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清

　　左凝抱着容念清如乱头苍蝇般四处搜寻，终于在离营地不远处的后山找到了那一抹紫影，容念清心下一急，直欲从左凝怀里摔滚出去，左凝拧了拧眉，“小心。”
　　容念清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呈保护姿势环抱自己的卓傲寒，恍若未闻。一颗心空落落的，难受得紧。
　　听到脚步声，卓傲寒愣愣地抬起头，见是她，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念清。”
　　卓傲寒的思绪变得飘渺起来，“念清，我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任性呢，难怪爹爹不要我，娘也不要我了，是不是以后连你，还有淡哥哥都会嫌我顽劣了呢……”
　　容念清忍住心悸，强自安慰道：“傲寒，你在胡说什么，我们又何曾，何曾嫌过你……”说到这，眉宇也跟着暗淡起来，扫了眼自己的腿，带着几分企盼地向她伸出手：“你看看我，身残，体弱，一辈子都是个摆脱不了的包袱，这样的我又有何资格厌弃他人呢……”
　　左凝听得心酸，还未开口，蹲坐着的卓傲寒已经跳起来直捂着容念清的嘴“不许你这样贬低自己，念清，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容念清顺势握住她的手，看进她的眼“傲寒，我的心同你是一样的，所以，你也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不要因你爹娘的事怀疑你自己，那与你无干，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最好的。”
　　容念清鲜少说过这样温情的话语，从俩人相识至今，似乎一直是卓傲寒单方面地黏着容念清，偶尔，静下来的时候，卓傲寒也会好奇自己对于那个冰雕似的安静娃娃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疑问埋在心间，不敢想，不敢问，如果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她宁愿一直这般自欺欺人。却不想，在这样的时候，听到了比预想更美的答案。
　　卓傲寒鼻头一酸，直直扑到容念清身上，撒娇道：“念清，你真好。”
　　容念清好笑地拍拍她的肩，朝身后的左凝露出个无奈的苦笑“傲寒有些孩子气，倒让你见笑了。”
　　左凝细细看了看她的神色，知道她的思绪已经稳定下来，方淡淡回了一声：“无妨。”
　　卓傲寒似这会才发现还有旁人在，想刚才一番情态尽露在此人眼中，饶是大大咧咧如她，也少见地露出几分女孩儿家的羞涩来，左凝也似有所感，理了理容念清垂下来的发丝，难得唠叨了一句：“好生安慰她固然重要，但你的腿还是得早些回来上药，我在帐内等你。”
　　容念清笑着应了，等左凝的身影消失不见，卓傲寒才忙抬头查看容念清的伤势，“伤哪儿了，快给我瞧瞧。”
　　容念清笑着阻了她的手：“不妨事的，倒是你，现在可愿和我细说了？”
　　卓傲寒面色微变，静了半晌，还是开口了“我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上个月十五的后半夜，我不知怎的就醒了过来，睁眼却见娘坐在我床沿拽着我的手直掉泪，你是知道的，我娘不像那等哭哭啼啼的妇人，别说掉泪，便是生气也是极少有的，我一慌，登时便彻底清醒了过来，还不及问，娘便哭着问我说‘寒儿，娘要走了，你可愿跟着娘一起走？’我心下奇怪，愣愣地反问了一句‘娘要去哪？我们走了，爹爹可怎么办？’娘没回答我，只是不停地摩挲着我的脸，最后叹气道‘罢了，你终是舍不得他’‘既然这样，你往后好自为之吧，娘再也不能陪你了……’我还没反应过来，神智却渐渐模糊起来，等次日醒来，一切都变了，娘走了，爹爹要娶旁人了，呜呜……”
　　容念清静静听她续道：“我疯了似的到处找娘，可怎么也找不到，去问爹爹，爹爹的模样也好奇怪，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整个人都变得颓丧不已，听闻娘走了，只是喃喃‘这么些年，她终是不信我，不信我啊……’”
　　卓傲寒说到这，早已泣不成声，紧紧拽住容念清的胳臂“念清，为什么啊，爹明明是爱着娘的，可为什么要娶旁人，为什么给对那疯女人那么好，为什么要气走娘……也许他是有苦衷的，可是不管怎样，他终是舍弃了我们，他只顾全着所谓的大局，从来不想想，我和娘，会有多难过……”
　　容念清正欲开口，却被一阵哭喊求救声打断，和卓傲寒对视一眼，忙收敛了情绪，急急朝声音传来处赶去。
　　等容念清伏在卓傲寒的背上双双赶到时，完全被眼前的惨状震住，只见一条四尺有余，身色黄黑交加的大蛇嚣张地吐着舌信子，身旁是一四五岁的孩子，脚上血流如注，嘴角不停地吐着白沫，疼的在地上翻来覆去，见到她们，艰难地伸出手“姐……姐姐……救救我……”
　　容念清心里着急，偏偏脑子里乱成一片。卓傲寒放下她，摩拳擦掌道：“在这里还能碰到这种毒物，正好宰了你消我心头之恨！”
　　那蛇似懂人语，挑衅似的吐了吐蛇信子，算是接下了卓傲寒的挑战。
　　容念清一把拉住跃跃欲试的卓傲寒：“不要乱来，万事小心。”
　　卓傲寒一改方才的颓势，露出几分以往的神采来，“放心，看我抓了这玩意来给你滋补滋补——”
　　说话间，已抽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却不想那蛇虽身形巨大，行动间却极是灵活，一时间，倒还奈何不了它，卓傲寒正斗得欢快，嘴里嚷道：“好蠢物！有点意思。”
　　一人一蛇正斗得欢快，容念清却蓦地闻到一阵浓郁的烟火气味，疑惑地扫视四周，却见那受伤的孩子朝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也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动作，“砰”的一声巨响，容念清和那孩子所在的地方竟生生塌了下去，卓傲寒在一旁看得肝胆欲裂，想飞身来救已是迟了，只能惊痛地大喊：“念清……”
　　留给她的，唯有没有任何塌陷痕迹的地面，仿若刚才那一幕仅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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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故发生的时候，容念清的思绪有片刻的空白，只觉今日命将休矣，但还有许多事她还没弄明白，还有许多话，她还不曾说出口，以后，怕是没机会了吧——
　　虽然有些遗憾，但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几许解脱的轻松来，容念清闭着眼，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嘴角甚至带着奇异的微笑。
　　坠落的时候，她是下意识地护着那个孩子，那孩子先是犹疑，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倒也乖乖趴在她怀里不动弹了。
　　落地的时候，那孩子重重压在了容念清的腿上，真疼啊，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容念清不由得咧了咧嘴，正欲发问，却被入目所见慑得言语不得。
　　不曾想在这样荒凉的漠北还能见到这样的奢华，不曾想天地间还有如此别有洞天的奇景，这恍若一座地下宫殿，其金碧辉煌丝毫不亚于盛京的皇城，更兼之各色彩衣的侍女来来去去，竟似没看见从天而降的两人，兀自笑得欢快。明明是寒冬，这里却温暖如初，放眼望去，竟是整片整片的木槿花，看得出是有专人细心打理的，那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竟也能长地如此之美，当真奇哉！
　　容念清还在发愣，那小孩早已不耐烦“你还要发呆至何时？再不快点，宫主该等得生气了。”说话间，已蹲在地上，竟似要背她步行似的。
　　容念清被他的举动吓得连连后退：“你身上有伤，年龄又小，如何能——”
　　那小孩挥手打断了她的啰嗦，站起身，往脚上一撕，“刷”，刚刚狰狞的伤口就随着那皮肤脱落，余下的竟是完整无好的嫩肤，那孩子得意洋洋地甩着手里作假的“工具”：“瞧见了？那是易容术。”
　　也不等容念清回答，便背着她一跳跳出老远，左拐右转，也不知想将其带至何方。一盏茶之后，那孩子将容念清放在一架松柏树上结成的秋千上，“等着。”眨眼消失不见。
　　容念清惊魂未定地扶着自己的胸口喘气，今天发生的一切，恍若一个荒诞的梦，她脑袋里打了无数的死结，一会想着傲寒他们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呢，一会又对今天的经历觉得匪夷所思，正胡思乱想间，身后却有人轻轻推了一把秋千，语带怀念地说道：“小念清，好久不见了呢。”
　　只此一句，容念清却觉得眼前迷蒙一片，触手一摸，竟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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