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不见天

　　层岩巨渊事了，又被空拉着包扎好伤口，再回到望舒客栈，一踩到露台之上，魈顿觉氛围不对。
　　菲尔戈黛特刚巧从他们的房间出来，微微蹙着眉头，看起来忧心忡忡，手上还端着一碗药。
　　……药？
　　“幽篁怎么了。”他走到菲尔戈黛特身后问。
　　“啊，您回来了。”菲尔戈黛特惊得往旁边挪了一步，才惊喜道，“太好了，您没事就好。”
　　“我？”魈有些不解，他暗想去层岩巨渊的事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菲尔戈黛特又怎么会说他没事就好，又或者说是他想多了。
　　但无论如何，他把目光挪到了她手中的空碗上，“幽篁呢。”
　　菲尔戈黛特露出了一副微妙的难色，“幽篁她在房间里，但……”
　　魈径直推门进去，正撞上阿贝多投过来的视线，他怀里抱着幽篁，一手拿着绷带，而她身上几处裹着厚厚的绷带，紧紧闭着眼睛，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只有胸膛处微弱的起伏还证明着她尚且存活。
　　他一怔，快步走过去。
　　阿贝多看向他，“降魔大圣，你回来了。”
　　在过去幽篁在龙脊雪山养身体的日子里，魈过来看她的时候，难免会跟阿贝多打照面，他也得以结识这位久闻其名的降魔大圣，幽篁自始至终当做孩子来看待的竞争者。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从幽篁选择跟着他回去望舒客栈的结果来看，他们的关系应该是情敌没错。
　　他神色不变，似乎对于魈的出现没有半分意外，他垂眸看向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少女，“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接下来还需要等她醒来。”
　　“谁做的。”魈直截了当地问。
　　阿贝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的意味魈无法理解，然而阿贝多只是摇摇头，“钟离先生交代过，不必对你说明，他已经将敌人解决了。”
　　不必……对他说？
　　魈嘴角压成一条直线，“我明白了。”
　　他默默地看着阿贝多小心地将幽篁腰腹部的贯穿伤包扎起来。
　　等等，腰腹部……魈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吃惊。
　　幽篁腰腹部的伤口，与他身上一模一样，他又开始观察她身上的其他伤口，脸，胳膊，腿，大大小小无数，一一在他身上有对应，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直到阿贝多让幽篁重新躺回床上，他才压低了声音，“是因为我才……？”
　　阿贝多避而不答，只是语气淡淡地说，“钟离先生已经解决的问题就不用再多提，既然你回来了，那么我就先行离开了，要给幽篁喂的药我已经把配方给了望舒客栈的老板，只需要定期帮她换药就可以了。”
　　虽说如此，但在他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劝过幽篁，但她一定要留在你身边。”
　　魈无法回答。
　　阿贝多已经替幽篁盖好了被子，她一身的伤全部被薄被遮盖，只有脸上敷好的药膏还在向他展示她被连累的痛楚，他明白他放纵地任由他的气息浸染幽篁这具人造身体是多么危险的举措，然而在他无数次从她离去的噩梦中惊醒后，他终于领悟，他更无法忍受的是又一次被抛弃。
　　是他做错了吗，为什么幽篁的身上会出现他身上的伤口，如果在那时他没有被帝君救下，那么幽篁……
　　想到那样的可能性，他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
　　直到现在，即便因为与旅行者的交谈而对自己的打算稍有改变，魈也并不后悔他在层岩巨渊下的举动，然而他竟然差点亲手杀掉幽篁。
　　离得近些，他看到了幽篁裸露在外的肩膀上印一个岩元素的标记，正泛着微弱的光，他想到阿贝多刚刚说的，帝君已经解决了，幽篁的身上尽数被岩元素覆盖，而他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他不该把幽篁强留在身边吗。
　　魈在床边坐了许久，直到有人轻轻敲了敲门，魈回过神来，过去打开门，菲尔戈黛特在门口，手里还是一碗药，“幽篁她该喝晚上的药了。”
　　已经晚上了吗。
　　他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时天色黑了下来，路边悬挂的灯笼亮着，与天上的月亮相互辉映，但他看到的是在光之外那片无法被照亮的黑暗。
　　魈让开位置，站在一边，看菲尔戈黛特一点一点耐心地把药喂给幽篁，她尚且能够自主吞咽，只是有一些会从嘴角溢出，在菲尔戈黛特之前，魈先抬手擦去了。
　　“是怎么回事？”魈终于开口，菲尔戈黛特迟疑片刻，才交代，“是前两天的事情了，幽篁原本好好的，转眼胳膊上就多了一道伤口，她没当回事，但是那天下午开始莫名其妙出现的伤口越来越多，她也只是自己包扎了一下，直到晚上腰部出现了贯穿伤，她流血不止，昏迷过去，我们把她送到了白术先生那，他却说幽篁情况特殊，他无能为力，正巧碰到了钟离先生，他把幽篁带了回去，在那之后阿贝多先生把人送回来了。”
　　看魈脸色不对，菲尔戈黛特又补充，“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幽篁中间醒来过，她请我转告你，不要害怕，不要担心……魈你不必自责，当时情况太突然，又凶险得很，就算你在场，恐怕也没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过了许久之后，魈才回道。
　　可幽篁这平白遭逢的劫难却是因他而起。
　　菲尔戈黛特离开之后，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拉起幽篁的手，凉过荻花洲夜半的寒露。
　　“幽篁。”他压低了声音念，万般心绪都凝聚在了这一声，本就是业障缠身的夜叉，又怎么能奢求如同凡人那般平淡喜乐的活着。
　　她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
　　魈忽而想起他当初第一次去雪山时所见的景象，彼时幽篁方才苏醒不久，万念俱灰，又寻不得死，每日也只靠阿贝多拜托可莉撒娇卖萌才能勉强喂下去一点吃食，保证身体运转所需最基本的能量不断，她搬了把躺椅在外面空地上躺着，闭着眼睛假寐，神色惫懒，阿贝多走到她身边，帮她盖了个毯子，她没有反应，魈过去站在她身边，不敢打扰她，静静地守着，看雪山即便有也是凉薄的日光为她颊边涂上一层名为余晖的胭脂。
　　“你来了啊。”过了不知多久，幽篁睁开眼，对于将她从即将解放的边缘拉回来的罪魁祸首之一，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过激的情绪，愤怒也好，悲哀也好，眼里只有近于荒芜的平静。
　　“……对不起，幽篁。”魈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他自然知道幽篁的心结，如若是他，或许也会选择如此的结局，但作为旁观者，即便再来一次，他依旧会阻止幽篁。
　　私心作祟，时至今日，他也不愿放手。
　　“说什么对不起呢。”幽篁没有看他，而是枕着胳膊去望落在天边的一轮红日，她怔怔地看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山，似乎才想起来魈的存在，“应该是我对不起你才对。”
　　“不是，我……”魈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幽篁转过头来，打断了他的话，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我昨晚做了个梦。”
　　魈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来这个，半蹲在躺椅边，沉默着听下去，她诉说着梦里的画面，她追着一只蝴蝶直到旧王都，在那里见到了正在弹琴的少年，他重新为她做了苹果派，重新不老实地偷了魔神的酒酿，重新为她弹响木琴，也重新向她诉说爱意。
　　幽篁的语气太平淡，平淡到魈甚至有她是不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的错觉，但不是，魈了解幽篁，她越平淡，也越压抑着自己，她向来不爱把所有的情绪表露在脸上。
　　魈忽然抓住了幽篁的手，惹得她茫然一眼，又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样，提了提嘴角，可能是在雪山待久了，她的笑容也同阳光一样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放心，你们费了那么多心思，我不至于不识好歹。”
　　但魈放不下心。
　　她继续说下去，“直到最后，他对我说，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听我亲口说出对他的爱，我总是在执着于追寻什么，也总会无视身边的人……他说希望我忘掉他，好好活着，看看前方，看看身边，不要再错过什么，最后拖成更大的遗憾。”
　　“……”
　　“可我想不到，身边，前方……我为什么而活呢，”幽篁缩成一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想了很久，或许我也只是想要一个人能全心全意地爱我，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我爱他说不定也是因为他已经死去了，我想要复活的只是我印象中给了我最赤诚的爱的家伙，但他为了蒙德的自由离开了我，最终也因此而牺牲，那并不是真的他，倘若他还活着，大概我依旧会陷入像当初那样的痛苦之中……说到底，怎么会有人活在世上却不与我以外的他人产生羁绊，我想要的完全的爱，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而活？”
　　她当然知道温迪的心意，也懂得阿贝多无声的照顾，但他们并不可能给她她所渴望的，与其最后结成仇怨，不如一开始就了结一切，温迪如此了解她，又怎么会不懂。
　　她想不到活着的意义。
　　但魈却捏紧了她的手，用力之大，甚至让她闷哼一声，但魈罕见地没有松手，他垂下头，“不只是爱。”
　　“……嗯？”
　　“你亏欠我。”他闷闷道，他不爱说这样的歪理，但他想把幽篁绑在身边，就必须要有正当理由，“这已经是你第四次抛弃我，你要负责任，你要活着。”
　　也正因如此，幽篁才最终答应下来同他一起回到望舒客栈。
　　直到现在，她这样伤痕累累的躺在他面前，魈才悟得她所惧怕的究竟是什么。
　　同昔日的帝君没有区别，他不能给幽篁她寻求的全心全意的爱，反而还因此害了她。
　　“对不起。”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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