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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第十三章
天意的生日是十月三日,今年正好赶上中国农历中秋节。
十月开始,新月堡的气氛就开始变得紧张,喻天晴整天只是守在天意身边,时刻观察他的行为。天若瀚等人则严密防护在新月堡四周,提防可能会有的进攻。
天意倒是很放松,还和以前一样,每天按时起床上课,只是他吃的药一断,人顿时显得精神了很多,仅仅十多天,原本瘦弱的身体就壮实了一些,国庆节的那一天,和天意共用一张起居室的喻天晴一早起床,就看见他身上穿的那件白色T恤明显变紧了,长了点肌肉,变得更好看了。
喻天晴再一次感叹命运不公,为什么弟弟长成那样,自己只能长成这样!
洗漱完到楼下的饭厅去。天若瀚坐在桌边吃着早餐看当天的早报,道过早安后,仆人端来两个年轻人的早点,喻天晴喝了口牛奶,从天若瀚手边的那一迭报纸里抽出两份中文的。
国内的年轻人已经快要不知道报纸是个啥了,新月堡里的生活方式却还十分古朴传统。这两份报纸是天若瀚专门为她在英国订的,每天早上看到的都是前一天的晚报。
喻天晴看报纸的习惯一般是直接翻到娱乐版,看看现在都有哪些娱乐八卦,然后再翻到体育版,如果没有肌肉帅哥的新闻可看,就随便浏览一下社会新闻,最后拿广告打发时间,政治和军事有关的版面基本上连标题都懒得扫一眼。
她一手拿面包一手翻报纸,吃着吃着突然打了个喷嚏,嘴里的东西相当不雅观地喷了出去,喻天晴赶紧丢下报纸捂住嘴,对坐在对面的天意连声道歉。天若瀚眉梢一挑,迅猛地从椅子里跳起来,握住喻天晴的手用力把她向后一扯,喻天晴连人带椅子被扯离餐桌,重重地撞上了后面的一只古董橱。天若瀚再抓住桌布的边缘向上猛掀,把一整桌的东西全裹了起来远远扔到屋角,杯盘碗碟稀里哗拉一阵脆响。
喻天晴给吓了一大跳,紧接就觉得天翻地覆头晕目眩,扶着椅把站起来,歪着脑袋晃了晃,扑通一声就倒了下去。天意急切地要过去扶,天若瀚伸手拦住他:“你不能过去!”
千算万算,没想到血族人会在报纸上动手脚,他们知道天晴与天意的关系很密切,就把一种对狼人来说非常可怕的毒药下在了报纸上,这种毒药只会让正常的人产生一些燥狂的症状,但却会使狼人在变身时的力量得到可怕的大幅度提升,一直提升到超过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然后在极短时间内血脉爆裂而亡。如果天意中了这种毒,那么他即将到来的第一次变身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还好天若瀚及时发现了报纸上的异状,但是喻天晴不慎吸入了大量这种毒药,她是不会变身,但她的血管里也有狼人的血液,希思长老不得不给她服下大量镇定类的药物,用来治疗她暂时的歇斯底里症状。
天意一直站在喻天晴的门外,看着门打开,天若瀚和希思长老从里面走出来,他二话不说也要往里冲。
“天意!”天若瀚喊住他,他以为这次又要被阻拦,脸色微沉地说道:“什么事?”
天若瀚帮他把门推开了一些:“床头放着的蓝色药瓶,里面有药水,三小时服用一次。好好照顾她。”
天意看看他,轻轻点了点头,走进了屋内。
自从喻天晴进了新月堡,她床头的花瓶里就一直插着天意摘来的蓝色小花。天意喜欢蓝色,这是天空的颜色,深邃宽广。他喜欢站在新月堡外的草地上,迎着从峡湾里吹来的风,迎着刺目的阳光抬头仰望蓝天。
他也许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但是他知道什么是对自由的渴望。那是一种在阳光下长出翅膀的渴望。
金发少年慢慢跪在床边,小心地低下头去,在姐姐的被角上轻轻吻住。他即使被折断了翅膀也不忍心伤害的人,此刻静静躺在松软的枕中,脸色蜡黄眉头微皱,连乌黑短发仿佛也失去了光泽。天意久久地把脸埋在天晴的被子里,闻着里头阳光的和她的味道,眼角不经意地有一点湿润。
“姐……”
天意低声唤着,把手从被子里伸进去,摸索到喻天晴冰冷的手,把它紧紧握在手心里。
喻天晴还没完全醒透,就感觉到了左手一阵阵剧痛。她低低呻吟了两声睁开眼睛,屋里一片漆黑,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见了趴在床边天意的金发。左手动一动,好象是被天意握着,可他怎么使这么大的劲。喻天晴用力抽手,可无论怎么使劲,他只是握得更紧。
“天,天意……”喻天晴唤了他好几声,天意一直没反应。她有点慌,脑中只记得自己在餐厅里被天若瀚扯到了一边,再然后怎么就回到了房间里,而天意也这么奇怪!
“天意!”喻天晴试着半坐起来,推了推天意的肩膀,只觉得他好象在颤抖,这是怎么了!喻天晴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扳起他的脸,脸颊上烧得通红,生病了?
“天意!天意!”喻天晴慌着拉扯他,外间的天若瀚听见声音开门进来,一见天意的样子也有点慌,扶起他来拍拍脸颊,天意只是紧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反应。天若瀚摸摸天意的脉搏,又摸了摸他的颈子,脸上的神色严竣深沉。他看了看喻天晴,扬声对闻讯赶来的莫尼卡小姐说道:“你守着天晴。”
“你要带他去哪儿!”喻天晴看天若瀚要抱走天意的样子,赶紧拉住他。天若瀚嘴唇用力抿一抿,看一看没有拉窗帘的窗户,和窗外明亮的月光。
“天意……也许要变身了!”
莫尼卡小姐吃惊地说道:“今天?今天还不是满月夜,他怎么会……”
天若瀚摇摇头:“也许那药天意多少沾染了一些。还有可能……是因为他的愤怒。”
“愤怒?”喻天晴呢喃着,关切地看着天意。天若瀚来不及解释,对着莫尼卡小姐点点头,抱起天意,和希思长老一起离开了三楼,顺着新月堡的走廊一直走到西翼的最尽头。喻天晴急不可耐地要跟过去看看,可有莫尼卡小姐拦着,她连房门的把手都摸不到。
“为什么不让我去!我要守在天意身边!”
“你不能去,太危险!”
“危险?”一句话说得喻天晴直发怵,“怎么会危险?那我更要去!”
莫尼卡小姐拉住喻天晴:“天意是我们的领袖,他变身后的力量强大无比,可变身过程中的痛苦程度也是我们经历过的好几倍。第一次变身对狼人来说是个坎,有的时候会因为巨大的痛苦而短暂性地失去理智,天若瀚和希思长老他们不一定能控制得住变身后的天意,你没有自保能力,不能去!”
喻天晴泪流满面:“那天意怎么办……他怎么办……”
莫尼卡小姐抱住喻天晴:“没事的,不用担心!格林德海姆家族是世界上最英勇的家族,天意身上流着祖先骄傲的鲜血,他一定会闯过这道难关的!让我们一起等待着,天晴,我们一起为他祈祷吧!”
身穿白色睡衣的喻天晴跪在没有整修好的地宫里,那尊狼人祖先的古老铜像前,用从来没有过的虔诚信念向他祈求。
夜风从宫殿破损至地面以上的缝隙里钻进来,吹起她齐耳的黑色短发,和身上轻薄的丝质睡裙。泪水大滴大滴地从眼眶里掉出来,沾湿了她的胸口。喻天晴一边祈求一边压抑不住地啜泣着,哭声在这座高大空旷的宫殿里回荡。
如果这是天主给予该隐的惩罚,那么这种惩罚实在是太残酷,一直到了几千年以后,仍然无法从天主的诅咒里逃脱,刻在灵魂上的印记,随时随地折磨着这些罪人的后代。
可是天意是那么纯洁的一个孩子,他的眼睛里除了阳光,就只有爱。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也要饱尝无辜的痛苦?天主如果真的是以怜悯心待世人,为什么不能放过这样一只羔羊?
喻天晴痛哭着,猛然仰起头,哭声遏然而止。
远远地,不知在古堡的哪一处,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号声,这声音凌乱破散,可喻天晴听得很清楚,那是天意在呼唤他,他在难以忍受的剧痛里,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姐……
疼痛是面镜子,光滑平静,照出完整的悲伤。眼泪则是一柄铁锤,狠狠一下砸上去,却不能把悲伤也一起砸碎,无数锋利的碎片,一片一片重复着倒映着,把悲伤放大无数倍。
那么多个痛哭的自己在灵魂深处闪动,喻天晴被割裂一般的剧痛催促驱赶着,站起来大步向地宫外跑去。莫尼卡小姐拉住她:“天晴,真的不能去!”
喻天晴叹息落泪:“可……他在喊我……”
“天晴……”
“让我看他一眼,让我陪在他身边……他不会伤害我的!天意不会伤害我!他一定不会的!”
莫尼卡小姐眼角也湿润着:“天晴,我答应天先生要保护你,你不能去,你是我们全族人的希望,不能让你受到一丁点损伤。”
“我就远远地看一眼……或者守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也行,这里太远了,他那么疼……”
象是应和着喻天晴的话音,天意又是一声痛吼,吼声绵长凄厉,尾音里已经带了些野兽的咆哮。喻天晴全身颤动,呼吸也凌乱了起来,她发疯一样与莫尼卡撕打着,终于莫尼卡小姐还是抗不过她的坚决,喘息着按住喻天晴的手:“那好,远远地看他一眼!”
新月堡西翼的尽头,走过一条铁索桥,可以进入一座塔楼,站在塔楼顶端石块围成的冰冷雉碟边向下看去,古堡西北角有个斗兽场一般的圆形凹洞,足有三层楼深的凹洞底部中央竖着一根又高又粗的铁桩,此刻有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被铁链牢牢地捆在铁桩上,他垂着头,金发凌乱地被夜风吹拂着,每一波疼痛来袭的时候就会剧烈颤抖,冰冷的铁链哗啦作响,磨擦着他光洁的皮肤。
莫尼卡小姐搂着喻天晴,陪她一起流下眼泪。凹洞周围站着几个沉默的男人,天若瀚听见了塔楼上的哭泣声,抬起头来看着痛哭的喻天晴。
喻天晴流着眼泪,隔着一段距离与天若瀚对视着,呢喃细语:“帮帮他,别让他这么痛苦……”天若瀚听见了喻天晴说的话,他咬紧牙关,唇角抿出两道深深的纹路。
凹洞里的天意突然挣扎了一下,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挣脱铁链,哗哗啦啦一阵响动,凹洞周围的几名长老一起摆出临阵的架势,警惕地观看着他的情况。月光从一朵乌云里移了出来,还不到中秋,但是月亮已经接近于一个完整的圆形,它皎洁明亮,把暖黄的光洒在了天意的身上。
狼对于月亮有一种近乎原始的崇拜,月光里也许带着魔法,或是一种催化剂,能让狼身体里激昂的鲜血更加激昂,粗野的本能更加粗野。天意一直低垂着的头慢慢抬起,他俊美的脸庞痛苦地撕扭着,嘴唇大张用力呼吸,似乎想要把胸膛里所有属于人类的气息全都吐出去,只留下属于动物的血腥。
已经没办法控制的冲动在他的深处燃烧着,火苗飞窜舔噬,吞没了仅剩的良知。喻天晴打个寒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看着从天意双眼中射出来的凶猛光芒。
那么蔚蓝的、象海一样的双眼里,却发出了一种碧绿的光芒,逼人魂魄。
“天意……”喻天晴握紧双拳,低唤了他一声。狼人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风里这细若游丝的一声低唤,粗粗的铁链一下子绷直,天意抬起头,奋力挣扎到了铁链长度的尽头,望向孤独塔楼上那个身穿白色长裙一头黑色短发的女孩。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念在脑中绞杀,天意的眼睛眯了眯,灵魂里属于阳光的那一半认出了他的亲人。他从嗓子眼里低沉嘶鸣着,再一次扯动铁链,死死地看着喻天晴。
铁链一阵绝望的颤响,天意低下头,却没办法用手捂住自己脸上痛苦的表情,他双肩耸动着,任凭铁链深深地陷进皮肉里,磨破了皮肤:“不要看,快走……”
喻天晴抱住冰冷的石墙,除了摇头和哭,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夜风更加猛烈,月光更加明亮。
天意的喘息声又急促又响,他紧紧攥着捆住自己的铁链,比刚才更难以忍受的疼痛又开始了,好象是无数把小刀同时在割开他的皮肤,好象他的皮肤只是一层太紧的包裹,里头藏着一个比现在的他巨大很多倍的另一个天意。那个陌生的天意被禁锢得太久了,现在在月光这把钥匙的开启下已经苏醒过来,急不可耐地要挣脱十七年的束缚,撕毁所有敢于阻挡他的一切。
脸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他有点喘不过气来,用力甩着头,可甩不开。挫刀或是什么别的利器在他的牙床上切割,下巴里也被打进了楔子。可两边脸颊上却一阵接一阵的痒,有什么细小的东西想从里面钻出来。所有难以忍受的痛苦同时侵袭,可他却不能当着喻天晴的面发出可怕的吼叫,那样会吓着她……她就象是他最爱的那种小蓝花,叶片柔嫩,一阵稍大的风就会吹坏,她会害怕的……他最爱的人,他不能让她痛苦……
压抑只能让疼痛更难忍受,变身前的蓄积过程已经持续了很久,可到现在天意还是全然的人类形态,他身上找不到一丁点狼人的踪迹。天若瀚知道,这样的情况持续得越久,天意真正变身时的疼痛就更剧烈,将来能够获得的力量也就越强大。他心里既有些期盼,又有很强的担忧,天意的父亲,前一任狼人领袖的力量天若瀚曾经亲身经历过,他知道那是怎样可怕的力量,可是天意没有他父亲那么强壮的身体来承载这一切,他到底,能不能支持得住!
“若瀚!”小胖子汉森抓抓脸,又摸摸脖子,抬头看向天空,“今天晚上的月亮怎么这么奇怪?连我都有点冲动了,怎么会这样!”
天若瀚心里一惊,抬头看向天顶,一轮圆月,暖黄里隐隐透出一些诡异的紫色。小胖子汉森嘟囔着呲了呲牙,用力扒扒头发:“真见鬼,我从来没有这样想变身!”
希思长老猛地醒悟过来:“不好!有人在操纵《挪得之书》!”
天若瀚低吼一声,纵身跃起,落下时,已经完成了狼人的变身。希思长老所说的《挪得之书》,是该隐被驱逐到挪得之地后,用自己和三名后代的鲜血书写的一张羊皮纸,那上头是他彻底背弃天主的誓言,那是他们用灵魂与恶魔订立的条约。《挪得之书》虽然没有强大的法力,但是却有一种奇妙的诱惑力量,它可以使该隐的后代们短暂性地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今天晚上天意会提前变身,看来并不是意外,而是血族利用挪得之书刻意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想杀狼人一个措手不及。
小胖子汉森虽然没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也和别的几名长老一起完成了变身,跃上墙头之后,他仰起头朝着月亮一声长啸,向新月堡里所有的狼人发出战斗的警告。
天若瀚今天晚上并不是赤身空拳地守护着天意,高大的狼人站在陡峭高墙之上,缓缓从背后抽出样式古朴的钢刀,刀柄一分,双刀落进双手,刀刃闪动寒光。英勇的狼人战士嘶吼着,怒目看向辽远天空处最深沉的黑暗。
莫尼卡小姐没有变身,她警惕地靠近喻天晴,视线在塔楼四周来回游动,提防着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喻天晴被天若瀚等人的变身吓了一跳,很快又把注意力转到了天意身上。这一波痛苦象是过去了,他被链子拴着,无力地斜靠着铁桩站立着。喻天晴刚刚出了一口气,天意的身体又是猛一震动。
天若瀚最先发现了天意身体上的变化,他咬着牙,在心里对自己默默地说道:“终于开始了。”
小胖子汉森咽口唾沫,也拿出了自己的武器,两根又长又尖的狼牙刺。他用力把两根狼牙刺互击,打出刺耳的声响和一溜火花。小胖子露出锋利獠牙,扬声长啸:“血族的胆小鬼们,黑暗里的蛆虫们,今天晚上就让你们全部葬身在新月堡里,葬身在我们狼人的愤怒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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