸的八重堂寄来的信件时还有些诧异，近期他并没有投稿，甚至已经寄过去书信告知编辑他准备封笔了，不知这位编辑又有何事相告。
　　他特意把信件带到了往生堂再拆，谨防幽篁察觉到什么，近来不知怎么她总是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他，神情复杂，欲言又止，钟离再三思索也没觉得他最近哪里又做错了，以防万一他专门咨询了空，得到的答案是他的言行举止大抵符合常见的丈夫应做的一切。
　　初为人夫的岩王帝君实在苦恼，又忧心幽篁又犯了心魔，可惜无人可供参考，他解决了再多危机也应对不来幽篁的古怪脾气。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怀念一下曾经能对他活泼开朗坦率直言的孩子，这话还不能对幽篁说，否则必定会遭到幽篁没好气的冷哼，钟离还没那么不识趣。
　　在幽篁难得放下芥蒂开始重新亲近他的时候，他最好还是老实些为妙，隔壁的吟游诗人与炼金术师还在虎视眈眈，另外幽篁还常会去找魈和甘雨，他能确定幽篁对他们是愧疚补偿，但不能确定他们对幽篁是什么想法。
　　钟离长叹一口气，再次怀念那个曾经只注视着自己的孩子。
　　“哟，客卿，怎么愁眉苦脸的？”堂堂胡桃背着手哼着歌走进来，就看到钟离正对着包裹唉声叹气，当然，此处的唉声叹气是胡桃独特的夸张用法！
　　钟离本人也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胡堂主，下午好。”钟离不紧不慢地打声招呼，没有在意胡桃对他的形容，仍旧看着眼前的包裹，“无事，不过是想到了一些琐事。”
　　“我来猜猜，该不会是幽篁夫人？”胡桃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蹦跶过来，拍拍胸脯，“你又惹幽篁夫人生气了？来来来，同本堂主说说，让通情达理冰雪聪明的本堂主来帮你出出主意。”
　　经过幽篁这事，胡桃自然知晓了钟离幽篁皆非凡民，她对他们的身份虽然感兴趣，却也没有多打听，倒是在意幽篁的魂魄到底是如何蕴养的，也正因如此，她对幽篁格外感兴趣，不过钟离严防死守，从幽篁刚被塞进小孩身子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看到那位胡堂主便远远躲着点，实在避不开就捏碎了他给与她的信物，他会在第一时间赶来。时至今日，虽然已经没有了幽篁再被胡桃扛走埋到土里的可能性，胡桃也没什么机会与幽篁交流，让她遗憾于不能与她有所交往。
　　“堂主莫要多想。”钟离笑着摇摇头，把包裹拆开，是新一期的文评刊，八重堂那位编辑惦记着钟离和他的情感问题，文评刊有什么相关的很好的见解总会给他寄一份，钟离感念这份情谊，每次寄来的文评也会好好看完，不过距离那本小说完结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文评显著少了许多，就连他都没许久没收到文评刊了。
　　他打开被编辑特地折过的一页，夹了一页纸，编辑说他看完了这位读者寄来的文评，觉得非常震撼，这位读者是从雾云的角度来写了个苍星和雾云的婚后番外，对于雾云的心理分析得非常到位，说是雾云本人站在他眼前也不为过。
　　钟离一挑眉，饶有兴趣地读了下去。
　　写的是雾云在终于重新接受了苍星之后两人双双隐居，过起了平静的生活，然而雾云却始终无法安下心来，事情远没有结束，心魔仍在困扰着她，她梦里醒来都是囿于过往的痛苦，总会听到她的仇人如同恶鬼一般低语，近乎诅咒地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她给自己布置的一场美梦，等到她醒了，梦也就醒了。
　　但她没有办法反驳。
　　雾云从头到尾都知晓这是她的心魔，她却无法用现如今平淡的生活来麻醉自己。
　　她是如此卑劣又自私的人，只想博得苍星全心全意的关注与爱意，然而这从来都是妄想，从前的苍星不知晓爱情，而后的他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爱意留给他，倘若苍星何时对她说放下了天下苍生，恐怕雾云还要忧心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就让她姑且沉溺在这桃源之内，暂时欺骗自己，或许有一天她想开了，就能坦然放下这一切过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钟离握着刊本的手一紧，不由想到了幽篁夜半反复惊醒的场景，她从不愿与他诉说梦境，钟离也无从得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又想离开，在他身边只会带来痛苦吗。
　　钟离稳下心，继续往下看。
　　雾云如是想着，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该在什么时候离开。
　　卧室衣柜角落里是雾云一早收拾好的包裹，她想过再一次云游四方，这一次可以好好去看看这片大陆的风景人情，她见过不少却也从未往心里去，重生的这段时间她想过许多，总该看看除了爱情之外的东西，虽说她执着于爱情，可倘若没了爱情，她也并不是真的会死掉。
　　就算有些难受，也总会缓过来的，连初恋死去的事实她都接受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不，他不能接受。钟离暗道，他辛辛苦苦把幽篁留在身边，可不是为了让她看破红尘清心寡欲的。
　　好在幽篁……咳，雾云并没有想好离开的日期，她看着藏在衣柜的小包裹，偶尔会想，明天苍星说要做仙跳墙，那就等到后天再说，偶尔又是为了等待朋友来访，不得不推迟，偶尔是觉得晴天太晒，出门麻烦，雨天太潮，出门不便，到最后她又开始想，听苍星说明天院子里种的花要开了，她还没见过，再等等吧。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似乎已经很多年过去了，而她也没有再听到心魔的低语了。
　　她怔怔地看着衣柜角落落灰的小包裹，叹了口气，还是关上了柜门。
　　不想走了，不走了。
　　她大概还是无法信任苍星，但在此处的生活也自在，就算得不到苍星全部的爱，她过得还算舒心，没有必要为了离开苍星而放弃这里的生活。
　　……真的是这样吗？
　　或许吧，又说不定，是她在想，即便得不到苍星全部的爱也无所谓，只不过是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只要苍星愿意分出一点心思来骗她一下，她就能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了。
　　雾云啊雾云，你还真是懦弱又自私的胆小鬼，她这么谴责着自己，听着苍星的呼唤，随口应了一声，便去葡萄藤下吃苍星精心炖的腌笃鲜了。
　　“明天我想吃苹果派。”
　　“唔，那明天待我翻看菜谱。”
　　“……我来做。”
　　“……？”
　　“我学过的。”雾云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到此处便是结尾，钟离捏着刊本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是啊，怎么能不到位，这可是，雾云本人呢。
　　看钟离似乎是在发呆，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胡桃稀奇得很，特意记下了这期刊的名字和页码，等着过两天去万文集舍淘淘，让她看看什么东西能把钟离客卿迷得神魂颠倒。
　　在几天之后的胡桃看着署名为山鬼的有关?拿什么来拯救我的女友?的文评，笑得停不下来，据路过的知名不具香某菱说，她差点就以为胡桃是吃错了她托人从须弥采来的蘑菇，准备把她送到不卜庐去了。
　　不过那是几日之后的事情，钟离此时心情愉悦地合上书，起身准备离开，胡桃一挑眉，“哎哎哎，客卿，这可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堂主见谅，喜事临门，想必堂主如此善解人意，也能理解在下。”钟离客客气气一拱手，坦然自若地早退了。
　　他一如往日般走到学堂门口，往里一看，原本如沐春风的心情忽然又荡然无存，那游手好闲的酒鬼诗人不知何时又跑过来，正嬉皮笑脸同他的妻子说些什么，幽篁也难得露了笑脸，这次不是似笑非笑，她微微弯起眼睛，一双眼睛波光粼粼，折射出潋滟春光，慵懒妩媚一览无余，倘若不是没对着他，钟离还是很乐意看的。
　　“呜呜，我真的觉得温迪老师和幽篁老师好配，为什么幽篁老师嫁人了啦！”一旁路过的女学生真情实感地哭诉，而她的同伴贴心地吟诗一首，“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相逢未嫁时，还君明珠双泪垂。”
　　……什么乱七八糟的，钟离摇摇头，这学堂质量堪忧，不如试试劝说幽篁辞职到往生堂去，往生堂缺了个画师。
　　唔，虽然胡堂主还没有说这样的话，但他已经贴心地帮胡堂主物色好了人选。
　　“幽篁。”他走上前去出声，幽篁看到他的一瞬间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你来接我了啊。”
　　“哎呀哎呀，这不是钟离先生，许久不见，看起来很有精神，真是老当益壮啊。”温迪笑眯眯地朝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你也依旧精神抖擞，不减当年。”钟离不动声色地驳回去。
　　“哪有哪有，我可还记得我小的时候看钟离先生以一敌多的英姿，豪气不减当年。”
　　“呵呵，说笑了，你我同仇敌忾之时犹在昨日，至今回想起来你的音乐当真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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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篁莫名其妙看着他们两个彼此恭维，心道，有病吧，这两个魔神。
　　她看看天色，推了温迪一把，“改日我会请假去蒙德的，我要回家吃饭了。”
　　“唉，某些人可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温迪哀怨地说，“我可是也饿着肚子呢。”
　　幽篁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你下午吃我的点心还不够多吗。”
　　“爱的供养，多多益善嘛。”温迪嘿嘿一笑，踩在钟离的忍耐线上摸摸幽篁的头发，然后转身跑开，还不忘喊一声，“记得我们的约定哦。”
　　“知道了——”幽篁没好气地拉长声音回答。
　　钟离牵起她的手，“回家吧。”
　　“嗯。”幽篁又恢复了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在学堂耽搁了一段时间，如今已是夕阳西下，他们走得不快，谁也没说话，颇有沉默到地老天荒的准备。
　　钟离想了想那篇文章，最终还是坦诚地问出口：“蒙德的风景好看吗？”
　　“还行。”幽篁随口道，“我去的地方不多，不记得了。”
　　“等到学堂休息，我便带你再出去走走，拜访老友也好，去稻妻须弥看看也罢……”钟离非常故意地忽略了邻国，然后对她说，“我陪你去。”
　　幽篁脚步一顿，诧异地看看钟离，“你舍得出门？”
　　“所以，温迪找你做什么。”钟离突兀地问，幽篁上下打量他一眼，“去看看蒙德的美景，搞不好我就定居了呢。”
　　“明日我去找找食材，准备做一顿仙跳墙。”
　　“哦，那就后天，这倒不急。”
　　“我细心查看过，后天院子里的花要开了。”
　　“唔，大后天。”
　　“昨夜我夜观星象，往后数日不是晴天就是雨天。”钟离信口胡诌。
　　“那现在就去好了。”幽篁作势要走，却被钟离一把抓住，抱在怀里，含着笑意慢条斯理地拒绝，“恐怕还是不行。”
　　“怎么？”
　　“我想吃苹果派。”
　　幽篁没作声，半晌才回答，“我不像你那么讲究，做饭能入口就不错了。”
　　“我也并非那么挑剔。”
　　幽篁故作冷静地咳嗽两声，“你不嫌弃它不好吃就行。”
　　“不敢嫌弃。”
　　买了苹果到家就真是晚了，幽篁自己进了厨房又把钟离推出去，钟离沉吟片刻，去找了块木板，终于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纵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巴巴托斯的原型与狗头，在旁边打了个叉。
　　巴巴托斯与狗，不得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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