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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翩若惊鸿倩影来
寰宣五年。
元宵佳节。
左右相各得一女,上大喜,特赐二女“清平”“云乐”之郡主封号,以感念容卓二相于江山社稷之功。
光阴荏苒,时光流逝。转瞬间,昔日婴孩已是十岁稚儿。
清苑。
翠竹环抱。池塘静幽。
池边躺椅上窝着一个八九岁的娃娃,眉目精致如画,神色清淡如水。拿着书卷的手白皙而晶莹,时不时翻动一二。
时间仿佛已静止,一切美好如画。
吟风在一旁暗暗赞叹,尽管从小随侍左右,却依然无法抵御小姐的绝代风华。不只是她,喜静的落花,娇俏的残雪,泼辣的楼月,无不对着自家小姐频频失神,所谓倾国倾城,大抵便是如此了。
只是,小姐的性子实在太寡淡了些,衣饰钗环,精巧器皿,一概不甚在意,唯一挂心的,除了书卷,怕也只有那个红衣如霞的人了。
人面桃花,笑不迷人人自醉。算算日子,又近十五了,想来那人也该来了,吟风兀自沉思,直到残雪和楼月打闹着走近才沉下脸训斥“好生糊涂,扰了小姐的清静,小心赵姆妈揭你俩的皮!”
残雪和楼月对视一笑,笑嘻嘻地冲吟风扮了个鬼脸“赵姆妈被接家去了,这会子才不会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倒是姐姐,若再这般少年老成,回头卓小姐又要喊你‘女夫子’了……”
吟风无奈,“卓小姐酒后胡言,你这妮子还要叨唠至何时?”复又想起一事,因而转头问楼月:“昨个儿小姐记挂着中意坊的芙蓉酥,我托厨房的宋妈妈买了些,可送进来了?”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又将楼月的怒火勾了起来,当下柳眉横竖,气狠狠地说道“还说呢,我早起也忆起了这事,急忙往厨房去查看,见那芙蓉酥摆在窗边的几子上,正准备端过来,偏赶上那屋的倚翠,见了这点心,说‘我们简哥儿正嚷着要吃呢,可巧就有了’,气煞人也,凭我们清苑的东西就是香饽饽不成,素日里一味地打压我们倒也罢了,小姐的东西也是那等下作娼妇碰得的,小姐好性,由着他们闹腾,我楼月却不是那等任人揉扁搓圆的软柿子!”
吟风一听她这语气,八成又是闯了大祸,当下有些气急“我的小祖宗,你不会又大闹厨房了吧?”
楼月还没开口,残雪已接口道“吟风姐姐,别着急,这回楼月可没闹事——”吟风吊得高高的心闻言正准备安然放到肚子里,却不料残雪话锋一转,只听她幸灾乐祸地续道“她只是恰好‘不小心’将芙蓉酥洒落在地,又‘不小心’将芙蓉酥踩成屑末罢了。”想起当时倚翠那张变幻莫测的脸,真是心情一片大好。
“哼,就不给那只会装腔作势的恶妇,那样的主子,我楼月还真是瞧不上!”
吟风急忙掩住楼月那信口开河的嘴,低声喝止道“楼月,不得放肆。那屋的再如何,明面上仍然她是主你是仆,这等话若是叫旁人听去了,就是小姐也难保你。”
楼月还欲再说,方才嬉笑的残雪忙拽了拽她的衣袖“吟风姐姐训得是,不能给小姐添麻烦。楼月你这泼辣性子是得收敛一二。”
楼月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住了口,残雪轻拍着她的肩安抚着她的不满情绪,却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吟风皱眉,听出是那屋的二夫人柳绵柔,忙走出来一看究竟。
清苑外。
一柔弱女子抱着稚儿哭得梨花带雨,月白的缎子将其窈窕身姿勾勒得毫发毕现,三千青丝盘着飞天髻,素净的脸上满是泪痕,看上去好生可人,偶尔眼底闪过一丝阴暗的光。她只是一味的嘤嘤哭泣,却自有那等心腹帮其“喊冤”,残雪不耐烦地掏掏耳朵“三天两头来这一出,何苦来哉?”
话音不大不小,却让在场的一干奴仆听得真真切切,柳绵柔面色一顿,复又掩面大哭。身边的倚翠,侍琪等人也跟着干嚎,历数着楼月的“大逆不道”:“楼月这眼里没主子的贱丫头,竟敢把小主子的糕点踩成烂泥,今天不把这恶奴惩治一顿,这偌大相府哪还有我家夫人少爷的容身之地啊……”
楼月早已插腰怒骂道:“我呸!我何曾眼里没主子了,这里谁是主子,不过和我一样罢了。我楼月就只认一个主子,那便是我家小姐,你又凭什么惩治我,真是笑死人了。”
侍琪气急:“你——”
楼月挑眉,轻蔑地一哼,柳绵柔却是反常地畏惧一缩,楼月正纳闷,身后却传来沉郁的冷哼声:“哦?那老夫可够格了?”
“相爷。”众人呼啦啦跪倒一片,楼月也吓得脸色发白,而柳绵柔,早已抱着小儿弱弱地哭倒在容相怀里。
容相一面抬手抚慰怀中人的情绪,一面冷冷地扫视着口出狂言的楼月“绵柔是本相择日聘定的二夫人,简儿更是开堂祭祖认下的相府少爷,岂容你这刁奴责难,来人,杖责二十,若有再犯,直接扔出相府。”
吟风,残雪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地叩头求饶“相爷开恩,楼月年小不懂事,并非有意冒犯二夫人和小少爷,还请相爷高抬贵手。相爷开恩……”
楼月也瘫软在地,俏丽的脸上满是不服,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却硬是倔强地不让它流出来。
柳绵柔心下得意,面上却仍是一派贤淑“爷,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罢了,当不得真,爷可不要气坏了身子,至于这楼月,毕竟是小姐的身边人,训斥一二也就是了。”
容相正欲开口,却见清苑的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面容平淡的绿衣婢女推着一架制作精巧的轮椅出来了,座上那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可不正是右相嫡女容念清。
容相的表情登时变了,似欢喜又似难过,似有无限怀念与疼惜,却只是直愣愣的望着那张完美无缺的小脸,恍惚间,又见到了芳娘脉脉的忧郁神色,心下蓦地大恸。
除了吟风几人,许多仆侍都是第一次见到容念清,一时都是暗暗感慨,当年玉锦公主艳冠天下,虽红颜不再,却由其女之貌可见一二。果然风姿天成,美貌绝伦。视线落在她的腿上,却又暗暗叹息,纵然绝代,奈何腿残。可见上天总是公平的。此等品貌,难怪相爷将其深藏闺阁,只是以后,怕是难说了。
容念清静静地和容相对视片刻,然后开口:“爹爹,我要楼月。”
容相应道:“好。”环抱柳绵柔的手臂也早在容念清出现的时候放开,此刻的他,早已不复方才的冷漠,只是带着几分痴念地看着她。
吟风等人赶忙上前搀起楼月,向容相谢恩后,方小心翼翼地回到容念清的身后站定。容念清看了一眼满眼通红的楼月,缓缓伸出手,楼月不明所以地俯下身子,却是容念清细瘦的手轻轻擦去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珠,容念清的声线很干净,却只是说了两个字:“不哭。”
很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楼月忍了许久的泪刹那喷薄而出,灼热的泪珠滴在容念清手上,滚烫滚烫的,容念清心下一动,却只是重复:“楼月,不哭,不哭。”
吟风也红了眼眶,小姐虽生性寡淡,但她近乎笨拙的关心和体贴却乖巧得让人心疼。
容念清又向不远处的容相伸出手,容相会意地走近,竟是蹲下身来温声说道:“清儿想说什么?”
众人都被容相难得一见的温和惊住,柳绵柔更是恨得只差没咬碎一口银牙,原来他不是天生严厉,只是他的温和从来不会给予她的简儿罢了。
容念清微微勾出一抹淡笑,凑在容相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爹爹”容相不语,眼底的笑意却不觉加深了许多。
从那以后,静如死水般的清苑开始热闹起来。
府里没有女主人,相爷的赏赐一律送入清苑,由着容念清择其喜好之后再収置府库中。一时间,容相爱女至深的说法喧嚣尘上,容氏念清的神秘倒成了寰朝民众茶钱饭后的谈资。
外面哄哄闹闹,清苑一干人等却依旧优闲度日,只除了偶尔的“不速之客”。想到这,吟风便困惑了,那人和自家小姐,明明是南辕北辙的性子,怎么能那般投缘?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风风火火闯入苑内的紫衣娃娃,可不正是左相千金卓傲寒。
卓傲寒其人,上至爬树打鸟,下至游水摸鱼,无一落下。最是调皮捣蛋的一个,或许是左
相乃武将出身,平生又仅此一女,倒颇有点假充男儿养的意思。虽生性有几分娇纵,待容念清却是少有的爱护。
“念清,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卓傲寒一边高举鸟笼一边高呼着,身后是追得气喘嘘嘘的乍雨,乍晴。
闻及此,容念清放下书卷,静静等待来人的跑近。眉间一抹淡喜划过。
“看,我刚刚在淡哥哥处得来的好东西,我想念清一定喜欢,可是花了好大劲才让淡哥哥
忍痛割爱呢!”卓傲寒的俏脸因为一路的小跑而红通通的,越发的娇艳欲滴,那是健康而明亮的色泽,看得人暖洋洋的。
笼子里是一只极漂亮的鹦鹉,淡紫的头,粉红的喙,浅绿的身。圆鼓鼓黑亮亮的眼珠好奇地看着念清。卓傲寒轻轻拍拍它的头,鹦鹉便如唱戏般重复着“念清好,念清乐,念清天天念傲寒……”
“扑哧”残雪乐不可吱,当下接过鸟笼,放至容念清手中,“小姐,这鸟真逗,语气和卓小姐差无几呢。”容念清亦是一派欢喜之色,罕见地露出几分好玩的意趣。
卓傲寒见此,愈发得意。“那是自然,这叫‘有其主必有其鸟’。”
“羞羞羞,几日不见,卓小姐的脸皮愈发厚了!”
“好你个丫头,嘴皮子越发锋利了,都埋汰起主子来了……”卓傲寒磨拳擦掌,追得残雪连声告饶,一下子,静谧的清苑便热闹起来。
少了几分冷清,多了一丝烟火气。这差别,只是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已,多么奇妙。
看着追逐的俩人,容念清静静微笑。
那笑,如同清莲初绽,美而不妖。
“卓丫头,你再磨蹭的话就赶不上左将军的进城仪式了哦,到时可莫哭鼻子……”一声低沉
的男音打破了满园的欢快,卓傲寒一见来人,立刻飞奔而去,“淡哥哥,你来了”满心满眼的喜
悦,随即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看我,竟忘了来的初衷了,再等一下下,淡哥哥,你还没见过念清吧”边说边牵着他的衣袖来到容念清面前“念清,这是淡哥哥,今个儿是龙虎将军凯旋的日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肯定很热闹的”。
容念清抬头,正对上沣淡含笑的眼。端的是俊秀雅然,十五六岁的年纪,月白的袍,颀长的身。一双桃花眼更是摄人心魄。这样好的相貌,怨不得一向眼高于顶的卓傲寒会对他另眼相待了。
“卓丫头,这容家小姐可是把你给比下去咯,”沣淡取笑卓傲寒,满满的戏谑从那桃花眼中汩汩流出。
卓傲寒非但不怒,反而骄傲异常“我的念清本是最好看的,比过我,那是理所当然的。”
“你呀,还真是……”沣淡宠溺地刮了两下卓傲寒的俏鼻,转身向容念清行礼“这便是容家妹妹吧,沣淡有礼了。”
容念清微微侧身,算是还礼:“幸会。小侯爷,恕清不便行礼了。”
“哦?”沣淡反问“你知道?”
“沣淡。定远侯谪子。三岁写文,七岁阅尽博览阁群书,十二岁状元及第,乃是本朝建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念清一字一字的说道,音色极是悦耳。
沣淡闻言哈哈大笑“传闻右相之女,深处闺阁却知尽天下事,传言诚不欺我。此趟能结识容小姐,实乃沣某之幸!”容念清淡笑不语。
卓傲寒脆生生的声音却插进来:“还有我还有我,淡哥哥,认识寒儿也是你的荣幸才是!”
沣淡一楞,随即笑得更为开怀:“是极是极,怎能忘了可爱的卓丫头,罪过罪过……
等一行人赶到城门时,早已是一派人声鼎沸。
也难怪。历年来,寰朝边境深受南国欺压,隔三差五的打家劫舍更是家常便饭。无奈寰朝素
来以文治国,实在很难和以凶蛮著称的南国抗衡。直至龙虎将军的出现,这样挨打的局面才得以改善。
龙虎将军左凝十三岁参军,此后七年,屡建奇功,打得南蛮子连连败退,俨然成了寰朝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
此番回京朝圣,是京城百姓第一次见到这位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人人都想一赌英雄的风采,因此,倒颇有点倾城而出的意味。
容念清有些尴尬地趴在沣淡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有些走神。
原本是推着轮椅出来的,不想这人山人海的阵仗挤得轮椅寸步难移。摩肩接踵,你推我攘。权衡之下,就成了眼下的局面。
常年呆在清苑,念清从未觉得自己腿脚不便有何不妥,但在这一刻,却是深切体会到了其中落差。一时间思绪有些岔神,心下难过,潜意识地想寻求些许依靠,于是轻轻的把脸贴在沣淡背
上,半晌,似乎有泪透过衣裳,温热却灼人。
沣淡身子微微一震,环着念清身子的手不觉紧了紧。
身边的卓傲寒大大咧咧,拉着同样喜好热闹的残雪楼月絮叨个没完,全然兴奋得不知所以。
片刻之后,有敲锣声传来,那龙虎将军,终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上过战场的将士果然不一样,纵然满面风尘,眼神却坚毅而明亮。最夺目的无疑是一马当前的龙虎将军,左凝。
黑色的汗血宝马,银白的铠甲,冷俊的面容。还有,一条狰狞异常的长疤。险险地划过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破坏了原本的美感,却增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即使举城百姓这般夹道欢迎,他依然不见半分骄纵。那样的淡定自如实在令人心折。
容念清静静地望着这个受人敬仰的少年将军,望着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不知为何,却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孤寂……
卓傲寒的叽叽喳喳不知何时停了,嘈杂的人群不知何时静了,众人呆呆地望着那气势凌人的将军,而后,不知谁振臂高呼一声:“战神!战神!”人群再一次沸腾了,“战神!战神……”的呼喊声震天动地……
“好男儿当如是……”半晌,耳畔传来沣淡半是感慨半是欣羡的声音。
很久很久之后,这一幕还在寰朝百姓的口中传诵,那样的盛况,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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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挖的坑了,想想还是把它填了为妙。写文实在是一件痛并快乐的事,难怪圣经上会说,爱是持久忍耐。坚持一件事很不容易,权且把这个故事献给我即将逝去的青春。这是送给自己的礼物,若有亲能喜欢,那便更妙了。