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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 故友重逢笑带泪
容念清是被楼月与残雪的惊呼声闹醒的,起先并未意识到,只觉得帐内分外明亮,却见吟风满脸兴奋之色:“小姐醒了,下了一整夜的雪,现在外头可好看呢。”
说着,便伺候着容念清起身更衣,等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容念清被包裹得只余一双明眸露在外头了,吟风这才满意似的将她推至帐外。
容念清对自己的“粽子形象”倒没什么不满,只是穿得太臃肿,行动愈加不便罢了,再看在雪中玩得肆意的残雪和楼月二人,神色不觉有些黯然,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掩盖了过去。
盛京从不曾有这样的美景,似乎天地间只余那纯洁污垢的皑皑白雪,人在这样的广袤中,恩怨情仇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仿若心里的灰暗,沉郁,苦闷,都随着这大雪的铺天盖而掩埋殆尽。在鬼斧神工的大自然面前,人,何其渺小。
容念清有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白雪,一时间,倒有些痴了。蓦地手上一暖,却是落花把一用绒布包裹的暖炉放到了手中,“小心凉。”
容念清冲她一笑,双手捂紧了暖炉,露出享受的表情来:“很暖。”
落花微笑,正欲开口,“啪”地一声,被一个雪团打在了脖颈上,细碎的雪花浸入肌肤,冰凉冰凉的,着恼地抬头,残雪插着腰笑得放肆:“啊,手误了!”面上一派得色,毫无嘴里的抱歉之意。
一旁的楼月也在开腔:“好姐姐,你也来帮我一帮,残雪太欺负人了”
容念清瞧那两个一唱一和,正觉好笑,却见楼月偷偷地冲她眨了眨眼,蓦地明白过来,对身侧的落花说道:“难得如此好雪,你也去乐一乐吧。”
落花还欲再说,却被容念清截住了话头“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听闻此言,落花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容念清看着不远处嬉笑打闹的几人,心里一阵感慨,算起来,她们是她最初的记忆。
吟风是赵姑姑的远亲,姑姑一生从未嫁人,于是便将无依无靠的吟风领进清苑,一则充当女儿养,另则也是给她找个伴。吟风长她三岁有余,却打小沉稳细心,年幼的她将小小的念清照顾得甚是妥帖,姑姑曾摸着念清的头说过:“小姐,吟风是姑姑送你一生的礼物,请好生珍惜她。”那时的念清还不甚懂事,只是温顺地点点头,而这些年下来,吟风俨然成了她身边不可或缺的存在。
落花和残雪则是姑姑在人牙子市场上买回来的,听说是犯了事的官家之后,原本是要充作官妓的,却不知为何放到了奴隶市场上,面对那样多面目可憎的贩卖者,欲买者,一干人等不是吓得瑟瑟发抖,便是早已神色无波,麻木不仁,唯有落花与残雪,始终保持着眼底的那一抹澄澈与希望。姑姑说这样的坚强难能可贵,令人心生敬意,于是,寂静的清苑又多了两个身影。
至于楼月,是被扔至清苑后门的弃婴。年幼的念清发现她时,早已奄奄一息了,身上一任表明身份的器物俱无,只有一床家常的小孩被。那时请了许多大夫医治,诸番上阵,这才从死神手里抢回小楼月的一条命。姑姑说,这也是个顽强的孩子,有足够强的生存欲望。
楼月大概记事极早,冥冥中似乎知晓念清是她的救命恩人,打小就特别黏她,而从来不喜人近身的念清也每每放纵她的任性撒娇之举,旁人不解,吟风说,这就叫缘分。
容念清想到吟风当时说这话时故作的成熟之态,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她的身边,一直都有一群极好的人伴着呢,多么幸运。
闭上双眼,仰面朝天,静静感受此刻的安宁。恍惚间,似乎有细小的雪花飘至脸上,片刻又融化不见,睁开眼,正对上吟风不甚赞同的眼:“小姐体寒,雪亦伤身。”
容念清笑笑:“无妨,偶尔亲近一下雪花,便是着凉亦值得。”
吟风皱眉,对小姐偶然的任性之举很无奈,容念清将吟风的神色尽收眼底,却是略略偏偏头,转移话题:“吟风,你去帐内将那水蓝色的小瓶拿过来,随我去取些雪水回来吧。”
吟风了然,却不点破,只把手中的红褶伞塞给念清,理了理她膝上有些下滑的锦被,“小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等念清和吟风取了雪水回来,已是许久以后。未进账,却听里头一片热闹之声,容念清心下蓦地一下,隐隐的有了某种预感——
果然,待吟风一掀开帐帘,一团紫影猛地冲了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容念清还未开口,那人已抱着她的脖子噌了又噌:“念清念清,我好想你啊……”
容念清被她动物式的亲昵弄得很无奈,这个人,三年不见,倒是丝毫未变,还是这般孩子气,手却不由地如以往那般,带着几分安抚意味地拍拍她的头,对这久违的亲密,心中只觉温暖异常。
还是身后的吟风轻声劝了句:“卓小姐,先让小姐暖暖身子,外头凉得很。”
卓傲寒这才如梦初醒般从念清怀里退出来,一边推着轮椅入内,一边叽叽喳喳:
“念清念清,这样冷的天你怎么跑出去了……”
“念清念清,你不知道你走后我有多无聊……”
“念清念清,你猜我这次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
容念清被她的炮语连珠式的提问弄得应接不暇,不由得拍拍身侧人的手:“傲寒,别急,慢慢说。”
卓傲寒也被自己的絮絮叨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傻傻地冲着念清笑。一旁的落花躬身褪下念清的大斗篷,给她换了件淡青的家常袄子,又接过她手里的暖炉,加了两块碳进去,等碳初始燃烧时的呛味淡些了,才将它放置念清手中。
残雪端了滚烫的热水进来,绞干了水,服侍着念清擦了擦被风吹的冰凉的脸,念清抬手拧了一块递给一旁看呆的卓傲寒:“天冷,你也捂一捂。”
卓傲寒愣愣地接过,胡乱擦了一把,回神似的嚷嚷开来:“念清念清,三年不见,丫头姐姐们愈进益了。”
想到自己那“笨手笨脚”丫头,不由得恨恨瞪了瞪身后眼观眼,心观心的乍雨,乍晴姐妹。
一旁正沏热茶的楼月被她的神态逗乐,手略一抖,水便盈溢出来,不想残雪正在一旁准备小点心,“啊呀!”残雪蓦地跳开来,转身又撞上不留神的乍雨,乍晴,三人登时乱作一团,如叠罗汉似的相继摔倒“哎呦!”“哎呦!”“哎呦!”
偏罪魁祸首还在一旁幸灾乐祸,楼月瞪大了眼,继而笑着拍手道:“真好玩,真好玩。”
容念清无语,出声责备楼月:“还闹?赶紧把人扶起来,瞧瞧伤着没?”
说话间,那边的三人已经狼狈爬起,残雪恨恨地拧了一把搂月的腮:“没良心的坏丫头,明个儿还求我啥事,我可是再不依的。”
楼月忙送上一张可怜兮兮的脸,摇摆着她的手臂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这一遭吧,我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笑你了”残雪闻言,心里气消了大半,想她年纪最小,调皮些也是自然的,不想楼月见她放缓了神色,又松了口气似的嘟哝了句:“我以后一定只在心里偷偷的笑……”
残雪听了个真切,气极“你——”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记:“坏丫头!”
乍雨乍晴笑弯了腰,早把刚才的“殃及池鱼”之举抛诸脑后,落花,吟风也被这两个活宝弄得哭笑不得,卓傲寒早已笑倒在容念清怀里。
容念清本是笑着看众人嘻闹,却猛的娇躯一震,不敢置信地想托起卓傲寒地脸一探究竟,卓傲寒却死死地抱着她的腰,语带哽咽地哀求:“别问,什么都别说。”
容念清扶着她的背,语气安定:“好。”
吟风等见情况不对,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半晌,帐内有细细的说话声传来,这才略略安心,却隐隐有些担心,素来肆无忌惮的卓小姐突然哭得那么伤心,别不是京里出什么事了吧?眼光不由扫向身旁静默不语的乍雨乍晴姐妹,乍雨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乍晴却叹了句:“总算是哭出来了……”
等到容念清发现自己腿上湿了一大片,这才意识到卓傲寒已经哭了许久许久,叹了口气:“傲寒,发生了何事?”
卓傲寒趴在她腿上,不愿看她,声音有着哭过后的沙哑:“念清……”开口又是一阵哭腔,容念清被她的哭声扰得心乱如麻,从来不哭的人猛然哭的那么汹涌,心里的担心愈发铺天盖地,认识那么多年,卓傲寒在她的记忆中,只有明媚如光的笑脸,何曾这般梨花带雨过,唯有此时,她才蓦然惊觉,傲寒是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一个难过时也会哇哇大哭的十三岁的女孩儿。
这样的认知令她心疼,如果要如此多的泪水来提醒,她宁可从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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